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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天光大亮,笃宁将灵楣安全送回,卸了力气躺在床上。
体内灵气运转不能,一丝一毫也施不出来,身体像被大石压着,翻身都很困难,胳膊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却掩不住浑身血腥味与露水气,他胸膛起伏缓慢有规律,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不清晰了,微眯着眼看着枝头出巢探头的鸟,一只变作两只,两只变三只,又重合成一只……他睡了过去。
屋内一片静寂,窗牖大开,床上昏厥的人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悄无声息地,一个黑影投在地面,有人进来了。
那人把着笃宁的手腕,摸到什么绝世好脉似的,轻笑一声。
那手向上游去,摸着破了一个细长切口的胳膊,血痂参差不齐,他显然不喜欢这个触感,指尖突然戳着伤口,床上的人拧了拧眉,却也没醒过来。
他仔细观摩身下人的反应,细致入微,仿佛只要他的眉毛嘴角扬起一点弧度都能捕捉得到。
那人转移了目标,歪头盯着笃宁的胸口,忽然凑上去嗅了嗅,两手扒开他的衣襟,看到了左胸上黑青的血瘀,凑近细看可以瞧见中间一条青涩的小疤,他情不自禁地用手轻抚,这次他对手感很满意,唇角露出一抹笑。
叽喳叽喳,悠闲的鸟儿惊散,一缕朝阳斜射进来,正打在笃宁身上,他衣着整齐,胳膊上的血痂不复存在,只剩一个粉色的疤痕,而在他枕间一侧,一朵粉花斜躺着,也享受着和煦暖阳。
卯时三刻,一声惊呼搅醒众人。
王财从后厨出来,一众小厮也围在大堂,嘈杂扰乱。
“怎么了怎么了?”
“有尸体!”
“哪呢?”
“门阶下面,草席裹着,正躺着。”
“还不快去搬,街头巷尾人多,别让人看了乱传什么,这日头上来就要招客了,都麻溜点。”
“我不敢去,要是一掀开看到满脸血、露白骨,我晚上是睡不着的!”
“都别废话了,还不快点通知老爷小姐!”
马夫架着车去灵家大宅,一个小厮来到二楼,打远就看见小姐房门口的一群人——
络腮胡揉了揉手腕,疑惑自己怎么睡着了,小弟们也是,而且一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身旁的人也无一不显露诧异,揉脖子的、扶着腿的、抱着头的……他们身上找不出一处伤痕,却浑身不得劲。
络腮胡看着禁闭的房门,眯眼想到什么,正要推门进去——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
门外打手将他拦下,嚷道:“叫什么,小姐还在休息,再吵把你头剁了!”
小厮抖着两根筷子腿,道明了发生的事,打手都看向络腮胡,“老大,这……怎么办?我们先去看看,还是先叫小姐出来?”
络腮胡仍盯着房门,沉声道:“你们两个在这呆着,其余人跟我走。”
这事说来不算大,高门大家对这种事早已屡见不鲜,发家历史久,来路混杂,仇人自然不少,所以平时往门前丢死狗死猫,朝墙上扔烂菜叶臭鸡蛋,泼粪水的都有,找几个人打发了,对外寻个说辞,久了谁都把那些事忘在脑后,顶多寝食间被拉出来鞭策,没人真的在乎。
可这次不同,闹大了!
镇上都传灵家门前躺着一个尸体,浑身青绿,宛如水鬼再世,定是造孽了,不然哪来得怨鬼讹人,拦门不走?
客栈小厮无一人敢上前去看,尸体躺那一个时辰了,因着客栈里的小厮、杂工、厨子都是买来的,只有几个是跟着小姐从府里出来,没有专业的训练,不服管教也是有的,所以他们受了命令也不去清理“水鬼”。
最后是灵老爷来了,车前的侍卫一把掀开草席,“水鬼”真容面世,吵闹起哄的人群哑然无声,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躺着的竟是苏家大公子,大公子是“水鬼”?他不是被水淹死了吗,打捞几天几夜都找不到尸体,怎么在这?难道是冤死的,死后特地来寻仇?那也不能躺灵家门下吧。
灵老爷一声轻咳,从马车里出来,拄着木杖,也是瞧见这景况,他的眼睛混浊看不透,忽然木杖捶地,人群默不作声,“灵柒。”
“是,老爷。”被唤作灵柒的侍卫一挥手,排兵布阵似的把客栈团团围住,旁人只能伸脖子仰着头才勉强看清里面的人。
灵老爷用帕子抹抹鼻,道:“人如何了?”
