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珠

　　突破第五重时，精气从姬玉游的体内通达至七窍，似与廖远的苍穹相接，又似与深重的大地相连。

　　一股隐于六界的湛然真气从四面八方浸袭而来——那是一种精奥的、凛冽的、凌然而至的剑气，如同细流般潜入姬玉游的四肢百骸。
　　她的眉目间终于有了快意疏狂。

　　三月七，宗门聚。

　　明昭堂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

　　此刻已经归宗的有苏九如、郑南烟、凤辞衣、楚隐靖、孤奉舟，以及鹤见雪。

　　紧着这一日回来的则是行五的医修顾昭昭和行八的器修常惜纯。

　　尚未归来的是行三的佛修章佛灵。

　　闻羲从小山堂出来，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他在小山堂呆了多久，因为小山堂只有他可以进出。

　　他走上台矶，步入明昭堂，衣摆轻拂，不染尘埃。

　　堂内有乌匾，匾上四字气韵深沉，隐约见得挥毫之人当时下笔风雷、铁画银钩之豪情。

　　闻羲走到乌匾下的雕花椅前，转头望向众人，这下子乌匾成了实打实的背景板。

　　这种对比，令徒弟们都有些不忍直视了——闻羲五官太过于精妙，让人恍如看到了沧海遗珠。他的骨相很是隽秀，说是姝色也不为过，然而却是不带一丝女气的。

　　他一开口恰似溪流淙淙，引来自穹碧飞下的归雁：“许久未见诸位徒儿了，本尊幸未迟到。”

　　声音极轻，却能引动堂中气流暗涌。音绕耳旁，浑厚不息，众人蓦然一震，自身灵气似乎脱离了控制一般纷纷涌向他的指尖。

　　闻羲指尖一弹，放过了对他们的无形掣肘，灵气归身，众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仅仅是顶级意修的零星术数。

　　也只有姬玉游敢搭话:“圣尊倒是一年比一年客套了。”

　　常惜纯不可置信地飞给她一个白眼。

　　姬玉游当没看见:“圣尊，三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啊？”

　　闻羲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后容色温和道:“他暂时回不来。”

　　姬玉游失落神色很明显。

　　鹤见雪在一旁莞尔:“三师兄已臻佛道自在境，不会是坐化飞升了吧。”

　　凤辞衣用余光闲闲扫了他一眼：“就你话多，三师兄只是在秦岭坞有事脱不开身。”

　　常惜纯对鹤见雪的白眼都快飞上天了:
　　飞升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圣尊都没有飞升，他怎敢胡言乱语大放厥词的？

　　她阴阳怪气地说:“呆在灭族仇人身边都不能使你沉稳，可见是有多没心没肺。”

　　鹤见雪脸色一变。

　　凤辞衣:“八师妹的鞭法尖酸，说话更是尖酸。”

　　常惜纯的目光游走于他的脸上:“四师兄也不遑多让，难怪小师妹说你是邪修。”

　　姬玉游:“师姐你……”

　　她的确说过，而且经常在凤辞衣面前说，比如“呔，邪修看剑！”“嚯，果真邪修本色”“哼，使出你邪修的看家本领”

　　台面下是助阵词，台面上就是话柄。常惜纯很巧妙地将它搬上了台面。

　　姬玉游对闻羲说:“圣尊，我只是开玩笑，心中绝未存有辱蔑师兄之心——”

　　常惜纯截断她的话:“小师妹，作为朝羲宗的宗门弟子，需谨言慎行，常开玩笑之言成何体统？”

　　姬玉游点点头，脸色严肃:“师姐教训的是。”

　　“无妨——”闻羲很和煦:“我也被人叫过几百年的邪修。”

　　常惜纯转头，说话时对着闻羲身子有微微的前倾，尽显淹润惯熟，玲珑剔透的做派:“原来如此，惜纯在仙盟总是碰到一些正道好友戏称自己是邪修，我之前还奇怪哪有人愿意把自个儿跟邪修挂钩的，现在总算明白了，原来是圣尊点铁成金，生生洗净了邪修之名。”

　　众人一脸难言:“……”

　　楚隐靖倒是很真诚:“师妹说的对。”

　　常惜纯闻声偏头，分了一点眸光给他，对于他的赞同表示赞赏。

　　“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闻羲的脸上露出微微笑容，恰到好处的弧度让这位青年圣尊看起来稚美而明丽。
　　他接着说:“近日我新收了一个弟子，大抵也该是毕生的关门弟子了。”

　　语落刹那，满座神色不一。他们大多对此有所讶异，但不包括苏九如。

　　姬玉游看了看圣尊，又看了看他，暗想不会真是那个鬼修吧。

　　她将目光投向文关月，发现后者也正看着她，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笑又挪开视线。

　　闻羲朝着堂外说:“进来见过你的师兄师姐吧。”

　　于是进来了一个人，这人穿着九章绣纹浅绛襟边的墨色斗篷，斗篷帽檐遮住了他的眼，只看到他精雕细琢的下半张脸。

　　他在堂中站定，用手掀开帽子，露出一张肌肤雪白近乎妖鬼的脸，但又如同金门绣户里走出来的漂亮儿郎。
　　“弟子乌赋眉，见过圣尊和各位师兄师姐。”
　　众人静默。

　　常惜纯先道:“圣尊在归途中遇到一个宵小宗门合力欺辱乌师弟，他便好心出手救了乌师弟带回来了。”

　　姬玉游:“得亏乌师弟相貌好。”

　　常惜纯愣了片刻:“小师妹跟谁学的，怎么敢质疑圣尊仁善之心？”

　　闻羲话语好似有些怪罪她的尖锐:“确实有相貌方面的考虑。”

　　常惜纯顿住，她闭上嘴，向后缩靠于雕花椅背。

　　闻羲:“惜纯？”

　　常惜纯依旧窝着:“圣尊有何吩咐？”

　　闻羲:“替你乌师弟介绍一下各位同宗。”

　　常惜纯立刻直起腰身把众人介绍了个遍。

　　乌赋眉走到姬玉游跟前时，他的耳尖隐隐浮起薄红，眼眸乌黑，流转脉脉神光:小师姐。”

　　姬玉游点头:“乌师弟。”与此同时，她暗念一道灵诀往他身上探过去，竟然发现他通体灵气异常磅礴，且驳杂。
　　令她惊讶的是，这些驳杂灵气竟然能熙融相合。看来盗灵人体质确实无容无界，大不可极，深不可测。

　　她的灵气与之一比，犹如山溪见大海。

　　她吸了吸鼻子，询问:“闻着有太虚散的味道，是五师兄的？”

　　坐斜对面的顾昭昭笑道:“小师妹鼻子真灵，乌师弟精魂忧损，肝肺俱伤。圣尊试过用灵气渡疗，但乌师弟体质特殊，渡灵入其体只是泥牛入大海，所以我才使上了太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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