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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根草
阿拉里克的目光带着一种审阅公文般的专注,等待着。
仿佛刚才那个将他从冰冷地面抱起,为他擦拭赤足,在他耳畔低语着“禁忌”的虫,只是水汽氤氲下的一场幻觉。
卡斯珀的心脏还在失控地跳动,耳廓被触碰过的地方如同被烙印,残留着粗粝的触感和灼热的温度。
脚踝处似乎还圈着那不容置疑的手掌。
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心绪压了下去。
“是,大人。”卡斯珀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沐浴后的微哑,但已恢复了平日的清冷调子。
他拢了拢身上略显凌乱的里衣,尽管姿态还有些狼狈,眼神却已是一片清明。
“庄园东区三号田的穗禾黄斑,并非天灾,而是虫祸。”
他言简意赅,直接切入核心,“土壤中,混入了‘蚀根草’的汁液。”
阿拉里克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蚀根草?”
这东西并不常见,且药性阴损,难以察觉。
“是。此物性寒,能缓慢侵蚀植物根系,造成枯萎假象,且气味极淡,易被土腥气掩盖。”卡斯珀继续道,逻辑清晰,
“我查验过浇水施肥记录,表面无误。但下雨前后,那片区域的土壤颜色、湿度有异。我……”
他顿了顿,选择了一个模糊的说法,
“感知到那片土壤下有异常阴寒的能量残留。”
他没有提及精神力的具体运用,但阿拉里克显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阿拉里克的目光在他依旧泛着绯红的脸上停留一瞬,似乎在评估他为此付出的代价。
“继续。”
“我已命石砚封锁现场,取样查验,并筛查当日靠近该区域的仆役。目前初步锁定两名嫌疑虫,但尚未找到直接证据。”
卡斯珀汇报着进展。
“下药者手段隐蔽,并非普通仆役能独自完成。背后应该有指使。”
他没有直接点出华璃的名字,但浴室刚刚发生的一切,已将矛头清晰地指向了那位雄侍。
阿拉里克沉默地听着,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
浴室内的空气仿佛凝滞,只有卡斯珀清冽的声音在回荡,与之前的暧昧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割裂感。
“你认为,目的是什么?”阿拉里克忽然问,问题直指核心。
卡斯珀迎上他的目光:“初步判断,是给我制造麻烦,打击我的威信,最好能让我因管理不力而失去监管之权。但……”
他微微蹙眉,“动用蚀根草这种非常规手段,或许还有更深层的意图,比如,试探我能否察觉,或者……借此引发更大的混乱,牵连更广。”
比如,牵连到赋予他权力的阿拉里克。
这句话,卡斯珀没有说出口,但他知道阿拉里克一定能想到。
阿拉里克看着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这小家伙,不仅敏锐,而且思路开阔,并未局限于内宅之争。
“这般心思缜密,不像华璃一贯的风格。”
阿拉里克淡淡评价,语气听不出喜怒,
“他背后,或许还有别的虫子。”
卡斯珀心头微凛。
阿拉里克的话,证实了他的某些猜想。
华璃或许是被推出来的棋子,真正的对手,还隐藏在更深的水下。
“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置?”阿拉里克将问题抛了回来。
卡斯珀沉吟片刻,道:
“明面上,继续由石砚深挖证据,敲山震虎,让幕后之虫自乱阵脚。暗地里,”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我想请大人准我动用府中暗线,查一查华璃近日与外界的接触,尤其是……与‘蚀根草’来源相关的线索。”
他需要更广阔的信息网,而这只掌握在阿拉里克的手中。
阿拉里克凝视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卡斯珀,从他还湿漉漉的黑发,到微微敞开的领口下精致的锁骨,最后回到那双美丽却暗藏锋芒的眼睛。
“可以。”
阿拉里克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岩会配合你。”
这便是给予了支持。卡斯珀心下稍安:
“谢大人。”
公事的汇报似乎到此为止。
室内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
水汽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的草药香、以及阿拉里克身上带来的冷冽气息,提醒着方才那暧昧的、炽热的纠缠。
阿拉里克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带来压迫感。
他没有再看卡斯珀,而是走向窗边,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把衣服穿好。”
他背对着卡斯珀,声音听不出情绪,
“夜晚寒凉。”
卡斯珀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狼狈,耳根刚刚褪下去的热意似乎又有回涌的迹象。他低声道:
“是。”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中衣,背过身去,迅速而安静地穿着。
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就在他系好最后一根衣带时,阿拉里克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背对着他:
“你说,你要暗线自己处理处理。”
卡斯珀动作一顿。
阿拉里克语气平平,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
“那么,就让本座看看,你是如何处理的。”
“若下次,再让本座看到你如此……‘处置不当’。”
阿拉里克缓缓转过身,目光灼灼,落在他已穿戴整齐、却难掩方才混乱痕迹的身上,
“后果,自负。”
那“后果”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充满了未尽的威胁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占有意味。
仿佛在宣告,即使是他允许卡斯珀自己去闯、去处理,卡斯珀的安危与“归属”,依然在他的绝对管辖之下。
卡斯珀心头一跳,垂首应道:
“卡斯珀明白。”
阿拉里克不再多言,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转身,大步离开了澄翼阁。
来时如一阵疾风,去时亦不留一片云。
阿拉里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澄翼阁外,那无形的威压却仍弥漫在空气中,如同暴雨过后潮湿沉闷的低气压,萦绕不散。
卡斯珀独自站在内室,方才被阿拉里克触碰过的脚踝仿佛还残留着那灼热而霸道的力道,耳畔似乎还回响着那低沉的嗓音。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从那种被强行侵入、又被骤然抽离的混乱中挣脱出来。
阿拉里克的归来,像一块巨石投入他暂时维持平静的心湖,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汹涌的暗流。
他缓步走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精致殊丽的脸。
脸颊上因水汽和方才对峙而泛起的红潮尚未完全褪去,眼神却已沉淀下来,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只是在那清冷之下,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悸动。
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耳廓——
那里,阿拉里克的指腹曾停留过,带着粗粝的薄茧和不容置疑的温度。
随即,他又猛地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冷静。”
卡斯珀对自己说。
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阿拉里克的突然回归,打乱了他的步调,但也带来了新的契机。
那句“岩会配合你”,意味着他获得了调用阿拉里克麾下部分力量的权限。
这不再是局限于庄园内部的小打小闹,而是将战场扩大到了更广阔的、他所未知的领域。
华璃今日的狗急跳墙,恰恰说明他之前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并且可能已经触及到了对方的痛处。
蚀根草……这种非常规的药物,来源必定不简单。
华璃一个深居府中的雄侍,如何能弄到这种东西?
背后必然有更深的势力在运作。
阿拉里克那句“不像华璃一贯的风格”,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这是一盘棋,而他,不再是孤军奋战的棋子。
阿拉里克赋予了他执子的权力,但也将他更深地绑在了这盘棋局之上,荣辱与共,生死相连。
卡斯珀迅速穿戴整齐,选择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墨蓝色常服,将依旧微湿的黑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
镜中的少年,褪去了浴后的脆弱与凌乱,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锐利。
“阿青。”他扬声唤道。
一直忐忑不安守在门外的阿青立刻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惧:
“少爷,您没事吧?阿拉里克大人他……”
“无事。”卡斯珀打断他,
“去请岩管家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现在?”阿青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有些迟疑。
“现在。”卡斯珀的语气不容置疑。
阿青不敢再多问,连忙躬身退下。
卡斯珀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取过墨锭,缓缓研磨。
动作不疾不徐,心思却飞速转动。
他需要理清思路,在岩到来之前,明确自己要什么,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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