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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竖日。
晨光熹微，八点，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加长版迈巴赫准时停靠在楼下。
洛瑾珩打电话，前三个苏晞玥摁掉，打到第四个，她终于受不了，伸长手臂，探到床柜。
不断震动的手机瞬间停下。
“说了我身体不舒服，请假，听不懂吗！”
洛瑾珩停滞片刻，淡声:“我在楼下，今天做手术。”
苏晞玥反应两秒钟:“知道了。”
挂断。
半小时，苏晞玥下楼，拉开后座车门。
工作日交通繁忙，车流如织，架在早高峰一动不动。
苏晞玥靠在窗边，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过分红润的嘴唇和一小截流畅却没什么血色的天鹅颈。
昨晚梦境断断续续，没睡好，现在头晕恶心得想吐。
“身体不舒服？”洛瑾珩侧头看眼身侧女人。
与之前明艳靓丽装扮相比，苏晞玥今天低调很多，一件白色宽松短袖，下面搭配淡蓝色牛仔裤，从头到脚都低饱和度，像是一种刻意为之的平淡，表达自己不在意，可是微微泛白的指尖，紧抿的嘴唇，暴露了她此刻的不安。
苏晞玥没回答，抬眼看他:“靠谱吗？”
“黎主任是我姑父多年好友，医术方面你不用担心，那边我也提前交代了，不会有人多嘴。”
苏晞玥不知道自己是害怕，还是单纯烦，心里乱的要死。
她看看窗外，翻翻手机，最后无聊到玩了两把斗地主，那股莫名躁劲依然没消下去。
洛瑾珩将苏晞玥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放下腿上笔记本电脑，正了正声色:“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
“又不是你进手术室，当然不会有事了。”
苏晞玥心情不好，说话自带锋芒:“如果我死在了手术台，难道你会为我殉葬不成？恐怕开心得不得了吧，不会有人烦你，私生活混乱弄大人肚子的事也不会有人知道，可以好好当你道貌岸然的洛总了。”
“我从未这样想，而且知道后，也在尽力弥补。”
“用嘴说我也会。”
如果苏晞玥是个男人，一定能把小姑娘们迷的五迷三道，走不动路，情绪价值给得比他强多了。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殉葬吗？”洛瑾珩忽然问。
苏晞玥挑眉:“你又没怀我的孩子，假设不成立。”
“如果。”
“当然不会，我和你又不熟，你只是贡献了一颗精子，跟路人没区别，还想我把命给你不成。”
说完，苏晞玥仰头看她，企图看他接下来怎么狡辩证明自己，结果洛瑾珩眼神漆黑，点了点头:“知道就好。”
“……”
操，套路她。
狗男人，她都要进手术室了，也不会说些甜言蜜语骗她。
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让你有事的，很难吗？
除了摆弄他那破电脑，破电话，打个没完没了，还会什么。
人冷心也冷。
昨晚一闪而过生下的念头，在这刻，彻底烟消云散。
苏晞玥赌气地别过头不看他，到医院，第一时间开车门下去，关门声大的就差拍洛瑾珩脸上。
医院大厅人流如织，苏晞玥不等他大步往前，故意走到人多的地方让他找，没别的，就是给他添堵，找麻烦。
洛瑾珩快步追上来，单手隔开人群，把苏晞玥带到空旷地方:“我为刚才的话给你道歉。”
苏晞玥不听，转身要走，肩膀却被按住甩不开。
“如你所说，除开共同孕育了一个生命外，我们没有任何交集，你如果出现意外，我不会为你殉葬，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但这不代表我不在乎你，正因为我清楚手术对身体有多大损伤，才更不能只说空话，我私下托了我姑父，请他帮忙联系，打点，安排了国内最顶尖权威的妇产科团队。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你最终做什么决定，你的健康和安全都有最稳妥的保障，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最实在的事。”
“这本来就是你该做的。”
“我知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证明自己付出多少，论付出做再多也比不上你，这件事不在我的计划内，太过突然，我想你也一样。”
“关于手术风险问题，我没办法向你保证，但你提到的我会不会为你殉葬，不止你，包括我父母在内，我的答案都是不会，我的死不会改变什么，可如果你真的因为我出现意外，我会……”
“打住，我不爱听。”
如果她真因此死了，洛瑾珩心下难安，补偿苏家落到了唐丽手里，她能气活过来。
苏晞玥甩开洛瑾珩的手:“我对你不重要，同样，你对我也可有可无。”
洛瑾珩不置可否。
“今天这个错误结束，我们俩也两清了，管你心里怎么想的，都给我憋着，我不爱听，懂吗！”
他眉梢挑了挑，依旧没应声，只静静听着她声音逐渐降低的抱怨。
