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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雨（六）
场面一度凝滞。左右这些人是拉不起来，便也就应下了。
宴明时和季缨的计划原本是今天再去那妖的老巢收个尾，明日就回去，消息都传回天界了，这下横生张县令邀席一事打了二人个措手不及。宴明时速来喜静，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便与季缨说好，让季缨和程渺魏清野去张县令府上，他去收尾。
这下又是张县令给三人备了软轿，季缨本想拒绝，可一想到程渺昨日才受了伤，也就同意了。
程渺率先爬上轿撵，季缨端庄进来，魏清野最后上来。
程渺坐在中间，魏清野坐在她左侧，季缨坐在她右侧，轿子空间很大，吃的喝的玩的一应俱全，抬得也很平稳，总之非常舒适。
程渺是个消气消得很快的人，更何况那是她的任务对象。她坐下玩了一会，往自己嘴里塞了几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又摘了几颗递给魏清野：“你吃。”
魏清野的眼神从如翡玉的葡萄移到程渺鼓起来的脸颊上，后者眼神晶晶亮：“你吃啊，我尝过了，是好吃的。”
怕他不接，程渺往他手里塞去，又怕他拒绝，连忙转过头：“季姐姐，你也吃。”
季缨笑了一声，剥起葡萄：“和好了。”
怕季缨对魏清野印象不好，程渺说：“季姐姐，你别看我哥这个人总是冷脸，可他其实很好的。”
魏清野剥葡萄的手一顿，季缨饶有兴趣道：“哦？”
“当然啦，他是那种嘴硬心软的人，就像今天早上我和他拌嘴，他本来可以丢下我不管的，但还是把我扶过去了。他可会关心人了，你千万不要觉得他不好相处，也千万不要怕他。”
一番推销一般的话术惹得季缨笑个不停，也不由得朝魏清野望去：“我倒没想到魏公子原是这样的人。”
面对喜欢的人时，魏清野更加不知道怎么相处。他只觉得季缨的目光像针一般扎在自己的脸上，平日里想了又想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见他这样，程渺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为二人活跃下气氛。可她才刚要张嘴，魏清野怕她又说点不该说的，找准时机往她嘴中塞了颗葡萄，目光一凛：“好生吃，不要说话。”
剥好的葡萄在程渺嘴中绽开，程渺含糊地道：“为你好你怎么不懂呢？”
二人之间的气氛让季缨忍不住打趣：“你们倒不像寻常兄妹。”
“那是，哪家哥哥这么不讲理，话都不让我说。季姐姐你听我说啊，其实我哥平时话很多的，他现在只是在害——”羞字还没说完，她嘴中又被塞了一颗葡萄。
她嗔怒地瞪了魏清野一眼，魏清野没抬头，气定神闲专心剥着手上的葡萄，好像她再说就还要再喂一样。
程渺不死心。
临下车时，她打出的嗝都是满满的葡萄味。程渺恨恨地想，她再也不吃葡萄了！
她率先跳下车，张县令已经在府前等候：“哎呀，等候诸位多时了——”说着作揖朝他们走来，程渺正要说点什么，那张县令直奔季缨，殷勤地道：“季仙长一路辛苦了，张某准备的轿子可还合适？就怕季仙长坐不惯。”
季缨在宴明时身旁修炼时也清雅惯了，一时不适应凡间这礼节，也招架不住这如火般的热情，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很好。我原本是说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
“不好点怎么行啊？仙人们在天上惯了，下界我还怕季仙长不习惯呢，恨不得把张府拆了也要让仙人过得舒适！”张县令越说越激动，唾沫齐飞。
程渺的嘴角抽了抽，然后看见季缨的表情也很不自然，想来饶是季缨也招架不住这套。
又简单问候过程渺和魏清野后，张县长带着三人走进张府中。
不愧是彩塘镇首富的府邸，怎一个精致大气了得，檐牙高啄，琉璃瓦灿灿生辉，倒比程渺之前看的古装剧里的府邸还精巧。
几人转过假山，走过环抱的回廊，程渺眼尖，看出这铺路的地砖都是用得上好的汉白玉。张县令还说：“惭愧，惭愧，寒舍实是简陋，望仙长莫嫌弃。”
这如果简陋的话，那什么才叫不简陋？
张县长引着三人到了宴会厅，不由分说先把季缨推上了首位，又安排好程渺魏清野，自己倒是坐在离季缨最近的位置，端茶倒水样样亲力亲为。
宴席上人很多。魏清野坐在程渺身旁，二人坐得离季缨有些距离。不用听张县长献殷勤程渺自然乐得自在，落座后便吃了起来
倒是魏清野，虽在喝茶，可目光频频投向季缨。
“你说你，明明喜欢她，怎么就不懂主动争取呢？”
程渺的声音响起，魏清野一愣，收回目光时正好对上了程渺的，她正捧着脸望着他，眉眼间闪烁着八卦之色。
魏清野敛眉：“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可是我替你愁啊。你看啊，”程渺拿起两块桂花糕放入一个盘子中：“这两块桂花糕不相熟，如果都不主动的话就会这样。”说着，她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自己嘴中：“季姐姐就回仙界啦。”吃完，程渺眉头皱了皱。
“可是如果你这样。”她又拿了一块桂花糕放在原地，将另一块推得离那块紧贴：“一个主动，不就熟悉了么。你如果不主动，季姐姐走了就会把你连名带姓给忘了。”
大婚那日，程渺涂了鲜红色的蔻丹，一段时间过去，鲜花染就的指甲已经褪成了淡粉色，倒是更衬她透白的手。
见魏清野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更像是发呆，程渺手在他面前挥挥：“听见没有？傻了？”
魏清野收回视线，难得没有呛她：“我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
“你先问问她有什么喜好，平日喜欢吃什么啦，有什么喜欢干的事啦，话题不就来了么。”想到这小变态后期黑化后直接把季缨强留在他身边，剧情也是一波三折搞的主角苦不堪言，程渺接着旁敲侧击：“季姐姐肯定是喜欢温柔挂的，你要顺着她来，一定不能强硬，知道么？”
