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擎

作者:焕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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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搂稳了?



      何莲华用看自己复读五年还考不上大学的外孙的嫌弃眼神看着储牧,越看越觉得他不争气,跳起来一巴掌打在他脑后。

      “一天天净过糊涂日子,你是被你老伯传染老年痴呆了还是干活干傻了,连弟弟的名字都记不住。”

      储牧实在是佩服她老人家的身子骨,弹跳力堪比袋鼠,这一巴掌差点儿给他打出青光眼。

      老太太身强体壮身体倍儿棒,六十多了还有兴致拿他逗趣,储牧尽管被打了也挺乐意。

      不过那声七荤六素的“弟弟”确实给他雷得不行。

      老太太这是误会了,不过也挺好,省的他再费一通口舌解释。

      他吊儿郎当地吊着眉梢,笑意盈盈地问,“那我弟弟全名叫什么啊?”

      “倒霉孩子,我看你就是故意气我,”何莲华神神秘秘凑近他小声开口,“我说真的,宋擎这孩子又听话又勤快,人长得也俊,就是小时候吃过不少苦,既然你们中道儿遇上了,那你可得好好照顾人家,别让人受委屈。”

      储牧心中了然,看来在他到家之前,何莲华已经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把小鹌鹑的身世问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听这老太太的意思,小鹌鹑是叫……送情?

      这名字乍一听,还以为是姑娘的名儿,这么诗情画意的名字一看就是八点档看多了的父母脑子犯抽给孩子起的。

      何莲华瞧着储牧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觉得自己刚才是在对牛弹琴,不过她不担心,路边儿的阿猫阿狗要饭要到他脚边儿他都会给根火腿肠,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半大小子。

      “别贫啦!你没回来的时候人家小宋又是和面又是沏茶,忙里忙外地做点心,不就是一不小心……把锅烧干了嘛……你看看这也没什么损失,你冲他发那么大的火干什么!”

      得,这是彻底收买。

      自己认识了三年的何婶被一个屁大点儿的小孩子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收买了,无意纵火都能盖过去,他突然觉得“慈母多败儿”是个比“世界上的路都是人用脚踩出来的”更有道理的名言。

      没见过晴天的人是会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就比如储牧。

      听见何婶说小鹌鹑给自己做糕点的那一刻起,他的火就已经消了。

      储牧回想当年,“老炮儿”也是没什么缘由地对他好,它死了之后,跟着它一起离开的还有储牧心里一块儿地,这地儿本来是干涸到开了裂的,后来有它浇水施肥,居然长出了一颗嫩绿的小苗,但是还没等小苗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它就死了。

      现在这块地儿好像又有点儿活了。

      储牧盯着厨房的灶台,脑子里浮现出刚才畏手畏脚站等发落的黑色身影,这小东西,居然还会心疼人。

      于是,诡异到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储牧原本拧成疙瘩的眉毛慢慢展平,嘴角上挑,一改五秒钟前的死人脸,得意扬扬眉飞色舞地笑了,还笑出了声。

      何莲华被瘆得一抖,下意识把手背往储牧额头上贴。

      “牧啊,你是发烧给脑子烧糊涂了还是鬼上身啊?傻乐呵什么呢看着怪瘆人的……你有事儿就跟婶儿说,婶儿娘家那边儿有个大仙儿管用,改天我带你去上他那儿瞧瞧,”

      她思索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懊恼道,“是不是你老伯把老年痴呆传染给你了!我就说让你给他喂饭的时候戴口罩,你就是不听!”

      储牧回过神,心中万般无奈也没法儿说,“婶儿,老年痴呆不传染。”

      何莲华才不会信呢,她以前脑筋那么聪明,可是在陶瓷厂里当过财务科科长的,自从老爹得病之后,自己成天丢三落四,戴着眼镜找眼镜,挎着菜篓找菜篓,不是被传染还能是什么?

      她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让储牧给她爹喂饭了……除非戴口罩!

