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卿惊鸿

作者:千山荼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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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诡异重合


      公主府邸
      万丈苍穹之上,星光黯淡如尘,黑沉沉的夜雾裹着秋寒,将苍茫大地压得喘不过气。
      楚玥卿的府邸四处掌灯,暖黄的光晕透过窗棂洒在幽静的石子小道上,映得青石板路亮堂如昼,却驱不散周遭的沉郁。
      楚玥卿一身淡紫色寝衣,外罩一层月白纱袍,秀发用同色系发带松松系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平添几分慵懒。
      她斜倚在罗汉床上,指尖捏着一枚象牙白棋,目光落在面前的棋盘上。
      熠诗端坐对面,一身青灰色侍女服,神色凝重地执黑对弈。
      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撞得轻响,叮铃一声,清越绵长。
      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两人脸上流转,将棋盘上的黑白子映得明暗交错,胜负难分。
      楚玥卿执白的手指悬在半空,指尖的温度将象牙棋子浸出一点温润的光。
      她凝眸片刻,最终却将棋子落在了右下角一片看似绝境的星位上,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这步棋,是否走得太险了。”对面的熠诗低低开口,声音压得极轻。
      她执黑的手顿在半空,目光扫过棋盘,白棋已被黑棋围得水泄不通,仅留的一道出口旁,还卧着黑棋的伏兵,看似插翅难飞。
      “再往前一步,便是死路。”
      楚玥卿抬眼,烛火在她眼底跳了跳,映出几分清冷的笑意。
      “死路?”
      她轻笑一声,指尖在棋盘上轻轻点了点,力道极轻,却精准地落在几枚散落的白子上。
      “你看这白棋外围,我埋下的闲子,此刻是不是正好连成了气?”
      熠诗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瞳孔微微一缩。
      果然,在棋盘不起眼的边缘处,那几枚看似无关紧要的白子,如同蛰伏已久的猛兽,恰好将黑棋的包围圈,生生撕开一道细缝,瞬间逆转了局势。
      她心中一凛,再看对面的楚玥卿,她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
      明明身处南浔国主的严密监控之下,四面楚歌,可她眉宇间却没有半分慌乱,只有一种沉在水底的冷静,深不可测。
      “可黑棋势大,即便有这条细缝,想突围仍需时日。”
      熠诗的声音压得更低,将“黑棋”两个字咬得略重,语气里的警示不言而喻。
      她说的是封殷的滔天势力,是这南浔国盘根错节的朝堂,是那个隐藏极深、从未露面的幕后之人,更是楚玥卿如今孤立无援的处境。
      她是商阳送来的和亲公主,凭着与封殷的一场交易换得了如今的地位,看似一步登天,实则成了众矢之的。
      商阳那边早已是深渊,根本没有她的退路。
      楚玥卿没接话,只又落了一子,这次径直落在了黑棋腹地,棋子与棋盘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那步棋走得极缓,仿佛在反复斟酌,又仿佛早已胸有成竹,将局势搅得愈发复杂。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立刻突围,而是不知不觉中逐个击破,从内部瓦解。”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烛火的噼啪声盖过,却字字清晰。
      “你看这棋盘,黑棋看似把我围死,可他们的棋子太散,边角的空还没补满。”
      “我先在腹地落子,不是要破局,是要让他们慌,只要一慌,就会有破绽。”
      熠诗忽然懂了。
      她要的从来不是赢这一局棋,而是借棋局稳住阵脚,更是在向她传递消息——她看似被监控得密不透风,却早已在暗中观察着封殷的每一个破绽,那些朝堂上未补的“空”,便是她日后逆风翻盘的机会。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衣料摩擦声,细若蚊蚋,若非夜深人静,根本无从察觉。
      楚玥卿的指尖微微一顿,却没抬头,只继续对熠诗道。
      “下一局,你先手。”
      语气平淡,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门外的褚洛握着剑柄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
      方才那几句关于“棋路”的对话,哪里是在谈论棋局,分明是在点醒他——他早已是局中人,封殷的信任不过是镜花水月。他站在门外,身影僵硬,心中第一次生出前所未有的犹豫。
      自己……要不要赌一次?
