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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累吗?”
陆简之在林卿面前站定。
她没什么能给他的,手里仅拎着一只赵大娘给的水囊,与江元善对比显得十分寒碜。
林卿仰头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又乖又软:“不累的。”
“……”
说是不累,其实身上都是汗,对着这样的目光,陆简之不做点什么说点什么,都像是辜负。
更别提众目睽睽,边上还有个“好女人”在干活,到底是明媒正娶的夫郎,不好叫他失了面子。
她头一次对他生出无力的心情。
“喝点水,累了就歇会儿。”
陆简之拧开水囊递给他,想起方才见过的那几位农妇对自家夫郎体贴的样子,迟疑着补了句,“累着你,为妻也是会……”
那句心疼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林卿抱着水囊,歪头等她后半句:“嗯?”
“……”
陆简之叹气。
那些个矫情的话,也不知其她女郎是怎么自然而然就说出口的,仿佛已前世已操练过上千遍无师自通一样,反正她是这辈子都学不会了。
“没什么,走吧。”
陆简之把人牵回阴凉处歇息,赵迎坐在林卿旁边,与他分吃一张饼。
那片地就剩江元善一个人干活。
两人吃饱喝足,日头已至正午,该回家做饭了。
江元善干完活来找赵迎,正要在他边上坐下,赵迎伸臂一拦:“干嘛,不许坐!”
江元善站在原地,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眉梢微挑,赵迎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硬着头皮说:“那,那什么,我要回家做饭了,你你你去菜地摘个瓜——”
“杏饼好吃吗?”
“好吃。”赵迎又被她带偏了,舔唇回味了一下,“但我还是觉得枣仁味的更好吃……”
“嗯,知道了。”
什么知道了?
赵迎回过神,江元善已经十分自觉地去菜园里摘瓜了。
林卿在田里忙了一整日,陆简之不能做大幅动作,就帮着掰几个豆子,把准备下锅的菜清洗好,顺道给林卿她们送送水。
村里藏不住事,赵大娘家来了个懒女人的事已经传开了,大伙都嘲陆简之吃软饭妻纲不振,有好事者还拦住林卿问他有没有二嫁之意,弄得他面红耳赤。
“这俗话说得好,儿郎嫁错人,可是一生的孽债啊,小郎不妨再考虑考虑,我有两个女儿,个个美貌英姿,要不然,你看我也可以嘛——”
赵大娘骂道:“你这死鬼说什么混账话,凭白污了小郎君的耳朵!去!滚回家去!”
“哎小郎别走啊,你听我说——”
“说什么?不妨说给我听听。”
陆简之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正好听到这一番鬼话。
林卿连忙跑到她身旁,那女人见人家正经妻主来了,生得姿容昳丽,身高腿长,不似个窝囊废,倒像个凤凰掉进鸡窝里,心里发怵,暗骂村里瞎造的什么谣,打哈哈道:“哎,你别生气,我就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滚。”
“滚滚滚,我这就滚!”
陆简之冷眼看着人走远。
这要是在京中,胆敢有人这么当街调戏小郎君,被吊起来打一百鞭子都不够。
“呸!还说别人懒,谁不知道她一家子才是村里有名的闲妇!是个儿郎就来撩拨!就知道骗那些个不知事的小郎君!”
赵迎跟着啐了一口。
林卿从她后面冒出头,被陆简之伸手点开,她瞥了他一眼,忽然说了句:“你还挺受欢迎。”
而后接过他手中的农具一言不发走在前头。
“怎么了嘛。”
“妻主别生气,犯不着跟这种人计较…… ”
林卿发现妻主不高兴,可怜巴巴地跟在她后面,绞尽脑汁搜刮些好听的话。
陆简之不为所动。
长得好看些,总是会被骚扰,在哪里都一样,他还浑然不觉。
这回的饭是陆简之做的,大家都在干活,不能她做个闲人,只好试着下厨,做得不能说难吃,只是没味道,因为她每道菜只洒了一星子盐。
“好在不是咸了是淡了,不然要喝一晚上的水。”
赵夫郎笑着又回锅炒了一道。
林卿端饭时手臂乏力,微微颤抖,像是久不劳作所致,陆简之看他不对劲,把人手抓过来一看,手心起了几个透明的水泡,还有几道轻微的划痕,没出血,但泛着红。
他这手被碎瓷割过后才好不久,伤疤还没长好,那几日睡觉时总忍不住抓挠,陆简之嫌他吵,把他手摁在自己身上不许动。
林卿一双手生得白皙匀称,手指如葱段一般,用来写字很丑,光看着赏心悦目。
不是什么大事。
但自从离了京,她们总是在受伤。
陆简之半晌无言。
赵夫郎凑过来一看:“长泡啦,哎没事,明儿你们在家休息,就别跟着我们出去啦,待会儿用针挑挑,好得快。”
“嗯。”陆简之道,“吃饭吧。”
林卿缩回手,两手捧着碗,陆简之见他筷子用得小心,问道:“很疼吗?”