      储牧满脸春光地哼着小曲儿准备上楼认错道歉,刚走出去一半,想起何老太太还在家里杵着呢,于是扭头。

      “刚才谢了您,门口有两箱鸡蛋,串子送的吃不完,一会儿您都给抱走吧。”

      本还疑惑地站在原地思考储牧为何莫名其妙发笑的何莲华一听到有鸡蛋,立马两眼放光小跑着上前检查。

      对付老年人,果然还得用这招。

      “正月里是新年儿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儿啊~”

      储牧双手插兜还没走到房门口,就听见虚掩的门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哭声。

      他一愣,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左脚突然停下右脚往前一绊,差点儿没栽一跟头。

      前倾的身体急于寻找支撑点,他下意识把手往门上扶,于是他风风火火大大方方推开了门。

      声响给宋擎吓得一激灵,连哭声都转了个山路十八弯,听起来又可怜又滑稽。

      宋擎睁大了眼鬼鬼祟祟往门口瞧,瞧见储牧慌里慌张支着头靠在门上装作无事发生。

      看见他并没有要揍自己的意思,惊魂未定之下,他又把头扭了回去。

      储牧自觉没理,但指望他道寻常意义上的歉,还需一番功夫,于是话一开口就变了味,“哭什么哭,不就是挨了顿骂吗,梨花带雨的跟我欺负了你似的。”

      宋擎虽说扭了头,可耳朵还是尖的,他听出储牧的话里没有生气,反而还有点儿道歉的味道,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定了。

      幸好他还没喝那杯茶,自己刚才白胆战心惊了,他还以为储牧摔门而入是要揍他呢。

      宋擎哭可不只是因为受了委屈挨了骂,这十几年他受到的大大小小的委屈比盐罐子里的盐粒儿还多,隐忍早就成了他的习以为常。

      他哭,是觉得自己真的得挨收拾了,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被揍得满脸包,然后鼻青脸肿地扫地出门,他就觉得前途一片黑暗,没准几天后的报纸上就会刊登小乞丐饿死街头的新闻。

      不过还好,储牧是来道歉的。

      小恶魔如约而至,“哦~我的情宝儿,既然他还没喝你精心准备的茶味浓盐水,那么在你还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时候,反抗吧,反抗这个把你的手当捏捏泡挤着玩儿的混蛋吧——”

      一气之下,他攥了攥还沾着泪的拳头,愤怒地把头撇的更歪了点儿,嘟囔着哭腔超超超小声控诉,“……就是欺负人……”

      小恶魔嘴角抽了抽,“好硬……的骨气。”

      储牧没听见宋擎的委屈嘟囔,但看见了他直挺挺的脖颈和更歪的头。

      真是头倔驴。

      他知道自己力气大,有时候情绪一上来手下就留不住力,他以为是自己刚才把宋擎的手抓得太紧给他弄疼了,于是走上前,拉起他的手就要检查。

      在同一个地方栽跟头对于储牧来说简直比吃饭喝水还容易,那只腹黑的右手还来不及呻吟,就被他攥住了同样的位置,水泡边仅剩的一点儿浮皮也被蹭掉了。

      宋擎叫着想要抽回手,可是被储牧紧紧攥着实在是动弹不得,左右不逢源之下,他无可奈何地又哭了。

      储牧被陡然升高的哭声吓了一跳,他连忙松开手,证明自己真的没使劲儿。

      宋擎抽抽涕涕地委屈道,“你……你是不是把……把我的手当成泡泡膜捏着玩儿了!”

      储牧疑惑地低头一瞧,自己手指肚上居然有一块软塌塌的皮肤组织!

      这块皮上还留着烟熏火燎的痕迹,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它是谁的。

      储牧小心翼翼抬头,看着前面这个被自己二次伤害过的少年,他哭得是那么那么……痛快啊,看来他刚才是真把人欺负了。

      作为一个有节操的“流氓”,他怎么能伤了人却不负责任呢?