      熠诗抬眼时,恰好对上楚玥卿的目光。
      她眼中没有波澜,却轻轻点了点棋盘边缘的一枚空着的位置,示意她落子。
      熠诗会意,执黑的手落下,棋子与那枚白子遥遥相对,形成对峙之势。
      棋局仍在继续,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棋子落下的轻响。
      可门外那道犹豫的身影,已然成了这盘权谋棋局里,一颗未定之棋,前途未卜。
      “好了,今日太晚,就先下到这。”
      楚玥卿抬手将棋子放回棋盒,动作慵懒。
      “商阳国的那些和亲使臣,还住在驿站吗?”
      “是的,姑娘。”
      熠诗恭敬回道。
      “他们可真是滋润。”
      楚玥卿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南浔国的人能这么快了解到我在商阳的处境,怕都是他们的功劳。”
      “他们是时候该回去了,我倒是好奇,楚彰得知我在南浔的处境,会是什么表情?”
      她顿了顿,看向熠诗。
      “今日你就好生休息,让褚洛留下。”
      虽说楚玥卿可以当着褚洛的面商议一些事情,但终究是不信任他的。
      人心难测,更何况是一个被封殷长期洗脑的隐卫,只有将他留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才最安全,也才能杜绝他传递消息的可能。
      “嗯,姑娘小心。”
      熠诗躬身行礼,转身退了出去。
      “知道了,安心休息吧。”
      褚洛站在门外,听着殿内的对话,心中百感交集。
      主仆之间,竟可以如此亲近,毫无隔阂吗?
      夜愈发深沉,静得只能听见秋风吹动落叶的沙沙声,夹杂着几分寒意。
      楚玥卿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仿佛已然熟睡。
      褚洛抱着剑,靠在外面的隔间闭目养神,两人中间隔了一道雕花屏风,遥遥相对,却如同隔了万水千山。
      忽然,从府邸深处传出一声极为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转瞬即逝。
      楚玥卿瞬间睁开了眼睛,眸中没有丝毫睡意,清明得惊人。
      她动作轻柔地从床上坐起,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拿起床边的披风披在身上,顺手将床上的帐幔轻轻放下,遮住了空无一人的床铺,布置成熟睡的假象。
      褚洛也瞬间警觉,立刻从屏风外走了进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寝宫内的一切,却见楚玥卿已然下了床,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楚玥卿给了他一个噤声的眼神,示意他跟着自己。
      她脚步轻盈,如同暗夜中的狸猫,带着他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寝宫内书房的一根盘龙柱后,隐去了身形。
      正在这时,寝宫的门发出了细微的响动,门闩被人轻轻拨开,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动作迅捷,显然是个练家子。
      褚洛正要上前阻拦,却被楚玥卿一把拉住手腕。
      她的眉头微微一皱,眼神中带着几分警示。
      褚洛对上她的眼睛,心中一慌,连忙抽回手,低着头后退了一步,按捺住了心中的冲动。
      楚玥卿看着他,心中了然——这是他的应激反应。
      片刻后,她的目光重新投向寝宫中央,神色凝重。
      那名黑衣男子径直向床的方向走去,脚步极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屏风,用手轻轻拨开一旁的珠帘,目光紧紧锁定着床铺。
      最终,他在床边站定,伸出手,轻轻拨开了帐幔,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疑惑。
      就在他愣神之际,身后陡然一亮,一道带着笑意的清冷女声响起,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封晟非,你在找我吗?”
      来人的动作顿了顿,随后缓缓转过身,摘下脸上的黑色面具,露出一张俊朗却带着几分癫狂的脸。
      正是三皇子封晟非,他脸上挂着惯有的玩味笑容,看向楚玥卿。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五妹妹,你怎么认出我的?”
