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情

　　风月无情 Chapter 9

　　手机屏幕暗下去，像一只阖上的冰冷眼睛。那张暧昧的照片和挑衅的文字，却像淬了毒的针，扎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沈聿和那个年轻女孩亲昵的姿态，女孩眼中毫不掩饰的野心和崇拜，与林薇当初的模样隐隐重叠。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留下空洞的悸动。但预想中的愤怒和刺痛并没有排山倒海而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像深潭表面结起的一层薄冰。

　　我以为我是谁？

　　这个问题，沈聿问过，沈兆基问过，现在，一个匿名的挑衅者也在问。

　　我是韩冰，皇朝的老板，沈聿目前“感兴趣”的女人。仅此而已。一张照片，还不足以让我失态。在这个圈子里，忠诚是奢侈品，尤其是对沈聿这样的男人。我早就该明白。

　　我端起桌上那杯没喝完的酒，走到巨大的单向玻璃窗前。楼下，沈聿依然坐在他的王座上，周围的喧嚣仿佛与他无关。他偶尔会抬眼，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顶楼的方向，锐利得像能穿透这面特制的玻璃。

　　我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新宠？或许吧。但沈聿的“宠”，从来都是裹着蜜糖的砒霜。那个女孩，迟早会明白。

　　我没有回复那条信息，也没有试图去查发送者是谁。是陈璐？还是其他某个被沈聿冷落、心怀嫉妒的女人？不重要。这种躲在暗处放冷箭的手段，上不得台面。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沈聿依旧会来皇朝，偶尔会上楼，用他的方式“巡视”他的领地。他没有提起任何关于“新宠”的事，我自然也绝口不提。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表面上一切如常，但底下暗流涌动。

　　我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专注地投入到皇朝的管理中。我将更多的时间花在“调教”新来的姑娘上，手段比以往更严苛，要求更高。我教她们如何察言观色，如何利用男人的弱点，如何在不付出真心的情况下，攫取最大的利益。我看着她们从青涩到熟练，从惶恐到麻木，仿佛在透过她们，审视那个一步步走入深渊的自已。

　　一天深夜，场子里的客人渐渐散去。我正准备关灯下班，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

　　推门进来的是小雅，就是最初那个胆怯得说话都发抖的姑娘。几个月过去，她身上已经褪去了大半的青涩，妆容精致，穿着得体，眼神里多了几分世故和谨慎，但深处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丽姐。”她小声叫我，手里捏着一个厚厚的信封。

　　“有事？”我放下手中的笔。

　　小雅走到办公桌前，将信封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丽姐，这是……这是我这个月的提成和……和一些客人给的小费。我想……我想请您帮我保管。”

　　我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皇朝的姑娘们赚了钱，大多急于挥霍或寄回家，很少有主动要求“保管”的。“为什么？”

　　小雅低下头，声音更小了：“我……我男朋友，他最近又来找我了……他知道我在这里上班，总是跟我要钱……我不想给他……我怕我管不住自己……”

　　我了然。又是一个被感情拖累的傻姑娘。我拿起信封，掂了掂，分量不轻。看来她这段时间确实很拼。

　　“想清楚了？”我看着她，“钱放在我这里，再想要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小雅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和决绝：“想清楚了，丽姐。我想攒点钱，以后……以后离开这里，做点小生意。”

　　她眼里的那点光，像风中残烛，微弱却固执。像极了很久以前，某个还没有被彻底磨灭希望的自己。

　　我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将信封锁进了抽屉。“好。我帮你保管。每个月你来报个数，我记账。”

　　小雅如释重负，连连鞠躬：“谢谢丽姐！谢谢您！”

　　“去吧。”我挥挥手。

　　小雅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安静。我看着那个上了锁的抽屉，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点微不足道的善意，能改变什么呢？或许什么也改变不了，小雅最终还是会像其他姑娘一样，被这个漩涡吞噬。但至少此刻，她还想挣扎一下。

　　这让我感到一丝可悲的慰藉。

　　又过了几天，沈聿突然说要带我去一个私人拍卖会。这种场合，通常是他那个圈子的人才会涉足，拍卖的不是寻常古董珠宝，而是一些更隐秘、更彰显身份地位的东西。

　　我没有多问，只是按照他的要求，换上了一件低调但剪裁极佳的黑色晚礼服。他亲自来接我，看到我时，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没什么表情，但似乎还算满意。

　　拍卖会的地点在一家不对外开放的顶级俱乐部。到场的人非富即贵，个个衣香鬓影，谈笑风生，但彼此眼神交汇时，都带着精明的算计和试探。沈聿一出现，立刻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不断有人上前打招呼，姿态恭敬。他游刃有余地应酬着，将我带在身边，偶尔会向人介绍一句：“韩冰，皇朝的老板。”

