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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头顶那轮血月颜色越发深重,泼洒下来的光芒将前路染成一片诡异的暗红。
虞摇和裴钦不敢有丝毫停歇,奋力向着山顶方向奔去。然而,刚穿过一片密集的黑树林,几道身影便如同鬼魅般,以远超常人的速度飞掠而至,稳稳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是三个修士,身上的道袍破损不堪,沾满污迹,周身荡漾着怪异而躁动的灵力波动。
他们目光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瞳孔深处跃动着与天上血月一般猩红的光芒,齐刷刷地聚焦在虞摇身上,带着一种发现猎物般的残忍兴奋。
“诶,”其中一个舔了舔嘴唇,声音沙哑带着怪笑,“发现一个……没吃‘果子’的漏网之鱼,真难得啊……”
话音未落,那人身形猛地一动,化作一道残影,直直向虞摇扑来!
“小心!”
裴钦反应极快,一把将虞摇拽向身后。
“嗤啦!”
伴随着衣帛撕裂的声音,裴钦左肩处瞬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立刻涌出,染红了他洁白的衣袍。
“裴师兄!”虞摇大惊失色,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裴钦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但持剑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他“唰”地一下将长剑横在身前,剑身立刻流转起一道强烈的灵光。
他没有回头,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几个虎视眈眈、已然魔化的修士,声音急促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快走!我拦住他们!”
“可是你……”虞摇看着他绷直的背影和肩上不断淌落的鲜血,脚步像是被钉在原地。
“快走!”裴钦猛地回手,用未受伤的右臂狠狠推了她一把,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向后跌出好几步,“我们两个总要有人活下去!走!”
这一推,带着血的温热和不容抗拒的力道,终于让虞摇从瞬间的僵直中惊醒。她看到那三个魔化修士脸上露出猫捉老鼠般的狞笑,再次朝裴钦围拢过去。
牙齿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眼中的泪瞬间夺眶而出。
虞摇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以身体挡在她前方的白色背影,猛地转身,将体内所有能调动的微弱灵力灌注于双腿,头也不回地朝着山顶,拼命奔去。
身后,兵刃交击的刺耳锐响、灵力碰撞的闷爆声渐远。
虞摇跟着小狐狸的指引,一路跌跌撞撞,终于攀上了这座枯山的最高处。
山巅的风更加凛冽,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她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
她环顾四周,脚下,几颗松动的石子“咚”得滚下深不见底的悬崖,连一丝回响都未曾传回。
前方已是绝路,浓郁的魔雾在崖下翻涌,像是只蛰伏的凶兽。
看着这片死寂,虞摇心头涌上一阵苦涩的明悟。
这大概是小狐狸能为她找到的,最僻静、最能暂时远离那些疯狂同门的地方了吧。
可是……她抬眼望向身后模糊的来路,在这无处遁形的地方,被找到,被追上,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绝望如同崖下的浓雾,丝丝缕缕地缠绕上心头。
她缓缓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抱起脚边的小狐狸,感受着它温热的的小小身躯,指尖轻柔地梳理着它被风吹乱的绒毛,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散在风里。
“小家伙,我们……能走到这里,真不容易啊。”
她将脸颊轻轻贴在小狐狸柔软的毛发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这唯一陪伴她的生灵倾诉。
“这魔域,可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记忆无声地漫上。
遥记得初入魔域之时,百余同门尚在,虽然前路未卜,但众人眼中仍有着看似磨不灭的锐气与光。可不过短短数日,那些灼热的意气,便被生存、恐惧与贪婪磨蚀殆尽,最终湮没于这浓浊的魔气之中。
她举目望去,蚀骨的魔雾在断壁残垣间无声流淌,吞噬一切生机;四下死寂,连风都带着腐朽的气息。
如果有机会可以重来,如果不是他们,而是另一批不幸落入此地的众人,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吗?
想来,应该不会。
结局应该依然如此。
虞摇悲凉地想着,带着历经磨难后的深深疲惫,以及一丝无力的释然。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咽,将小狐狸举到眼前,认真地看着它那双清澈的眸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听着,如果……如果有什么机会,你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知道吗?”
就在这时,小狐狸忽然伸出温热的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她沾染着尘土和泪痕的手背。
然后,它仰起头,对着天空中那轮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血月,发出了几声短促而清越的鸣叫。
紧接着,令虞摇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小狐狸周身突然散发出阵阵柔和的光晕,它从虞摇怀中轻盈地挣脱,悬浮于半空之中。在虞摇惊愕的注视下,身形在光芒中迅速拉长、变大,柔软的金色毛发变得更加丰盈飘逸,四肢变得矫健有力,身侧舒展开两条优雅的长翼。
变大的灵狐低下头,用那双变得更加睿智深邃的琉璃眼眸看向虞摇,轻轻用鼻子蹭了蹭她,然后微微伏低身躯,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背上来。
虞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时失语,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瞬间微怔后,快步向小狐狸走去。
“原来,是这样。”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沙哑,却熟悉无比的声音自身后突然响起。
虞摇猛地回头,只见裴钦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让她陌生的灼热。
“裴师兄!”虞摇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迅速调转步伐的方向向裴钦走去,“你没事,可太好了!”