      储牧给王川拨去电话,让他来的时候顺道买点儿烫伤药。

      说完,他伸手揽起宋擎,准备带他去卫生间处理伤口。

      宋擎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储牧一把从床上拉了起来,可怀里的人脚一沾地,就泥鳅似的滑到了地上。

      储牧低头一看,窗外的阳光正好打在宋擎脸庞,照的他整个人又黑又有光泽,跟打了蜡的黑煤球没什么区别。

      他刚忍不住要笑,宋擎像是有所察觉般抬头,两人的目光就这么水灵灵地碰触了。

      视线相交,眸底斑驳,储牧愣在了原地。

      浅棕色的眸子透亮清澈,色泽柔和的瞳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眼底的婆娑泪影好像一汪碧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白色粉末,如雪花般成了美丽的点缀。

      万箭齐发之中一箭穿心,这双生得极美的眼里,有他。

      宋擎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他低下了头,揉着脚踝和膝盖的位置,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告诉任何人,其实刚才上楼的时候,他自己绊自己摔了个四仰八叉。

      储牧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脚踝只是红肿,膝盖严重一些,磕破皮还流了血,混着黑渍脏兮兮的。

      他又想起昨天晚上宋擎在楼梯栏杆倒挂金钟的模样,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教育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皮猴。

      膝盖处的裤子已经磨破,如果和血黏在一起会非常麻烦,储牧把裤子顺着烂掉的地方“呲溜”一声撕开,边小心翼翼检查伤口边皱着眉头开口,“整天上蹿下跳,上个楼梯都能给自己摔成这样,刚才你跑什么跑,我能吃了你吗?”

      他蹲下身,扶着宋擎的腿肚子各处按了按,“还磕着哪儿了?”

      宋擎摇了摇头,其实他还摔了个屁股墩儿,但他觉得丢人不好意思开口。

      储牧顺着宋擎的腿检查了一番,没错位没骨折,估计是刚才给人磕狠了没缓过来还疼着。

      他站起来,转身曲腿,两只手朝自己肩上拍了拍,“上来。”

      为了春礼方便,储牧今天只穿了一件黑色紧身半袖和军绿色工装裤,肌肉线条在紧绷的布料下一清二楚,迎着窗外春日,他结实的臂膀似乎是个可靠温暖但不可多得的归宿。

      宋擎的脸红了红,他本还在气头上准备反抗到底,可现在,那句嗓音浑厚的“上来”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两条白皙的胳膊,缓缓搭在储牧肩膀上。

      储牧一双手背在身后,虬劲的小臂托着宋擎往上颠了颠,“搂稳了?”

      “嗯。”

      这声“嗯”细得比蚊子哼哼还夸张,储牧扬了扬嘴角,什么送情不送情的,不过是个没长大的皮孩子。

      他把着宋擎的大腿站起来,两条横在他脖子前的胳膊猛地收紧了,勒得他呼吸一滞。

      “乖一点儿,再乱动我就把你扔下去。”

      宋擎抿了抿嘴唇,然后把头慢慢靠向储牧壮硕的肩膀,见他没不乐意,于是放心大胆地枕在上面。

      从卧室到卫生间不过十几步路,两人却似乎走了很久。

      安静的呼吸声源自耳边,近在咫尺的心跳不知在何时同频共振,脸颊的温热透过布料,散在储牧肩头,往更深的皮肉里游走。

      宋擎的头正一颠一颠地晃着,储牧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背着他一点也不费劲儿,他很瘦,骨头架子硌人,储牧估摸着把他养胖得费一番功夫。

      走到卫生间门口,储牧往下蹲,宋擎伸手开了门,两人一言不发地默契行事,就像已经在一起相处了很多年。

      卫生间的地上有水,光脚踩上去不安全,储牧蹲下身把他放在地上,伸出一只手让他扶稳,另一只拿毛巾擦干洗漱台上的水,然后抱起他坐在上面。

      打湿的毛巾只能把伤口四周的污渍擦干净,但破了皮的边缘得用更细致的工具,储牧往四周扫了一圈儿,在本该放纸巾的马桶旁边看见了一本所剩无几的《易卜占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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