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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锋
青石板铺就的幽长宫道上,两侧夯土白墙笔直延伸,高达三丈的墙体遮蔽住了旷阔的天空,抬头只能望见四四方方的天空,宫道尽头的飞檐走兽若隐若现。
孟望舒和姚瑾之两人并行走着,谁也没有说话,易水落后孟望舒一步的距离紧紧跟着。
待到两侧雁行而过的宫女行礼走后,孟望舒率先打破了僵局:“姚将军一路快马加鞭赶来,想必辛苦了,只是如今时局紧迫,彻查奸细一事恐怕还要辛苦一阵子,不知眼下可已有头绪了?”
姚瑾之走路时肩背像拉满的弓一样绷得笔直,胳膊像焊在身体两侧似的,脚步倒是配合着孟望舒的步伐迈得很慢。
听到问话,他下意识看了孟望舒一眼,却又立即收回了目光,斟酌着道:“目前线索全在抓到的那个突厥暗探手中,先拷打……审问一番,然后还有来时截获的情报,若是有了进展会及时告知县主的。”
“抓捕奸细一事殿下已经全权交给姚将军处理,自然不用告诉我。”孟望舒轻笑了一声,试图缓解他的紧张,此刻只有他们三人在此,也不知他在紧张什么,难道是惧女色?
孟望舒默默向左偏移一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意识到又安静下来的空气,孟望舒再次道:“姚将军此次前来带了多少人?边疆之事可已安排妥当?”
“此次行事共带兵马五十人,交州一切事宜暂时交由夏侯小将军处理,具已安排妥当,县主放心。”姚瑾之一问一答。
“姚将军常年在外,不常回永安城,这次可还是在夏侯府下榻?”孟望舒边走边问,并不介意他这幅寡言的样子。
自家姐姐也常年在关外驻守,总是聚少离多,孟望舒知其辛苦,是以对将士都很有同理心。不过自家姐姐风流倜傥,一回来便处处留情,沾花惹草,若是常年留在永安城,必定要搅动全城少男少女的心弦了。和眼前这位寡言少语的将军有很大的区别。
“多亏了夏侯将军收养我,将我抚养长大,还交给我一身本领,视我如亲子。此次回来,也是带有将军和兄长的嘱托,看望一下家里。”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这一问一答不太好,于是终于自动开口,“方才在殿上还要多谢县主所为,边疆气候干旱,水源缺少,虽有军田,可产量总不够自给自足。有了朝堂派拨的粮草,战事胜算便也多一分。”
“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我不过是出口头之力罢了。”孟望舒犹豫了一下,轮回之说太过玄妙,虽然此刻他表现的很正常,但总要再试探一下,“姚将军此前可曾遇到过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梦境之说?”
孟望舒停下脚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眼中真切闪过疑惑,终于打消了疑云。
“不知县主所言何事?我夜间很少做梦。”姚瑾之跟着停下了脚步。
孟望舒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随便一问,姚将军不必放在心上。”接着往前走了。
行出内庭,走到两仪门,身后易水跟上来提醒道:“县主,鹤羽殿方才来人说有事务要交由您处理。”
姚瑾之当即行礼:“今日真是麻烦县主了,改日若有机会必当亲自登门拜谢。”
“那我先行告辞了。祝姚将军在京中一切顺利。”孟望舒回礼后直接转身离开。
姚瑾之看着孟望舒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宫墙中,直到有宫女上前提醒,这才回神跟着离开了。
孟望舒带着易水在回宫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易水转头对着孟望舒道:“县主,郑都知那边又传来了新的消息……”
话没说完,孟望舒抬手制止了她,易水睁大眼睛看着她。
孟望舒没说话,给了她一个向前看的眼神。随即快走两步向前迎了过去,脸上带着端庄客气的笑容,盈盈朝前面行了一礼。
没想到竟然在这遇见了迎面走来的太子。
易水反应过来也连忙行礼。
太子假装往前迎了几步,脸上自然也是骨肉相亲的和蔼笑容,正是一场和气满满的会面啊。
“表妹多礼了,兄妹之间不必如此。”太子伸手扶起孟望舒。
“表哥贵为太子,乃是大盛未来的君王,望舒不敢逾矩。”孟望舒笑意盈盈道。
太子如今已经年过二十,真正意义上处理朝政不过是今年三月的水患,哦对,眼下还没出发。皇后不放权,就连皇帝也不对此有何意见,孟望舒这样说,不外乎戳他肺管子。
果然,太子脸上的色彩变了一番,不过好在这么些年赋闲在东宫面上功夫到底还是有所修炼,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又恢复了略显从容的表情。
“表妹多虑了,只要亲缘关系还在,我就还是你的哥哥。”
“是,表哥说的对。”
