金玉满堂，疯犬在旁

　　霍宵晴笑了笑，“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我真的遇到过。”

　　她顿了顿，试图用一种可信的方式展开她的故事，“好吧，其实是在我的梦里，但那是很真实的梦境。”

　　慕砚闻言微微倾身，眼神里写满了好奇，还有一丝探究。

　　“有一个梦是这样的，我在一个与这个世界完全不一样的异世界，是在一个远离大陆的海岛进行地质勘探，突然遇到风暴，我和我的同伴们走散了。”她的声音渐渐沉入回忆的韵律，我一个人在岛上，找了个树洞避雨，也是像今天这样生火，用浓烟做信号，从黑夜熬到了白天，然后又到了黄昏，最后终于等来了救援。”

　　“还有个梦，”她抱起双膝，下颌轻抵在膝头，“我梦到我在西北的戈壁滩上，载着我和我同伴们的交通工具陷进了流沙。当时与外界的通讯断绝，补给有限。我和我的同伴靠着识别星象辨别方向，沿着干涸的古河道寻找水源和出路，走了很久很久，就在以为要这么绝望地死去时，终于遇到当地的牧民。”她的语气平静，但所谓的梦中的一切仿佛就是真实发生的故事，其中艰险却可见一斑。

　　慕砚静静地听着，眉头却越皱越紧。良久，他终于低声开口道：“以后只要有我在，你永远不会被落下。”

　　少年的脸在火光下半明半暗，眼神却是坚定明亮，“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

　　霍宵晴没什么反应，她只是怔怔地盯着火焰，然后笑着说：“那我就当真了！”

　　“你当然要当真。”

　　山洞外的天色越来越黑，风声呜咽，与鬼哭涧的名字遥相呼应。山洞里却因这簇跃动的火焰显得温馨无比，自成一方温暖天地，静谧又舒适。

　　直到这时，霍宵晴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肩膀和胯骨处传来阵阵酸疼，她下意识揉了揉左肩，这疼痛想必是从牛车跌落时受的伤。

　　“怎么了？”慕砚立即察觉到她的异常。

　　霍宵晴便与他说了她们被阿角师傅故意摔下牛车的事情。

　　慕砚听完神色晦暗不明。

　　霍宵晴也很纳闷，她们明明与阿角师傅素昧平生，怎么非要下此重手？难道真的只是看不惯她们姑娘家出来抛头露面建工程，还是说，有备而来的，影响了谁的利益？

　　不过牛车师傅的事情还是等回到县衙再去追究吧，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怎么度过这一晚。目前看起来相安无事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咔嚓。”

　　突然一声异响从山洞深处的黑暗中传来。

　　两人瞬间警觉。同时噤声，身体绷紧。

　　慕砚站起身，一步跨前，将霍宵晴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霍宵晴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低声道：“别紧张。”她没有看向黑暗处，而是冷静地示意慕砚，“找根粗点的木棍，做成火把。”

　　慕砚立刻会意，两人迅速从收集的柴火中挑出两根结实的粗枝，用随身携带的少量火绒和燧石重新引燃前端。很快，两个明亮的火把被高高举起。

　　“嘶嘶……”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近了一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拖拽前行。

　　慕砚低声道：“你跟紧我，我们慢慢退出去。”
　　霍宵晴却摇了摇头，她的听觉和直觉都在告诉她，这声音不像是具有攻击性的猛兽发出的动静。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半步，与慕砚并肩而立，然后将手中的火把试探性地向前方声音来源处伸去。

　　跃动的火光照亮了山洞一角。只见一只体型颇大的山龟，正费力地拖拽着一块不知从何处掉落的苔藓团，龟壳摩擦着地面，发出了刚才的异响。

　　霍宵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山龟，以前只在《九州异物志》的残卷插图中见过类似的描述。那山龟似乎被火光和生人气息惊扰，停下动作，慢吞吞地昂起头，用一双黑豆般的小眼睛盯了两人片刻，然后便调转方向，悠悠然地朝着山洞另一个更深的岔口爬去，很快又隐没在黑暗中。

　　霍宵晴心中一动，她猜想，这只山龟爬出来的方向，会不会连通着鬼哭涧的另一侧，或者有水源？

　　好奇心驱使下，霍宵晴下意识地朝着山龟爬走的方向迈了两步，想要一探究竟。然而她的胳膊却被慕砚一把抓住了，力道不小。

　　“别去。”

　　霍宵晴被这么一拉猛然想起杨婉兰的临走前那郑重其事的警告，她顿时歇了心思，有些讪讪地瘪了瘪嘴，点头应道：“好吧，听你的。”

　　火光映照下，两人相视一眼，山洞内刚刚升起的些许紧张感逐渐消逝殆去。

　　霍宵晴刚打算把火把放下，洞外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悠长而凄厉的狼嚎。两人动作瞬间僵住，彼此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荒山野岭的，不会有狼吧？
　　这鬼哭涧的深夜，果然不太平。