      楚玥卿手中拿着一盏铜制灯台,灯火映得她眉眼清冷,笑盈盈地看着他,语气平淡。
      “你走路的姿势和其他人都不同。长时间使用弯刀的人,通常需要肩、臂、腰协作发力,走路时为保持平稳,躯干会自然向非持刀侧微调,同时持刀侧手臂会保持轻微腕展的放松状态,类似于随时能拔刀的预备姿势。”
      “看来五妹妹对武器的使用,很了解啊。”
      封晟非看向楚玥卿的眼神,满是欣赏,甚至带着几分狂热。
      “各个方面都颇有涉猎,算不上精通。”
      楚玥卿淡淡回应,语气里没有丝毫炫耀。
      “谦虚,你还是太谦虚了。”
      封晟非笑了笑,目光扫过殿内。
      “你看我们俩都聊了那么久了,不请你的三哥坐下聊聊吗?”
      “我可不喜欢和夜闯自己闺阁的人坐下来聊聊。”
      楚玥卿的语气冷了几分,带着明显的疏离。
      “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封晟非摊了摊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你这院里到处都是那老不死的眼线,白天来不安全,只能晚上来见你了。”
      “你叫他老不死的,看来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很差啊。”
      楚玥卿有些诧异的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当然!”
      封晟非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他周围的气压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如果说我想杀他的决心,比你更甚呢?”
      楚玥卿心中一震,封晟非眼中的杀意不似作假,那是一种积压了多年的恨意,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好,我信你。”
      楚玥卿点头,语气平静。
      “但是就站着说,说完就走。”
      她心中着实好奇,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让他如此痛恨自己的父亲,难道和自己一样,都是为了复仇吗?
      “好好好,站着说就站着说。”封晟非爽快地答应。
      “你三哥我来找你,是为了帮你。你不是想报仇吗?我手里正好有一些你感兴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
      楚玥卿直截了当,没有丝毫废话。
      “什么东西啊?”
      封晟非故意卖起了关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现在当然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之后,我的筹码不就没有了吗?我们还怎么谈合作?”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
      “我只能告诉你,别相信老七的母亲,她可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心思深得很。”
      “我当然知道。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就滚出去。”
      说着,她向右侧退了一步,给封晟非留出一个出去的位置,态度决绝。
      “先别急着让我走呀!”
      封晟非连忙开口。
      “就知道这点小消息打动不了你。但是如果我说,我想和你合作呢?”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你知道我有人脉、有消息、有人手,对你来说,不是一个很大的助力吗?”
      “抚桑仙与隐族封氏的人脉、消息和人手,并不比你差,甚至远超于你。”
      楚玥卿淡淡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而且他们是与我息息相关之人,用他们的安全性,比你强太多。我为何要选择与你合作呢?”
      “是吗?”
      封晟非挑眉,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
      “你现在可是在下一步险棋哦!”
      “我猜猜,抚桑仙的人应该已经联系你了,但是你与他们现在并没有见面,也没有让他们听命于你,对吗?”
      “还有隐族封氏,他们根本就没有主动联系你,只是知晓你的身份而已。”
      他向前逼近一步,语气带着几分压迫感。
      “你的胆子可真是大啊!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你就不怕那老不死的不信你吗?你可真是个大胆的赌徒啊!”
      他顿了顿,连忙解释。
      “我可没有在威胁你,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我说了,我们俩是同类人。”
      封晟非的语气变得狂热起来。
      “我们都是疯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所以我会帮你,因为我们俩有着共同的目标。”
      楚玥卿突然笑了,笑得清冷而决绝。
      “你果然聪明,全说对了。”
      她的目光坚定。
      “我赌的是人心,赌的是他们对抚桑仙与隐族封氏的忌惮。最终的结果是好的,不是吗?只要对我有利,过程什么的,何必在意。”
      她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看向封晟非。
      “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可太喜欢你了,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封晟非在原地踱了几步,用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故作沉思。
      片刻后,他突然张开双臂,笑着看向楚玥卿。
      “可能就是太无聊了吧!想找点乐子,开心开心。”
      话音刚落,他的脸色突然一变,眼中瞬间流露出浓浓的杀意,嘴角挂着嗜血的笑,声音也变得癫狂起来。
      “也可能是为母报仇吧!我想要这南浔国,翻一翻天!那老不死的杀了我的母亲,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让他为我母亲偿命!让他为我母亲偿命!!”