“回老爷,已经没有气息了。”
“你带着所有侍卫,务必把苏公子全须全尾地送回苏家。”
*
彼时天界崇光殿一片祥和,但这只是表面景象,实际内里闹得沸反盈天。
为首的自然是内门四师弟郤魏,他一向是大师兄的拥趸,整日师兄长师兄短,跟在屁股后边端茶倒水,提剑拭汗,即便大师兄一再推拒,表示承受不住,但他不觉得这样是低三下四,只是表示尊敬,仍孤行己意。
大师兄不论年纪还是资历都比内外门各师兄弟老,自然而然地承担了崇光一门上下的事务,幸得二师妹同为操劳,故而师门虽不算名标青史,但也能立足一方。
当然,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师门里出一个懒极了的师傅——仇渡天君,嘴上说着历练徒弟,实际就是一个甩手掌柜,十年百年借口闭关,暗中化身痴蠢小儿、美貌娇娘、说书老者在人界沉湎娇逸,乐而忘返。
帝君甚少关注崇光一门,派遣仇渡次数屈指可数,故而在天界仙君中排不上号,上天界往后几百年的小仙倌基本不见其花容,一些‘老资历’甚至未曾见过他出手,实力不详,但因其不争不抢,极少露面显眼,天界都不将崇光当盘菜。
内门四师弟对此颇有微词,他踌躇满志,曾在天界试炼中一眼看中夺得魁首的大师兄,一向不爱逢迎夸赞的他也不免吐口而出“珺璟如晔,雯华若锦”,看得痴痴。
后得知试炼魁首乃是崇光弟子,便一路追随,拜入师门,没成想一入崇光深似海。师门凋敝,日子拮据,过惯钟鸣鼎食,金缕玉衣的富贵生活的小少爷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正内心煎熬,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师兄看出他的困窘,出乎意料地摸了摸他的头,轻笑道:“若是不如意,走就是了,莫要委屈了自己。”
师兄的脸逆着光,却比光还璀璨。我不走了!我要誓死追随师兄!那一刻,一个坚定的念头在娇弱的小师弟心中化形。
今时,崇光阖门已有内门三名男弟子,一位女弟子,外门百余人,在天界算不上长戟高门,若将天界各门各殿分个三六九等,崇光乃是下三等。
而百年前乾昭帝君力排众议的决定改变了崇光安逸的局势。
……
“苏御!你说的话可当真?”
“夯货,我骗你何干?这关乎大师兄安危,做不得假。”
“你既说‘探明珠’可寻到大师兄踪迹,那为何不快快呈上,赶快找到他?”
“我倒也想,只是这探明珠百不一遇,我们师门上下可拿不出一颗。”
“那怎么办!必须尽快找到大师兄,他向来言行缜密,不会无故销声匿迹,一定是遭遇不测……”
“我还未说完,你擅闯大殿那日我本欲往玄光借这探明珠——”
“怎么样?他们不借吗?我与玄光榕桦二君相熟,我去就是!——”
“莫急——若平白无故借这物件,必然引人猜忌,断不可将师兄一事张扬出去。”
“那上天界就这一颗探明珠了吗?”
“还不明白吗,问题不在探明珠,而在如何不引人猜疑正大光明地借到……”
“三师弟说得对,眼下局势不明,切不可自乱阵脚。”
“师姐……那怎么办?”
“师弟别急,大师兄功法灵力皆在你我之上,况且他遇事持重,不会轻易丧命他乡。”凌菁风尘仆仆,衣角带泥,刚从惩责殿赶来。
她拍拍郤魏和苏御的肩头,示意二人莫着急。二师姐是除笃宁外能稳定军心的人,她冷静、聪瑞、自持,寡言少语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稳住大局,在师门上下颇有威信。
凌菁一手支颐,秀眉轻蹙,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又想起了什么,闻道:”师尊呢?不妨请教师尊。”
她随处的“惩责殿”隶属“罚部”,公务繁多,忙于刑案,算来她已经数月未归,竟不知师尊闭关之事。师尊闭关本是大事,亟需门派上下一一通知,分派好相干事宜,守好门派就行,但崇光师尊并非常人,一向任性至极,一声不吭就孤行己事,只留得徒儿们胆战心惊。
苏御满面倦容,平时对上郤魏的伶牙俐齿也都收了回去,这几日他一直在打理门派上下,心中的焦急不比四师弟少,千言万语道不尽,最终还是扶额无言。
郤魏胸中一团火怎么也消不了,紧紧抿着唇,闷声不置一词转身走了。
几日后,一外门弟子冲入大殿,找到苏御,慌张道:“不好了,三师兄,四师弟昨夜私自取走宝库里的‘锁灵囊’,现在人已经不见了!”
苏御冲进郤魏屋里,看着桌上的信笺——
“师兄师姐,我要独自去寻大师兄,不必担忧,你们要守好崇光,带我寻回大师兄,必定会到崇光殿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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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不知道笃宁醒来看到那朵花会怎么想。
兰泽以见朋友的规格留下一朵花,是希望他早点好起来,笃宁可能觉得:挑衅,纯纯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