太子一拳打在棉花上,讨不得好,只能放弃寒暄,转向自己真正的目的:“三月中,有大臣在大朝会上举荐我去处理东南三州水患的问题,母亲考虑到我处理政事尚少,担心我处理不好,就只说再议。”
太子顿了一下,接着道:“我也道如此,只是群臣坚持,我也就只好迎难而上,为君父解忧,为百姓谋福。可是当时呈上去的方案不知怎么改了,表妹常伴母亲身边想来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子这才动用积攒的力量,一开始只是想利用水患一事作为进入朝堂的跳板,没想到没跳进权力场,反而带着大半势力跳进那正汹涌澎湃的洪流中。
孟望舒戴着她已经相当擅长的无辜面具,夸赞道:“姨母自然是信任表哥的才智,表哥多年来一直得太傅夸赞。可是古语有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次姨母委以重任,表哥更要努力啊,早日治理好,社稷的稳定、百姓的安稳、大盛的未来可都系于表哥一身。”
看着太子逐渐得意起来的神色,孟望舒暗笑,她可没忘记刚迎面走来时太子那满脸阴郁之色,定然是被圣人和皇后严厉训斥了一番。孟望舒真不理解梦里太子是怎么造反成功的。
“今早见到姨母时,她还向我问起表哥做的怎么样了,我只道表哥宵衣旰食,日日在为水患之事烦忧呢。不知今日表哥进宫所为何事?定然是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吧。”孟望舒带着崇拜的目光看向太子。
刚刚还被吹捧的通体舒畅,这时问到正事,想起方才被皇后急召入宫,他还以为是皇后改变想法不让他离开了,谁知竟是责问他为何还赖在京城中不走。
当初在幕僚的千思百虑下,太子才选择了这个时机进入朝堂。他本意是通过主持救灾积累威望,直接掌控地方赈灾资源与兵权,趁机培植地方势力,为掌权铺路。
如今他虽然还是如愿谋得了这件事,可是在皇后的政令中关键资源、兵权都另外交由官员办理,甚至在大朝会上为他发声的官员统统派遣在此次行动中,等到回来以后那些官位还由得他们来坐吗?恐怕早就被朝堂上那些穷鹰饿虎扑食完了!他好不容易培植起来的势力全都功亏一篑,他怎能甘心离开。
别说那些官位了,只怕离开这几个月,太子之位还由不由他来坐都不一定。
“是吗,方才也是母亲叫我进宫询问救灾进度一事。没想到表妹竟然不清楚此事,可我今日怎么听母亲说这事还有表妹的建议呢?难不成是我听错了?”太子笑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望舒。
孟望舒颇得皇后信赖,太子不得不防。若是能将孟望舒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来,让她在关键时刻为自己吹一吹耳旁风,他的太子之位自然也能够坐得更加稳固;可若是不能,那便不好再留她了。
皇后的态度孟望舒清楚得很,怎么可能会告诉他那些话,到殿上不骂他不错了。孟望舒从容应对:“想来是大朝会那日姨母问过我。论理,我自然不应该擅论政事,只是姨母问了,我怎敢贻姨母之忧。表哥亦是至孝至纯之人,想来懂得。”
看着孟望舒回答地毫无破绽,太子打消了对她的疑虑。
笑容里多了一份真心,太子道:“那望舒觉得此刻我该怎么做才好?”
“表哥能力超群,一切由表哥决定就好,我又有什么好的办法。”
“望舒今年可是已经年满十八了?”
“表哥好记性,如此忙碌竟还记得我的年岁。”
太子伸手把玩了一下腰间的金属镂空香囊,斟酌着道:“我与周家二郎很是熟识,知他品性纯良,学富五车,不日定能高中,望舒可与他认识认识。”
孟望舒有些惊诧,怎么,这是把她当成心腹了?竟然要拉拢她至此。那周二郎正是今日佛光寺前拦路的人,孟望舒可对那人太了解了。
说起来,孟望舒能被周正缠上,还真是“多亏”了太子,她与太子共同在崇文馆读书。崇文馆隶属于太子宫,同时也是皇家藏书馆,历来只招收永安城内顶级权贵的子弟,是以那周正还不够资格。
周正学识一般,阿谀奉承能力却是极强,经常作为太子的伴读一起来,不过没资格听课,只能等在馆外。
所以才有机会见过孟望舒几面,偶然一次太子不小心将孟望舒不要的笔墨纸砚赏给了周正,周正便以为是孟望舒对他有意,只是碍于女子不好表达。
实则不过是孟望舒自带了笔墨纸砚,就不需要东宫准备,那理论上安排给孟望舒的就被太子赏给了周正。
事后周正竟然敢纠缠孟望舒,孟望舒直接派人给了他一个教训,父兄统统罚俸降职。
没想到太子今日竟然还敢提到周正,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表哥年长我几岁,我怎么好在表哥前面成婚。再者婚姻大事理应由父母做主,表哥还是赶紧解决水患之事,也该为自己的婚姻大事考虑考虑了。”
孟望舒处处圆滑,软的硬的全都不行。太子只觉得孟望舒眼光太高,这才不敢轻易站队。他心中亦是冷笑,等我登上皇位,看你还敢不敢如此轻视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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