然而,喜悦还未扩散,她的目光就被男子肩上那片绕着魔光的刺目暗红深深刺痛。
“你……你的伤………”
她伸手微微向着男子肩上的伤口探去,眼眶迅速泛红,心头狠狠揪紧,声音发颤,带着无助的哭腔。
“要是月华凝液没丢就好了……都怪我没用,现在连净魔兰都做不出来……”
这伤若不及早净化魔气,侵蚀心脉只是时间问题。
看着那不断渗出的、带着丝丝黑气的血液,她只觉得手足无措,无助和心痛丝丝缕缕地渗入她的心脏。
裴钦上前一步,脸上竟露出一丝安抚般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怪异。
“无妨,能活到现在,已经很好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超脱。
两人在山巅边缘坐下,身下是坚硬的岩石,面前是翻涌的魔雾与那轮不祥的血月。
沉默了片刻,裴钦忽然开口,语气状似随意地问道:“虞摇师妹,要制成那净魔兰,究竟需要什么条件?除了月华凝液,就再无其他了吗?”
虞摇沉浸在浓浓的悲伤与自责中,几乎是下意识低声回答:“其实……月华凝液虽是上佳的灵力载体,但并非不可替代。若在仙界,可直接引动纯净的月华之力,辅以特定介质加以催化,亦可制成。只是这里的‘月光’……”
她抬头望了望那轮血月,语气间满是深深的遗憾,“……太过稀薄污浊,根本无法直接使用。”
“所以,”裴钦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了然的意味,缓缓响起,“这‘特定介质’……其实是你的血,对不对?”
虞摇浑身一僵,愕然回头。
“你怎么会知道……”
只见裴钦手中,不知何时竟拿着半朵已经有些干枯、但形态依旧清晰的净魔兰,正若有所思地在指尖把玩着,“自是那晚……我亲眼所见。”
一股寒意瞬间窜遍虞摇全身,连声音都抑制不住地发颤,“这净魔兰……你又从哪里……”
“那日用剩下的。”
那日他虚弱不堪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而这净魔兰……那天受伤的同门那么多,她明明估算过,分量应是刚刚好才对,怎会有余?
还未等虞摇将所有疑惑理出个头绪——
下一瞬,裴钦脸上忽地绽开一抹阴邪的笑意,猛地出手,一把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
接着寒光一闪!裴钦并指如刀,指尖凝聚出一道锋锐的灵刃,毫不犹豫利落地划开了虞摇纤细的手腕!
“裴师兄!你干什么?!”虞摇失声尖叫,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颤抖。
只见裴钦另一只手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眼熟至极的玉瓶——那个本该被抢走的、盛放着月华凝液的小瓶子!
“原以为这魔气侵蚀无药可解……”裴钦狞笑着,将瓶口凑到虞摇不断涌出鲜血的手腕下,殷红的血珠瞬间滴滴答答地落入清澈的月华凝液之中,晕开一抹刺目的红,“但没想到,世间还有净魔兰这等好东西!”
“月华凝液嘛,我这里恰好有。虞师妹方才不是还心疼着,想为我制作净魔兰吗?”
他抬起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疯狂,“既然如此,不如再给我多留一些吧。这等能净化魔气的宝贝,自然是……多多益善!”
“月华凝液…怎么会在你这里?!”
虞摇奋力挣扎,却根本无法挣脱那铁钳般的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流入瓶中。
“自然是从那个抢你东西的蠢货手里拿回来的。”裴钦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哦,对了,你猜他是怎么知道你有月华凝液的?”他对着虞摇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道,”自然是我‘无意中’透露给他的。”
他仰头大笑了一阵,接着说道。
“那家伙还算是个意志坚定的,一直强忍着没碰魔果,是我跟他说,只要抢到月华凝液,就有净化魔气的办法,吃了魔果也不会堕落入魔……他便立刻信了,吃了魔果后像个傻子一样冲过去找你‘拿’了这个东西过来……呵呵。”
“你…你疯了!”虞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你竟然教唆别人去吃魔果?!”
“疯?”裴钦嗤笑一声,手腕用力,迫使虞摇流出更多的鲜血,他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狰狞,“我只想在这鬼地方活下去,想尽办法活下去,有什么不对?!你以为靠你那点可笑的修炼吐纳攒下的微末灵力,就能在这魔域活下去吗?别天真了!”
冰冷的绝望,比手腕上的伤口更痛,瞬间淹没了虞摇。
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裴师兄”,终于明白,从始至终,自己或许都只是他算计中的一环。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阵阵癫狂的嘶吼与杂乱的脚步声,几名眼中红光大盛、周身魔气汹涌的修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野兽,朝着山顶疯狂扑来!
