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梯·女子拜相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谢家的灶房就升起了炊烟。

　　按照昨晚的计划，阿奶和小姑天不亮就起来和面、剁馅、包盒子。娘亲则负责最重要的煎制环节。谢明昭也早早起来，帮着看火、打下手。

　　野菜饼一个个在锅里变得金黄酥脆，诱人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小院。

　　谢澜和谢屹被香味勾得早早爬起来，眼巴巴地守在灶台边。

　　“等会好了，在吃。”王氏在一旁包盒子，看着两个小馋虫，笑着道。

　　终于，几大簸箩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野菜饼做好了。

　　几人简单的尝了一个，王氏便用干净的粗布仔细盖好保温。秦梅也带上了自己绣好的几方帕子和一个精致的荷包，顺道去绣坊换钱。

　　谢明昭看到阿奶挎着一个装着香烛的小篮子从里屋出来，对旁边的儿媳道：“澜儿娘，待会儿到了县城，你们先去码头支应着摊子。我……我想顺道去清虚观一趟。”

　　秦梅有些意外：“娘，您去道观做什么？求平安？”

　　“嗯，”王氏含糊地应着，眼神闪烁，“家里最近事多，心里不踏实，想去给家里求个平安符，再给蕴哥儿和阿辞，都点盏平安灯。”她特意提到了阿辞，目光飞快地扫了孙女一眼。

　　谢明昭心中了然，阿奶这是要去“验明正身”了。她面上不动声色，乖巧地点点头：“阿奶，那您早点回来，我和娘在码头等您。”然心中却绷紧了一根弦。

　　秦梅不疑有他，点头答应：“行，娘您去吧，小心点，早点回来找我们。”

　　娘仨坐着村里去县城送柴火的牛车，晃晃悠悠地到了青源县城。

　　码头上人声鼎沸，卸货的苦力、等活的船工、叫卖的小贩，一片喧嚣热闹。

　　秦梅和谢明昭很快在码头入口处寻了个相对干净的空地，铺开带来的粗布，将野菜饼摆了出来，而码头的工人也陆陆续续的下工。

　　谢明昭学着旁边小贩的样子，清脆地吆喝起来：“热腾腾的野菜饼，香喷喷的荠菜馅，两文钱一个，顶饱又便宜咯。”

　　香气很快吸引了不少下工的汉子。有人尝了一个，觉得味道着实不错，又便宜顶饱，立刻引来更多人购买。秦梅收钱，谢明昭麻利地用干净树叶包好递过去，母女俩配合默契，生意竟比预想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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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王氏心事重重地穿过热闹的街市，来到了位于县城西侧、香火颇旺的清虚观。道观不大，但庄严肃穆，三清殿内青烟袅袅。她在门口买了香烛，怀着忐忑和敬畏的心情，走进大殿。

　　她先是在三清道祖神像前虔诚地上了香，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心中默默祷告：“三清道祖在上，信女王氏诚心叩拜。求道祖明鉴，保佑我谢家老小平安，尤其是我那孙女谢辞，她……她自前些日子摔了一跤后，言行举止大异于前……信女愚昧，心中实在惶恐不安……求道祖指点迷津，她……她还是我那孙女谢辞吗？信女求个心安……”祷告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在心里颤抖。

　　上完香，她走到旁边的签筒处，双手合十，闭目凝神，将心中的恐惧、担忧和祈求默默诉说了一遍，然后才颤抖着双手捧起签筒，用力地、带着所有心事重重摇晃起来。

　　“哗啦……哗啦……”竹签在筒中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啪嗒。”一支竹签跳了出来，掉落在蒲团前。

　　王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慌忙放下签筒，捡起那支签。签是普通的竹签，上面刻着一些她不认识的弯弯曲曲的字迹。

　　她双手捧着签，走到殿旁一位穿着灰色道袍、留着三缕长须、面容清癯的老道长面前。

　　老道长正闭目养神，感受到有人过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道……道长，”王氏声音干涩，带着敬畏和忧虑，将竹签恭敬地递过去，“信女求了一支签，心中惶惑难安，请……请道长慈悲，为信女解一解这签文的意思？是……是关于我家一个孩子……”

　　老道长接过竹签，目光落在签文上。那是一行小字。他捻着胡须，微微颔首，又抬眼仔细端详了一下王氏焦灼的面容和眉宇间化不开的愁云，心中已了然几分。

　　“善信，”老道长开口，声音平和清朗，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此签，乃中上之签，主吉顺，且有转机之象。”

