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墟纪行

　　“队长。”江云昭连忙来到白川身边，“你别乱动，躺好。”

　　“江……江云昭……”剧烈的疼痛使白川的声音嘶哑颤抖，“这是哪儿？我们……偏离航道了吗？”

　　江云昭拿出刚找到的半支愈合剂，给白川喂下去，“大概是。没有星图，这是哪里我也说不上来，不过看着很像以前的地球。”

　　白川并不知道江云昭递到自己嘴边的是什么，但也没有犹豫，喝了下去。

　　“我怎么了？为什么……使不上力气？”

　　“星舰撞毁，航道偏离，我们来到了另一个地方，你被星舰的碎片扎穿了腿。”

　　白川瞳孔一缩，“……撞毁？”

　　“嗯。”

　　“发生了什么？”

　　“不清楚。我在太空中醒来时，星舰已经损毁了一半，只剩我们所在的主控室。后来……”

　　“老泰老李他们两个呢？”白川打断江云昭，“还有护卫舰呢？”

　　“……”江云昭神色一顿，抿紧了唇，没有回答。

　　白川声音颤抖，“老泰他们呢！他们去哪儿了！”

　　他几乎是将这句话喊出来，可嘶哑无力的嗓音，只能表达出他的慌乱。

　　江云昭沉默了一阵，轻声道：“没了。”

　　白川一动不动，像死了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忽然间，他想到什么，“我的核心之一是返生，只要我还活着，理论上……”

　　“这次出发前，为了确保安全，基地已经暂时切断了你返生核心的供能。”江云昭声音很闷，“我猜，现在你的返生核心已经失效了。

　　“甚至于……你的金属核心也没了。刚才在星舰上我就尝试过感应核心，但我的冰核心没有任何响应。”

　　听到这话，白川把手搭在心脏的位置，尝试感应核心，但就如同江云昭所说，他根本找不到核心信号。

　　江云昭任由白川发呆，并没出声喊他。等了两分钟，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伸手在白川的伤口处按了一下。

　　确定愈合剂中的止痛成份已经开始生效，他深呼吸，将手搭在白川被扎穿的腿上。

　　冰晶自他掌心处向外蔓延，把整条腿冻了起来。

　　趁着这个时候，他迅速将碎块抽出，并用刚才从垃圾堆里拆出的勉强能当绳子用的材料，小心地把白川的伤口捆扎好。

　　等差不多了，再撤走绝大部分的冰晶，使伤口的损伤最小化。

　　以前他就这么处理自己的伤口，所以手法相当娴熟。

　　凌冽冷气扑到脸上，恍惚的白川微微回神。他朝下看去，看到自己腿上覆盖的冰晶时，疑惑问道：“你不是说你的核心消失了吗？”

　　“嗯。”江云昭轻声答，“不知道为什么，我还可以继续使用能力……你也试试。”

　　白川下意识挥了挥手，指尖上传来一阵微凉。抬起手一看，他常用的奇异金属贴在他指尖上。而这次，能力启动根本没有经过核心响应。

　　他沉默地望着指头上的金属。

　　冰晶消失，被凝结的血液在恢复流动后，立马沿着白川撕裂的伤口淌出，看得江云昭心里抽痛。

　　好在白川短时间内不会恢复痛觉，没有痛感。

　　做完这些，江云昭拉住白川的双臂，把他背了起来，向缓坡下走。

　　“我们……要去哪儿？”白川闷声问道。

　　“不知道。”江云昭苦笑，“总之不能停在这里，就算要死，也得再挣扎一下。往好处想，万一我们真的掉回地球，四处转转，遇到人类，那不就活了吗？”

　　“我想带上老泰和老李……”

　　“他们不在这儿，刚才我已经找过了。”江云昭从兜里拿出两个刻着名字的铭牌，“只有这个。还在星舰上时，我从他们的遗体上取下的。”

　　白川的手抖得厉害，接过那两个铭牌，不再说话。

　　一望无际的广阔草原上，正在行走的两个人渺小得颗落进了海中的尘埃。

　　昏昏沉沉间，白川听着江云昭的呼吸声，喊道：“江云昭。”

　　“在。”江云昭望着前方。

　　“对不起。”

　　“你看你看，又在说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了。”江云昭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换做以前，白川会严肃地告诉江云昭，不准在这种时候嬉皮笑脸岔开话题，问什么就答什么，不准说些没意义的话。