　　“不会有狼群吧？”霍宵晴压低声音，她下意识地抓紧了火把，迅速与慕砚背靠背站立，形成了防御姿态。

　　“听起来像是。”

　　今晚不会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吧？

　　“狼怕火和光，”霍宵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分析，“我们把火堆燃得更旺，范围再扩大些！”

　　“好。”慕砚不疑有他。

　　两人默契地维持着背靠背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挪向洞口。霍宵晴高举火把负责警戒和照明，慕砚则弯下腰，迅速捡拾着洞口附近一切可用的树枝。他用自己的衣摆兜着这些战略物资，因为刚下过雨，外面的干树枝并不多，慕砚在捡拾的过程中，树枝也沾湿了他的衣衫。

　　再次回到相对安全的洞内，他们立刻将新的树枝投入火堆。霍宵晴扫视四周，忽然注意到洞壁缝隙中渗出的某种矿物油脂的黑色物质。她突发奇想用树枝蘸取一些投入火中，那东西竟“噗”地一声，持续而稳定地燃烧起来，火光明亮且耐烧！

　　“太好了！用这个！”她惊喜道。两人立刻动手，将这些天然的燃料收集起来，在山洞内不同的角落点燃了好几处。霎时间，整个山洞被照得亮如白昼，温度也急剧升高，热浪扑面而来，热得让人几乎窒息。

　　现在这样，狼群应该不敢靠近了吧？

　　洞外的狼嚎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似乎在周围徘徊试探。在通明火光的威慑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响了一阵后，终于渐渐远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彻底掉以轻心，决定轮番守夜。慕砚说：“宵晴，你先睡，待这部分柴火烧差不多了，我再叫醒你接替我。”

　　霍宵晴却无法安心入睡，摇了摇头：“还是你先睡，我还不困，一会儿再换你。”

　　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愿先休息，就这么干耗着。

　　洞内一时寂静，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过于明亮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上，因光源众多而显得有些光怪陆离。

　　霍宵晴突然开口道：“长夜漫漫，要不我们做点什么消磨时光？”
　　慕砚莞尔：“好啊。做什么呢？”

　　霍宵晴看着那些晃动的影子，忽然灵机一动。“有了！”霍宵晴上前一步，走到一面被火光照得最亮的石壁前，伸出双手，灵活地交叠变换。很快，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黑影出现在壁上。

　　她夹着嗓子故意发出俏皮的声音说：“慕砚殿下你好呀，我是小兔子，你怎么还不睡觉呢？不睡觉的小朋友会被坏人抓走的。”

　　慕砚先是一愣，然后十分配合地接话道：“小兔子你好啊，那你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兔窝里睡觉，跑出来做什么呢？这么晚不睡觉跑出来会被狼群叼走吃掉的！”

　　霍宵晴眉眼弯弯，手上动作一变，墙上的兔子瞬间变成了一只昂首挺胸的小狗。她学着狗的叫声“汪”了两声。

　　“慕砚你好，我是掌管这一片山头的猎犬，有我在，我会保护小兔子不让她被狼群吃掉的。”

　　慕砚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道：“那猎犬朋友，谁来保护你呢？”

　　霍宵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我的主人霍宵晴会保护我的。”

　　听到这预想的回答，慕砚立即接上，语气温柔：“那我就来保护你的主人。”

　　霍宵晴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安西王殿下，你好幼稚啊！”

　　慕砚也学着她的样子，走到墙边，笨拙地比划出一只小狗的形状，继续沉浸在角色里：“现在这里没有安西王，只有一只慕小狗。”

　　霍宵晴莞尔，手上再次变回小兔子的形状，“不对，还有一只霍小兔。”

　　两人的目光在跳跃的火光中再次对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灿烂又带着几分傻气的笑容。

　　这一刻霍宵晴恍惚回忆上学的时候，有一次晚自习教学楼停电，只有走廊里应急照明灯的光源，她那时便与好友玩起这种手影游戏，没想到多年以后，她会和古代的王爷也玩起这种幼稚的游戏。

　　可能是慕砚看起来太小了，如果是现代，不过是个高中生的年纪，浑身散发着朝气与赤诚，意气风发，让人跟他相处久了不自觉被他感染，也暂时忘却了烦恼和危险。

　　是啊，说到底，还是个弟弟呢。霍宵晴在心里轻笑。她突然玩心大起，她维持着小兔子的手影，即兴编起了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兔子叫霍小兔，她勤勤恳恳地学习，从小到大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兔子，常言道狡兔三窟，霍小兔最擅长就是挖地洞了！可她可不只是用蛮劲随便挖的哦，她运用了最高深的学问，进行了精密的计算，挖出了最完美的能抵御任何洪水猛兽的地洞。森林里所有的小动物都夸她厉害，说她是最最聪明的兔子！”

　　慕砚看着她神采飞扬的侧脸，十分捧场地附和道：“嗯，霍小兔确实是我见过最厉害、最聪明的兔子。”

　　山洞外，夜色深沉，万籁寂静。
　　山洞内，火光通明，笑语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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