没有很疼,轻微刺痛而已。
林卿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他这人矫情,没人理他还好,一被人关心爱护,就会忍不住想要撒娇要抱抱。
他眨眨眼睛,低头戳碗里的饭粒,声音变得很轻:“有,有一点。”
陆简之顿了会儿,把他的碗筷抽走。
“张嘴,我喂你。”
打小就不是伺候人的主儿,流落山村一遭,也做上了喂人吃饭的活。
饭后她听了赵夫郎的指示,在庭院对着月色给他挑水泡,捏着一根绣花针如临大敌,弄得林卿也紧张起来。
“妻主,你,你动手吧,我撑得住。”
陆简之头也不抬:“你闭嘴。”
林卿委屈:“好的。”
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纳凉,赵锦被酸得翻了个白眼,赵迎终于勉强看陆简之顺眼,赵嫁妻夫见小年轻恩爱,笑得见牙不见眼。
夜色渐浓,陆简之苦大仇深地给他挑完两只手的泡,又清洗一番,抬头看,人已经坐在木凳上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的,马上要跌到地上去。
陆简之眼疾手快捞起他。
“嗯?怎么啦?”
林卿赖在她身上,发出两声呓语,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是熟悉的人,遂放心地歪倒在她怀里。
陆简之本来好好坐着,怀里钻进一个软乎乎的小郎君,睡得不安分还拱来拱去,她两只手都无处安放。
看他睡得香,似乎也被传染了困意,陆简之向赵大娘略一点头,就抱着人进屋睡觉了。
一夜好眠。
农忙了几日,有江元善帮衬,地里的活料理得快,赵家妻夫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了,也不耽误女儿,打发人去城里寻活去了。
赵大娘是庄稼人,却也没有让两孩子一辈子都守在庄稼地的打算,赵锦没正经念过书,一是家里读不起,二来赵锦幼时去里长家里蹭过学,粗识得几个字,再学多的就学不进了,至于赵迎,全当陪江元善学着玩了。
村里的事有赵家妻夫在,赵大娘就想趁自个儿还忙得过来,让女儿多去外头走走,拓些生计,将来赵迎出嫁,也有位得力的长姐。
几人天不亮就起了,啃了半个粗粮饼,陆简之拎着林卿到村口去等赵迎。
伤势渐好,也是时候继续赶路了。
出远门不是问题,难的是盘缠,她们身无分文,去云川路上要备辆马车,带足干粮,还要提防杨家和齐家的人在背后暗算。
她自出生起就没遇见过这般又缺钱又缺衣少食的困境,寄居人下,用人米粮,承了天大的人情,走之前需把这人情给还了,再说眼下已比原先预计到达云川就职的时间迟了好几日,再拖延下去,免不了要给陛下上一道请罪的折子。
陆简之垂眸敛目,凝神思量,眼神瞥见林卿蹲在地上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掰鼠尾草。
他倒是适应得快。
这几日和赵迎说说笑笑入乡随俗,见着谁都能搭两句话,俨然成了溪山村一名小村郎。
本没打算带着他,但离了她,放他一个人呆着,又会心绪不宁胡思乱想。
麻烦。
两人等了半天,昏昏欲睡,赵锦终于提着一篓子山货来了,是赵夫郎平日在山里采的,屯得多了,就打发赵锦去城里叫卖,多少也算进账。
陆简之和林卿对村路不熟,赵锦带路,一路走一路闲聊,走了一会儿,赵锦忽然停住脚步:“不对劲。”
“怎么?”
“平日出门阿迎都要起早闹着一起去,怎么今儿不闹了?”
话音刚落,斜前方山坡上忽的冲下来一道人影,却不是对着赵锦,而是直直搂上林卿的脖子,这段时日相处,两人俨然成了亲生哥俩,连赵锦都得排到一边去。
赵锦恨不得一掌拍死他:“娘不是叫你不要出门安心待嫁吗?”
赵迎说:“我不,我就出门。”
“你也不怕江元善嫌你闹腾。”
“她敢嫌,我还不乐意嫁呢!”
赵锦拿他没办法。
赵迎跟林卿拉着胳膊咬耳朵:“跟了你家妻主后就没怎么出来玩吧,走,我带你去看看!”
林卿说好。
几人又走了一段路,面前出现一辆骡车。
拉车的车娘眉眼凌厉,不笑的时候嘴唇紧抿,显得很凶,旁人她都不看,就盯着赵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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