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风铃寂静无声

　　地上倒着个孩子，看那小身量，也就五、六岁的样子，浑身脏兮兮的，抱着脑袋，也不哭，任那个中年女人打。
　　莫音下了自行车，拦住那女人：“这位嫂子，别打了。真打坏了你还得给治。”
　　那女人也不是真的想要那孩子的命，只是因为丢了东西，有些生气，被莫音一拦，也就停了手，脸上多少还有些不忿。
　　莫音蹲下看那孩子，那孩子也抿着嘴唇看她，并不说话。
　　莫音问那女人：“嫂子，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
　　那女人嘴里“嗨”了一声：“不知道是哪来的，在这街上转悠有几天了。手脚不干净，我才到后头园子走了一趟，这小子就溜进我们家要偷东西。”
　　果然，地上还有一个刚拆开包装的面包，已经给压得变成了扁扁的一片。
　　莫音说：“嫂子，您别和孩子一般见识，他应该是饿了，想找点吃的。”
　　女人回答道：“看你说的，我怎么会和个孩子一般见识，就是看他偷东西，一时没忍不住才发火。”
　　莫音点头：“行，那没事了，这个面包多少钱，我给。”
　　女人赶紧拦着，“就一个面包，没几个钱，哪用得着你掏。”转身走了。

　　莫音扶起地上的孩子，帮他拍拍身上的土：“小朋友，是不是太饿了？跟阿姨走吧，我先带你先吃点东西，好吗？”
　　小男孩儿使劲抿着嘴唇，不肯开口。
　　莫音摸摸他的头：“阿姨带你先吃东西，然后咱们去找警察叔叔。警察叔叔是专门抓坏人的，还会帮你找妈妈，好不好？”
　　小男孩儿嘴角有些颤抖，眼圈儿慢慢发红。
　　莫音接着说道：“不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小朋友做的很好。不过阿姨不是坏人，阿姨只是想帮你找到自己的妈妈。”
　　小男孩儿哆嗦着说了一句：“妈妈不要我了。”
　　莫音轻轻地“啊”了一声。
　　眼泪流下来，在小男孩儿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两道白印子。
　　莫音心里堵得难受，蹲下身，把小男孩儿搂进怀里，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小朋友，妈妈不会不要你的，妈妈是世界上最疼爱自己孩子的人。她只是有自己的事情，不得不离开你。”
　　小男孩儿哭得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妈妈就是不要我了。我听见她说了，她和叔叔打电话我听到了。”
　　莫音想圆自己的话都不能，心里对那个妈妈好感全无。
　　闭了闭眼睛，莫音稳定一下自己的心绪，对小男孩儿说道：“那小朋友，咱们这样行不行，你和阿姨回家好吗。阿姨家里还有个妹妹，以后，你们两个一起玩，做最好的朋友，好不好？”
　　小男孩儿满脸是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才停下来，问出一句：“我是小瘸子你也会要我吗？”低下头，眼睛瞄向了自己的左脚。
　　莫音再低头细看，才发现小男孩儿的左脚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外翻转着。
　　这孩子，是个残疾。
　　莫音觉得自己心里有一股火，窝在心口那里，上不来下不去的，让她难受得想张开嘴大喊大叫，或者最好身边能有个人，让她乒乒乓乓地狠狠揍一顿才能平静下来。
　　莫音蹲的时间有点长，长到小男孩咬着嘴唇看了她半晌，终于慢慢地从莫音怀里退了出去，莫音才恍然清醒。
　　做了几个深呼吸，莫音抱起小男孩儿：“以后，我就是你妈妈！”

　　第二天，莫音捡了个孩子回家的消息就在村里传开了。村民议论纷纷，都搞不明白，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个小丫头，日子本来就艰难，再捡一个回来，怎么养活？更何况那孩子还是个残废，走路都走不稳，养大了，怕是也给家里添不上一分的力。
　　辛大同、赵红梅两口子倒是什么也没说，只告诉莫音，有啥事就说话。
　　莫音点头，和辛大同、赵红梅两口子说道：“爸，妈，这孩子可怜，我养了。这几天我都得跑乡里，一定要把这俩孩子的户口给落上。白天，孩子就交给您二老照顾了。”
　　赵红梅点头：“你放心去，多给人家说说好话。瞧那小小子儿，也该上学了。”
　　莫音应了，开始三天两头地往乡里跑，求爷爷告奶奶，钱跟流水似的花了出去，户口还是落不上。
　　因为缺少了一本结婚证书，小丫头的户口都落不了，再加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男孩儿，就更不可能了。跑得趟数太多了，不少人开始躲着莫音，莫音经常连人都见不着。
　　莫音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听了村里人的劝，把小丫头和捡来的小男孩儿一起捎上去央求人家。
　　可人家也说的好：我们知道孩子可怜，再可怜也没办法，政策就是这么规定的。
　　你能说人家错了吗？
　　不能。
　　眼睁睁看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两个孩子的户口依然落不上。
　　这天一大早，莫音连自己带两个孩子全都收拾利落，自行车前边一个，后边一个，载好了一起朝乡里赶去。
　　换做以前，别说是带着孩子哭上人家门去，让莫音自己去求个人都不可能。可现在为了孩子，她真的就会舍掉那张脸。
　　莫音去的早，派出所大门都没开。她干脆掉转自行车，向褚所长家里骑过去。
　　巧了，离褚所长家不远的地方，莫音和褚所长走了个对头。
　　褚所长瞄见莫音的影子就觉得头大，刚想装看不见拐弯，被莫音扯着嗓子喊了两声“褚所长”，只能下了车应付。
　　褚所长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我说莫音，不是我不肯帮这个忙，实在是我真的不能违反政策。咱们国家就是这么个规定，你让我有啥办法嘛！”
　　莫音用眼睛示意了一下后座上的小男孩儿：“褚所长，我知道这事让您为难。当初我自己的户口还是您帮的忙给落上的，现在，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又来麻烦您。孩子大了，得上学。没户口，学校不收。这孩子更可怜！您是个好心的，不能看着这么可怜的孩子连校门都进不去是不是？”
　　褚所长更头疼了：“莫音啊，我明白，也理解你的心情，可这政策它不是我定的啊。真要是我能说了算，这是做好事给自己积德，我上赶着就把户口给落好了。因为你家里这个事，我都跑去了县里，可人家局长一句让我按政策处理就给我打发回来了，你让我咋办嘛？行了，你也甭说了，我还有事，急着走，你也带孩子回吧。”
　　褚所长说着，绕过莫音，就要骑车走人。
　　莫音急了，一手扶着车把，一手试图去拦褚所长。因为着急，动作猛，车头一拐，就朝一边倒去，两个孩子和自行车一起倒在地上。车刚一歪，莫音就意识到不好，连忙去抢，已经晚了一步，连带自己也重心不稳，扑在了车把上，车把重重地顶在莫音的肋骨上，疼得她两眼一黑。
　　眼前的黑暗还没过去，就听见两个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
　　莫音模糊着两眼，硬撑着爬起来，赶紧去扶两个孩子。
　　褚所长也吓了一跳，支上车子，一块儿去扶。
　　小丫头坐前面，摔得不重，胳膊蹭破点皮。小男孩儿在后面，整个人都仰了过去，脑袋撞在地上，肿了个包，胳膊上搓破一大块皮，又是土，又是血，看着挺吓人。
　　莫音自己疼得直咬牙，还得顾着孩子，别提多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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