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

　　晨露像碎钻一样缀在椰叶上，风一吹，就“嗒嗒”落在林屿的发梢，凉丝丝的。他蹲在院坝的青石板上，手里捧着那个密封袋里的金属罐，朝阳刚爬过椰林树梢，把罐身上的锈迹照得泛出淡红的光，那些陌生的外文符号在光里格外清晰——像一串没解开的谜，绕在他心里。

　　“屿仔，镇支书来了！还带了位老师！”外婆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手里攥着刚煮好的玉米，热气裹着玉米的甜香，漫过院坝里晒着的渔网。林屿赶紧站起来，把金属罐放在石板上，看见镇支书领着个穿浅蓝色衬衫的女人走过来，女人手里拿着本厚厚的词典，封面上写着“英汉日小词典”，边角磨得发亮。

　　“屿仔，这是县城中学的周老师，外语说得好，特意请她来看看罐上的字。”镇支书笑着拍了拍周老师的肩，“周老师是来咱们镇支教的，听说咱们遇到了陌生船的事，主动要来帮忙。”周老师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接过金属罐，从口袋里掏出副眼镜戴上，手指轻轻拂过罐身的外文：“这是日文，还有点模糊，我看看……‘XX株式会社’，后面是‘废油储存罐’的意思。”

　　“株式会社？”林屿凑过去，眼睛盯着那些符号，“是日本的公司吗？那艘船是日本的？”周老师点点头，把罐子放回密封袋：“大概率是。这种储存罐一般用在工业船上，装的是机械废油，要是直接排进海里，会让海水里的油含量超标，杀死浮游生物，花蛤这些滤食性生物也会受影响。”

　　她顿了顿，翻开词典，指着其中一页：“我之前在资料里见过，有些日本的小型工业船，会偷偷在近海排放废油和工业废料，避开监管。咱们星屿镇的海干净，又靠近国际航线，可能成了他们的‘排污点’。”林屿心里一沉，想起陈默寄来的《环境报》上，有篇文章提过“跨国污染”，当时他没太懂，现在才明白，原来污染真的会从别的国家飘到自己家门口。

　　“那咱们怎么办？”外婆端着玉米走过来，递给周老师一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往咱们的海里排废油吧？咱们靠海吃饭，海脏了，日子就没法过了。”周老师接过玉米，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别慌，我已经给海事局的朋友打了电话，他们会查这艘船的航线和所属公司。咱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清理滩涂里的油，再加强巡逻，不让他们再来。”

　　正说着，李工程师提着化验箱来了，身后跟着两个穿蓝色工装的助手。“小林，屿仔，海水样本化验出来了！”李工程师举起一张化验单，“油含量稍微超标，但没到有毒的程度，用生石灰和吸油纸配合清理，一周左右就能恢复正常。”他看见周老师手里的金属罐，眼睛一亮：“这就是那艘船的？上面有公司名吗？有了这个，海事局查起来更方便。”

　　周老师把罐上的日文翻译给李工程师听，李工程师赶紧记在笔记本上：“太好了！这个线索很重要，我马上发给海事局。咱们今天就开始清理，村民们要是有空，也可以来帮忙，生石灰我已经带来了。”

　　消息很快传遍了星屿镇，村民们都主动来帮忙。张阿婆带着婶子们扛着吸油纸，往西边滩涂走；王叔和渔民们划着小渔船，把生石灰撒在油含量超标的海域；周老师则带着镇上的孩子们，在滩涂边捡散落的小垃圾——有塑料碎片，还有几小块和金属罐材质一样的碎片，上面也有模糊的日文。

　　林屿跟着周老师捡碎片，手里的布袋很快就满了。周老师一边捡，一边跟孩子们说：“咱们读书，不只是为了考大学、去城里，更是为了能看懂这些‘危险信号’，保护自己的家乡。就像你们陈默哥说的，读书是为了成为提灯人，照亮别人的黑暗，而不是有了灯就沾沾自喜。”她指着远处的灯塔，“这灯塔就是‘提灯人’，不管有没有危险，都亮着，保护着咱们的船、咱们的海。”

　　林屿想起陈默送的《少年中国说》，想起自己想当“滩涂小卫士”的决心，突然觉得，周老师说的“提灯人”，不只是读书人，更是每个爱护家乡的人——张阿婆、王叔、李工程师，还有镇上的每一个人，都在为保护星屿镇的海提灯。

　　中午，大家在滩涂边的椰林里吃饭，外婆和婶子们煮了大锅的海鲜粥，还有炸海蛎饼。李工程师打开收音机，里面正播放着《水手》，“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的歌声混着海风，漫过椰林，每个人都跟着哼起来，之前的担忧好像被歌声吹散了些。

　　“屿仔，你看我捡到什么了！”阿妹举着一块比指甲盖还小的金属碎片跑过来，碎片上有个小小的符号，像个“日”字，“跟你手里的罐子碎片一样！”林屿接过碎片，放在阳光下看，符号确实和金属罐上的日文有点像。他突然想起那艘陌生大船的船身编号，好像也有类似的符号。

　　林屿把碎片放进布袋，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这些碎片会不会不是大船不小心掉的，而是他们故意扔的？要是他们下次来，扔的不是废油和金属罐，而是更危险的东西怎么办？

　　夕阳西下时，清理工作差不多结束了，海水看起来比早上清澈了些。李工程师说明天再测一次水质，应该就能恢复正常。大家收拾东西往回走，林屿落在后面，手里攥着那块带符号的金属碎片，看着渐渐暗下来的海面——远处的灯塔已经亮了，昏黄的光在海面上洒下一道痕，像在守护着什么。

　　他突然停下脚步，拉了拉父亲的衣角，手指捏着那块碎片：“爸，这些碎片上的符号，会不会和那艘陌生大船的编号是一样的？他们下次来，会不会带更危险的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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