“放开我!他们上来了!先出去再说!”虞摇看着迅速逼近的危险,手腕的剧痛和心中的恐惧让她急声喊道。
“不急。”裴钦竟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令人心寒的从容。
只见他空着的那只手不慌不忙地再次探入怀中,掏出了一个让虞摇瞳孔骤缩的物件——那个师父叶济尘送给她、后来莫名其妙不见了的那个锦囊!
他熟练地从锦囊里抓出好几件散发着各色宝光的防御法器,看也不看,就像扔石子一般,朝着那几名冲在最前面的魔化修士劈头盖脸地砸去!
“砰!砰!轰!”
无数细小的灵光乍现,力量温和绵密,却足够阻住那些向他们靠近的凶猛的冲势。
“当时第一次见你你还没醒,我第一眼就察觉到这挂在你腰间的锦囊不像其他汐灵谷那些无用的俗物。”
裴钦晃了晃手中那个本该属于虞摇的锦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算计,“果然,这一袋子防御宝贝一次次为我挡下致命攻击,帮我活了下来,活到了……找到出口的这一刻。”
他的目光贪婪地投向不远处的金狐。
“你……你真是无可救药!”虞摇气得浑身发抖,奋力扭动被他钳住的手臂,鲜血流淌得更急了。
忽而,一个冰冷可怖的念头蓦地窜入她的脑海,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裴钦:“所以……你刚刚挡住那些追来的魔族,让我一个人先逃走,故意受伤……就是为了……”
“对!”裴钦脸上带着一种计划得逞的狞笑,“就是为了让这畜生以为穷途末路,为了让它带你找到这唯一的生路!现在看来,它果然没让我失望!”
“疯了!你真是疯了!”虞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底,眼前之人的心思缜密与疯狂远超她的想象。
“嗷——!”
就在此时,变大的灵狐似乎感受到虞摇遭遇的危险变故,发出一声浑厚的低吼,猛然立起,带着千钧之力,用庞大而坚实的身躯狠狠撞向裴钦!
裴钦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撞得一个趔趄,扣住虞摇的手下意识一松。
虞摇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忍着腕间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来,转身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金狐的背部!
“想走?!没那么容易!”
裴钦眼神一厉,稳住身形的瞬间,一道金光闪闪、布满符文的缚仙索已如蛟蛇般从他袖中激射而出,“嗖”地一声,精准无比地缠绕上了金狐刚刚离地的一只后足!缚仙索瞬间收紧,其上符文亮起,强大的禁锢之力传来,硬生生止住了金狐起飞的势头!
裴钦双手死死拉住缚仙索的另一端,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狞笑。
他一步步拖着被缚住的金狐向后,走向跌坐在狐背上的虞摇,“如果这里有一个人能出去,那必须是我!”
他伸出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就要将虞摇从狐背上扯下!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握上虞摇那仍在不断流血的手腕时——
一股钻心蚀骨、远超想象的剧痛猛地从他指尖炸开,瞬间席卷了他的整条手臂!
“啊——!!!”
裴钦发出凄厉的惨叫,惊恐万状地看到,自己刚刚触碰到虞摇鲜血的皮肤,竟如同被投入火中的枯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干枯、开裂,然后……化作细碎的飞灰,簌簌消散在空气中!
这恐怖的崩解并非停止,反而沿着他的手指、手掌、手腕,如同瘟疫般急速向上蔓延!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裴钦骇然欲绝,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他的理智。
只见他手忙脚乱地用另一只手掏出怀中那半朵净魔兰,胡乱地碾碎了就往那不断消散的伤口上洒去。
然而,净魔兰的花瓣粉末触碰到那伤口,非但没有起到丝毫净化的效果,反而像是往烧红的烙铁上泼了油,引发了更剧烈、更彻底的崩解!滋滋的异响中,整条小臂都在加速化为飞灰!
“不——!”剧痛与对消亡的恐惧彻底吞噬了裴钦。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红光大盛,死死盯住金狐背上的虞摇。
扬起另一只还未消散的手,凝聚了全身剩余力量,混杂着无尽的愤怒、不甘与绝望,状若疯魔,狠狠一掌隔空拍出!
一道漆黑魔气,如同出膛的烟火,直直轰向虞摇的后心!
“砰!”
一声闷响,虞摇只觉得后背仿佛被巨石撞中,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她眼前一黑,瞬间从狐背飞了出去,向着深不见底、魔雾翻涌的悬崖下方急速坠落!
“吼——!”
金狐发出焦急而愤怒的咆哮,想要俯冲下去接住虞摇,但后足上的缚仙索却将它紧紧缠住无法移动。
裴钦趁此机会,强忍着断臂处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借力一跃,精准地跳上了金狐的背上。
他死死抓住缚仙索,一把狠狠揪住金狐颈后飘逸的长毛,面目因痛苦和疯狂而极度扭曲,嘶声力竭地咆哮:
“走!带我出去!不然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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