魏清野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面色淡如水，嗯了一声。
嗯完之后，他鬼使神差问：“那你呢？”
“我？我什么？”喝了一口水，程渺问。
“宴明时。”
“咳——”程渺被魏清野的话骇到，水呛在喉间疯狂咳嗽。
魏清野很自然地给她拍背，几分钟之后才恢复平静，倒是脸都涨红了。
“你老说我和宴明时干什么？下次不许你说了。”
魏清野没说话，他捏着茶盏，盯着杯中的涟漪。程渺连连否认，可他仍记得那晚宴明时背她回客栈时程渺的表情。说没感情？他不信。
程渺说罢就是，也不再提季缨，自顾自吃起来，将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还不忘投喂魏清野。
这顿饭吃的很是热闹，热闹在于周围人声鼎沸，和程渺总是变着法往魏清野的小盘中摞菜，像喂小鸡仔一般，程渺将投喂魏清野的任务包揽在自己身上。
“鬼界是没有吃的么？怎么你这么瘦。”程渺边夹菜边叹气。
程渺给他夹菜，魏清野就吃，可每一道程渺尝过说好吃的菜在他嘴里都并无什么差别，对他而言只是果腹之物。鬼界？他想起刚被废的那几年，鬼界对他视如草芥，不打他都算好的，哪里还谈得上吃？
为了活命，他最后爬着去了断尸河。
第一次的时候，他想，那并不好吃。
后来，无论再吃什么也就尝不出味道了。
程渺絮絮叨叨的声音还在耳边。魏清野有一刻很认真地在想，要是她知道自己过去的经历，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然后他很肯定地想象到程渺知道一切以后花容失色的表情，然后嫌恶地离开，再也不回头。
“这花糕的味道你应该会喜欢，你尝尝。”程渺笑眯眯地给他夹花糕，魏清野尝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唇间化开。
是好吃的。
程渺见他喜欢，又给他夹了一块，他又乖乖吃下。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甜的味道。他吃得很慢，想将这样的感觉拉长拉长再拉长。
“别发呆，快吃呀，这盐酥鸡也可好吃啦。”娇俏的声音在耳边仿佛由远及近。
碟中又被放入一块炸的金黄油亮的鸡块，魏清野的思绪被拉回，程渺正期待地看着他。这双淡如烟灰色的眼眸，此刻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就像只看得到他一样。
很突然地，他闻到了盐酥鸡的香味，属于食物的香味，迟到了几年的食欲好像慢慢回笼。
在程渺期待的眼神中，魏清野夹起鸡块，程渺笑眯眯地等着他尝。
正要放入嘴中时，季缨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了二人身后：“张县长说有事拜托我去看看，你们跟我一起去吗？”
魏清野放下筷子，视线已随着季缨而去。程渺看了一眼被放下的鸡块，也站起来：“去呀，我们现在就去吧。”
程渺跳起来随着季缨去了，魏清野站起身理了理衣袍，鬼使神差地，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块未曾入口的盐酥鸡，以及一旁的花糕，又鬼使神差地想起方才程渺吃得眼睛晶亮的模样。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
轻轻摇了摇头，像是要把思绪都摇出脑海。前方的季缨与程渺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魏清野快步跟上。
宴席喧哗的人声在身后越来越远。
张县长带着三人在府中穿行，左拐右拐后来到了正房。
只有在这里，张县长脸上才褪去了常有的殷勤，看起来很是落寞：“实在是不想劳烦各位的，可是我找遍了奇珍异草也没能让丽娘身体有所好转。”
刚才来的路上，季缨把张县长宴席上对他说的话告诉了他们。原来张县长的夫人丽娘，一年前突然生了一场怪病，好端端的人就像失了魂一般，嘴里整天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还经常发疯摔东西。
先是请了大夫，所有大夫都表示无能为力，实在不行请了各种江湖术士，人人都称丽娘中邪了，却也没有法子。
张县令没有办法，只好把丽娘锁在正房中派人好生看管，也许哪天就有办法治一治，恰巧彩塘镇出事，宴明时和季缨来了。
想起这些，张县令抹眼泪：“请季仙长一定要替我看看，如果能治好丽娘，张某就算搭上这条性命都行！”
他颤抖着就要跪下，魏清野一把将他抓起。
季缨说：“你放心，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我在所不辞。”
季缨对妖气很敏感，刚才一路走过来，离房子越近，她明显感觉妖气越浓重。她其实心中也没有底，过往无论什么事，都有师尊在身旁给她托着，可她明白不能总是靠师尊，自己也要做能独当一面的人。想了想，努力安定心神。
程渺看着眼前的一切，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似曾相识不是指她看过这样的场景，而是她好像在书中看过类似情节。
可她穿过来这么多年，关于原书几百万字剧情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高光点和爽点，只是觉得张县长和丽娘这几个字很耳熟。
可她实在也想不起这个剧情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心上却有挥之不去的不安感。
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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