　　王氏紧张地听着。

　　老道长指着签文，缓缓念道：

　　“混沌初开灵光现，稚子蒙昧得启明。慧根深种非凡种，一点通明照前程。”

　　念完，他看着王氏茫然又紧张的眼神，用她能听懂的话语解释道：

　　“善信，此签所指，正是你家那孩子。签文之意是说，这孩子，原本如同混沌初开，灵智未显。但近来，或因一场意外，或因机缘巧合，灵窍忽开，智慧之光得以显现。此乃‘开智’之象。”

　　“开……开智？”王氏愣住了，这个说法让她始料未及。

　　“正是。”老道长含笑颔首，语气笃定，“此子慧根深种，本非凡俗，此番开智，如同黑暗中点亮一盏明灯，照亮了其自身的道路和前程。此乃大好事，善信不必忧心忡忡，更勿要疑神疑鬼。”

　　“道长您是说阿辞她……她突然懂那么多，记性那么好，有主意是因为……开智了？不是……不是别的什么？”王氏急切地追问，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无量天尊，”老道长拂尘轻甩，语气肯定，“孩童开智，或早或晚，方式各异。或因读书启蒙，或因经历变故，或因天地灵气滋养。此子显是慧根早具，此番恰逢其会，灵台清明，智慧通达。此乃天赐之福，家门之幸。善信当悉心呵护，善加引导，莫要因疑虑而阻了其天性灵光。此签虽有小波折需谨慎应对，但主吉顺，前程光明。”

　　老道长的话，像一股清泉，瞬间浇灭了王氏心中那团名为“妖邪”的恐惧之火，原来不是脏东西，是开智了，是慧根显现，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

　　巨大的释然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狂喜瞬间涌上心头，连日来的担惊受怕、疑神疑鬼，此刻都化作了羞愧和对孙女的无限怜爱。原来她的阿辞不是被魇着了，而是……是变聪明了，是祖宗保佑，开了窍了。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指点迷津！”王氏喜极而泣，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对着老道长连连磕头，眼泪止不住地流，“是老婆子愚昧，是老婆子想岔了，谢谢道长，谢谢道祖。”她心中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大石头，终于被彻底搬开了。

　　她连忙掏出身上仅有的几个铜钱，恭敬地奉上作为香油钱，又特意求了一道平安符，说是给“开智”的孙女保平安用。

　　拿着那道黄纸朱砂绘的平安符，王氏走出清虚观时，脚步轻快得仿佛年轻了十岁。她回头望了一眼庄严肃穆的道观，心中充满了感激和虔诚。

　　她脚步轻快地朝着码头方向走去，迫不及待地想好好看看她那“开了智”、变得“不一样”的宝贝孙女。孙女那些“异常”的举动和言语，此刻在她眼中，都成了“聪明”、“机灵”、“有主意”的表现，是谢家未来兴旺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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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码头这边，谢明昭和秦梅的野菜饼生意不错，带来的已经卖掉大半。谢明昭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心神不宁地留意着阿奶回没回来。

　　当看到阿奶满面春风、脚步轻快、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又很欣慰的笑容走回来时，谢明昭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审视，只有纯粹的欢喜和……骄傲？

　　“娘，您回来了？求到平安符了吗？”秦梅笑着问，也注意到了婆婆的好心情。

　　“求到了！求到了！”王氏笑得合不拢嘴，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道符，径直走到谢明昭面前，亲手将那道符塞进谢明昭贴身的口袋里，还轻轻拍了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豪：

　　“阿辞，拿着，阿奶特意给求的平安符。道长说了，你这是‘开智’了，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往后啊，你这聪明劲儿，可得用在正道上。”

　　谢明昭摸着口袋里还带着阿奶体温的符纸，再看着阿奶那完全转变、充满骄傲和信任的眼神，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涌上一股暖流。

　　她抬起头，迎着阿奶慈爱骄傲的目光，“嗯！阿奶，阿辞记住了，谢谢阿奶的平安符。”

　　王氏看到旁边带来的两大箩筐野菜饼卖得干干净净，内心很是惊讶，“这正是饭点的时候，咱们的菜饼就已经卖完了？”

　　“是啊，娘，你不知道，刚才工人一下工，听着咱家阿辞的叫卖声就过来了，陆陆续续的买的人也多了起来。”秦梅心里也是高兴，想着赶快回家，也加入挖野菜大军里，这样明天就能多做一些过来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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