      在说到他母亲的时候,他眼中的杀意褪去几分,换上了浓浓的怀念与悲痛,眼睛微微泛红,语气里满是不甘与恨意。
      楚玥卿就站在他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神色平静无波。
      这一刻,他真的好像是一个疯子。
      一个被南浔国的残忍冷血逼疯的疯子。
      一个为了给母亲报仇,不惜一切代价的疯子。
      在某一瞬间,两人的境遇竟然诡异的重合了。
      同样的血海深仇,同样的不择手段。
      果然,封晟非说对了,他们是一类人。
      “不好意思,失态了。”
      封晟非很快恢复了平静,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一脸期待地看着楚玥卿。
      “怎么样?合作吗?”
      “可以,合作愉快。”
      楚玥卿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哈哈哈!”
      封晟非突然大笑起来,笑声癫狂而畅快。
      “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现在合作达成,你可以离开了。”
      楚玥卿下了逐客令,语气没有丝毫留恋。
      “好吧好吧,我先走了。”
      封晟非摊了摊手,转身就要走,却又突然停下脚步,指向楚玥卿身旁的褚洛。
      “对了,走之前,问你个问题。”
      他的目光落在褚洛身上,带着几分杀意。
      “为什么要救他?他现在知道我们的事,是个隐患。要不要杀了他?如果你下不去手,我来帮你。”
      “与你无关,我自会处理。”
      楚玥卿的语气冷了几分,带着明显的警告。
      “好吧好吧!听你的。”
      封晟非摆了摆手。
      “不过提醒你一句,别心软啊!”
      “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楚玥卿的眼神锐利如刀,让封晟非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行,我不说了,我走还不行吗?”
      封晟非笑了笑,转身身形一闪,如同暗夜中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寝宫。
      封晟非离开之后,楚玥卿的目光落在褚洛身上,语气平淡。
      “我可以帮你解毒。”
      褚洛的瞳孔瞬间收缩,整个人呆愣在原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他身上的毒,是特制的,无人能解,她怎么会解毒,还是说她在试探自己。
      “我可以帮你解毒。”
      楚玥卿又耐心地说了一遍,语气笃定。
      “这种毒我见过,三日之后,我就可以配出解药。你服用之后,就可以不受封殷的桎梏,届时要走要留,全凭你自己。”
      “走,对我没有损失;留,就要忠心于我,绝无二心。怎么样?你可以考虑一下,不用着急回答。回去休息吧。”
      “为什么救我?”
      褚洛终于回过神来,第一次鼓起勇气,直视着楚玥卿的眼睛,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也带着几分探究。
      “为什么?”
      楚玥卿轻笑一声,语气理所当然,没有一丝心虚,满是坦荡。
      “因为救你对我没有坏处。现在你觉得,封殷还会相信你吗?”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你,谁还会相信你不是我的人?”
      “怀疑一旦产生,就会产生嫌隙,慢慢生根发芽,最终瓦解你们之间的信任。”
      “我说了,我只看重利益,谁能给我带来利益,我就会救谁,与谁合作。”
      “与我合作,你没有任何损失,我们不过是利益交换,相互利用罢了。”
      楚玥卿就这样坦荡地看着他,眼神清明,没有丝毫掩饰。
      褚洛与她对视片刻,最终率先败下阵来,垂下了眼眸。
      “我希望听到满意的回答。”
      褚洛缓缓走向门外,声音低沉,心中带着几分失落与茫然。
      原来是因为利益吗?
      是啊,没有任何利益的事,谁会去做呢?
      自己该相信她吗?相信这个被自己监视的人,相信这个声称要帮自己解毒的人?
      赌一把吧!褚洛心中暗下决心。
      总不会比现在的处境更差了,他早已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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