　　可现在，他突然间就想要江云昭再说一些，多说一些。

　　无论有意义没意义，只要在讲话，在发出声音，就可以。

　　这天地间太寂静了，静到连风声都没有。

　　感觉到身后小少年的颤抖，江云昭暗暗叹了口气。

　　返生核心，整个基地里最强大的存在。它有一个特殊的功能——

　　跟它建立联系后，在有效时间内死亡的人会被复活。

　　六年前，白川在一场意外下提前融合了核心，并且不止一个。

　　标准融合年龄是十六岁，发生意外那年白川才十二岁，身体强度远远不够。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死亡时，核心融合居然成功了。

　　而且他还觉醒了一种在此之前仅有两个人拥有过的核心功能，也就是【返生】。

　　此后，每年基地中的死亡人数骤降到二十以内。

　　一开始，复活的能源消耗还很大，而且复活位置随机。

　　但随着白川的精进，消耗逐渐减少，并且复活位置也变得可控。

　　同时，另一个金属核心的存在，使得白川本身拥有极强的战斗力，哪怕遇到危险情况，也能自保。

　　可以说他的存在，让基地里所有人都感到安心。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逆天的能力，导致他至今也没经历过队友死亡的事情。

　　这些年太安逸了，现在身边突如其来死了人，迷茫和压抑都是正常事。

　　“小川，你冷吗？”江云昭温声喊着。

　　“不……”白川紧紧抓住江云昭的衣裳，指甲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几乎要嵌进肉里。

　　可他不敢松手，生怕再松开，连江云昭都不见了。

　　迷迷糊糊中失去了两个交好的队友，现在他感觉自己仿佛落水的人，漂在一望无际的海上，而江云昭是他能抱住的唯一一块浮木。

　　“江云昭……我、我好难受。”

　　“……至少我们是幸存的。”江云昭笑了笑，转移话题，“小川，你是队长，你不会放弃我的，对吧？我还活着，你会肩负起队长的责任，保护并带领我找到回去的办法的，对吧？”

　　听了江云昭的话，正迷茫的白川逐渐回过了神。

　　他把脸贴到江云昭的后颈，极其用力地咬出个字。

　　“嗯！”

　　察觉到白川的情绪开始好转，江云昭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两人沉默地行走在漫无边际的草原上。

　　过了一阵子，愈合剂中的止痛成份失效，尖锐的痛感涌上脑海，白川嘶了一声，紧紧抓住江云昭的肩。

　　“痛吗？”江云昭有些担心。

　　白川没正面回答，“江云昭，我……我会死吗……”

　　“不会的。”

　　“可是我……我觉得我好像要死了……”

　　“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你的伤口一会儿就能愈合了。”

　　白川抓得更紧，“江云昭……我……”

　　“真的，不会死的，相信我。”

　　“……哦。”

　　过了两分钟。

　　“江云昭……我好像要死了……”

　　“小傻子。实在不行你闭上眼睛睡吧。”

　　又过两分钟。

　　“江云昭……”白川的声音抖个不停，隐约有了些泣音。

　　江云昭脚步一顿，忽然想起之前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的一个传闻——严肃死板的小队长，在受伤之后会变得很奇怪。

　　当时听到这个传闻，他不屑一顾。

　　基地从不会派白川出任务，白川根本不可能受伤，所以这个传闻完全就是在造谣。

　　可现在看来……难不成是真的？

　　他把白川轻轻放下，蹲到白川面前，而后就看见那双眼睛变成了一灰一白。

　　白川天生异瞳，一只眼睛瞳孔固定是灰色，另一只眼睛的瞳孔颜色则会根据当前情绪发生变化。

　　三年的相处下来，他大致摸清楚了一些颜色反应的是白川的什么情绪，但今天这种白色，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白色是什么意思？恐惧吗？

　　江云昭想着，揉揉白川的脑袋，安慰道：“小川，你会没事的，别想那么多，好吗？累不累？我们在这些休息一下。”

　　白川点点头，心里舒服了许多，但身体依旧在止不住地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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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花似锦的庭院中，石桌旁一高一矮坐着，两人的视线同时停留在不远处一个外表七八岁的孩子身上。

　　那孩子穿了简单的白色衣裳，像个猫似的趴在草丛中，一动不动，眼睛盯着面前的枯枝，眨也不带眨。

　　这个状态，让桌边的两人非常担忧。

　　墨绿色长发的少年手杵在石桌上，撑着下巴，望着不远处的小孩儿。

　　“这小东西你捡回来大半个月了吧？它一直都这样死气沉沉吗？”

　　在绿毛对面，白衣青年叹口气，脑袋倒靠在桌上，“是啊……它不会说话，也不愿意跟人接触，天天抱着那截破树杈子发呆……

　　“前两天我给它喂吃的，想顺手把它的树杈抽出来，看看有啥玄机，结果被咬了一口。现在我再去喂饭，它都不肯吃了，只会把树杈抱紧，还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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