　　那些人看我的眼神，立刻变得意味深长，带着审视、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我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像明镜一样。沈聿带我来，不是为了让我见世面，而是用这种方式，进一步坐实我和他的关系，像给一件所有物贴上更醒目的标签。

　　拍卖会开始，展出的东西果然非同一般。有失传的古籍，有传奇珠宝的设计原稿，甚至还有南太平洋某个无人小岛的产权。沈聿似乎对其中一件拍品很感兴趣——是一把造型古朴、据说来自某个已消失文明的匕首，匕首的柄上镶嵌着一颗幽蓝色的宝石，在灯光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

　　竞价很激烈，沈聿始终面无表情地举牌，每次加价的幅度都让人咋舌。最终，他以一个天文数字拍下了那把匕首。

　　拍卖师落槌的那一刻，全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沈聿身上。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侧过头，在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很适合你。”

　　我微微一怔。适合我？一把看起来充满戾气和神秘色彩的古老匕首？

　　他没再多解释。拍卖会结束后，有晚宴。沈聿被一群人围住，我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刚拿起一杯香槟，一个穿着粉色礼服、容貌娇俏的年轻女孩就坐到了我旁边。

　　“你就是韩冰姐吧？”女孩的声音甜甜的，带着刻意模仿的天真，“我叫苏晚，一直听聿哥哥提起你，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

　　聿哥哥？叫得真亲热。我看着她，这张脸很陌生，不是照片上那个女孩，但眼神里那种跃跃欲试的挑战意味，如出一辙。

　　“苏小姐，你好。”我淡淡回应。

　　“韩冰姐，你真是厉害！”苏晚眨着大眼睛，一脸崇拜，“能把皇朝经营得那么好，还能让聿哥哥这么看重你！不像我，什么都不会，就只能在家里弹弹琴，画画画，无聊死了。”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恭维，实则充满了绿茶味的炫耀和试探。她在暗示她才是那个适合养在深闺、与沈聿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我晃着酒杯，看着她表演，心里毫无波澜。“苏小姐过奖了。不过是讨口饭吃，比不上苏小姐清闲雅致。”

　　苏晚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平静，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韩冰姐，我听说……沈伯伯好像不太赞成你和聿哥哥在一起？唉，长辈们总是这样，讲究门当户对。其实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开心最重要，你说对不对？”

　　她这是在提醒我，沈兆基的态度，也是在暗示她知晓内情，背景不一般。

　　我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看向她：“苏小姐说得对。不过，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还是不要过多置喙比较好。”

　　我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确：关你屁事。

　　苏晚的脸色终于有些挂不住了，笑容变得勉强。“韩冰姐说得是……是我多嘴了。”她站起身，“我去找聿哥哥了，失陪。”

　　看着她扭着腰走向沈聿的背影，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香槟的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一丝微涩。

　　这时，我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那个隐藏号码。

　　这次发来的是一段简短的视频。画面里，沈聿和刚才那个苏晚站在一起，苏晚正仰着头和沈聿说着什么，笑得花枝乱颤，手还似有若无地搭在沈聿的手臂上。沈聿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有推开她。

　　视频下面附着一行字：“门当户对，才是正道。鸠占鹊巢，能得意几时？”

　　我关掉视频，删除信息。心里那片薄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丝冰冷的寒意渗透进来。

　　沈聿带着那把装在昂贵木匣里的匕首走了过来。他似乎心情不错，将匣子递给我：“拿着。”

　　我接过匣子，触手冰凉沉重。

　　“不喜欢？”他注意到我的沉默。

　　“没有。”我抬起头，看着他，“很特别。谢谢沈爷。”

　　他审视着我的脸，似乎想从我的表情里找出点什么。但我脸上只有恰到好处的平静和顺从。

　　晚宴结束后，回到澜苑。沈聿似乎兴致很高，还开了一瓶红酒。他坐在沙发上，把我拉到他身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我的头发。

　　“今天那个苏晚，跟你说了什么。”他忽然问，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

　　原来他看到了。

　　“没什么，随便聊了几句。”我轻描淡写。

　　“苏家的小女儿，被惯坏了。”沈聿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不用理会。”

　　我“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他心里清楚苏晚会对我说什么，但他不在乎。或许，他乐于看到这种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这更能证明他的魅力和掌控力。

　　他低下头，吻我的脖颈，带着酒气的呼吸灼热。“韩冰，”他含糊地说，“乖乖待在我身边，别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

　　他的吻逐渐向下，手也开始不规矩地探入我的衣襟。

　　我闭上眼，任由他索取。身体是热的，心却像是浸在冰水里。

　　他给我的，是匕首，是警告，是充满不确定性的“恩宠”。

　　而我要的，又是什么呢？

　　在这个金丝编织的牢笼里，我似乎连自已真正想要什么，都快要忘记了。

　　或许，从一开始，我想要的就很简单，只是活着，有尊严地活着。

　　但现在，这条路，似乎越走越窄，越走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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