整个过程，苏晞玥都抱着胸，红唇轻翘，眸光潋滟，明明开口时需要抬头去看，可说出口的话却有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没吃早饭，说到最后她微微喘气说:“怎么光是我说，你是哑巴吗？”
“你不是说你不爱听，让我憋着？”
“……”
苏晞玥低声骂了句。
她怀疑洛瑾珩单纯故意气她来的。
走廊狭窄，有人推着轮椅过来，苏晞玥还盯着面前让她气得牙痒痒的男人，刚想开口，那辆轮椅忽然失控，轮子轧过地面发出尖锐声响。
几乎同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环过她肩膀拉过怀里，带着一股熟悉的松木香。
她被圈在墙壁与他胸膛间的小小空间，脸颊贴着他的衬衫前襟，后脑勺被他粗粝的大手托着，距离近得几乎能听见洛瑾珩平稳的心跳声。
鼻息间尽是属于他的气息。
轮椅的声音远去，洛瑾珩这才彻底松手，却转而牵着她的手腕，盯着她:“看路，懂不懂，骂人的力气拿来看路也不至于差点被撞。”
苏晞玥脸一红，一把挣开，率先占领高地倒打一耙:“洛瑾珩，你扣子硌到我的脸了，陪我出来不知道穿休闲舒服的衣服吗？穿着个衬衫是为了工作还是陪我，我不喜欢，懂不懂？”
洛瑾珩看着面前这个下巴轻抬，高傲的像只孔雀的小公主，无声气笑了，真想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没理也要占三分。
最终没多说，他侧了个身，开口:“跟着我。”
苏晞玥哼了下鼻子，没动。
洛瑾珩沉默两秒，安慰开口:“我知道你心里害怕，情绪激动很正常，待会儿我会一直陪着你。”
“……”
谁害怕了？
谁用你陪了？
苏晞玥不甘示弱，撇撇嘴。
不过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她并没有真生洛瑾珩的气，只是心烦意乱，恰好洛瑾珩撞枪口上了。
妈妈去世时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没想过不活了。
因为刚才的小插曲，洛瑾珩怕苏晞玥再一个不注意跑人堆里躲起来，自动走在外面，把她挡在自己和墙壁中间。
……
没有挂号，没有等待，流程顺畅得近乎轨道滑行。
苏晞玥坐在会诊室，医生再次确认了基本信息、孕周和既往病史，告知一切手术风险后，然后将一份《手术知情同意书》推到她面前。
“苏小姐，如果没有其他疑问，确认接受这些风险并自愿手术，请在这里签字。”
黑色宋体，条款清晰，排列整齐。
苏晞玥扫过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握住笔，笔尖却在纸上顿住。
余光里，洛瑾珩就站在她身后，不远不近，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
没有左顾右盼，不耐，只是目光平静，无声地看着她。
那双平时过于冷静，显得不近人情的眼睛，此刻像是敛去了所有锋芒，只是沉静地落在她身上。
肩膀传来一阵温热。
力道控制得极好，透过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
鼻尖弥漫开极淡，冷冽的松木香气，如暴雪压弯枝叶，簌簌落下。
苏晞玥回头，看他。
他极轻地对她点了下头，好似在说决定权在你手中，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诊疗室寂静无声。
苏晞玥回头，只是犹豫一瞬，快速在纸上签下字。
随之，肩膀上那股温热很有分寸感地离开。
“苏小姐请先到休息室等候，手术大约半小时后开始。”
护士领着苏晞玥到病房，VIP病房干净整洁，窗户宽敞明亮，氛围柔和，低饱和度暖灯吹散压抑环境，设施齐全，空间宽敞地近乎奢侈。
很符合她对病房的要求，但现在并没有太多心情欣赏。
苏晞玥在床边坐下，床头的智能版适时亮起，坡度刚好能舒适躺下一个人。
她看向洛瑾珩。
洛瑾珩放下遥控器:“时间还早，先躺下休息会。”
周末两天睡得够多，她摇摇头。
洛瑾珩话不多，仅有的几次相处都是苏晞玥说他听，现在她安静下来，空气莫名尴尬。
恰好有电话进来，洛瑾珩拿起看一眼，挂断。
还没放回口袋，声音再次想起，赶在他挂断静音之前，苏晞玥抬头说:“你接吧，我没事。”
洛瑾珩看她一眼:“工作上的电话，我就在外面，不会走远，有事喊我。”
苏晞玥点头。
门很快打开又关上。
病号服放在枕边，一伸手就能够到。
呼叫铃规律地闪着蓝光，墙上电子钟无声转动。
一切都在提醒着她即将发生的事。
苏晞玥手缓缓落到小腹。
那里平静无波，连微微凸起的弧度都没有，甚至能感受到布料下紧实的纹理。
可却在这份平坦之下，她似乎能触摸到宝宝的心跳声，微弱，却一下下击打她，无声诉说自己的到来和告别。
真的要打掉吗？
生下来，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不合时宜，却迅速漫延。
二十六年人生，不尽人意，世事无常，却也有短暂幸福时刻。
妈妈会夸赞她每一次进步，接住她所有望来的目光不落空，就连爸爸也将她当做掌上明珠，轻轻呵护在掌心。
她的童年很快乐，她的宝宝也会是。
苏晞玥打开房门，走到楼梯拐角前，停下。
洛瑾珩就站在那里，刚打完电话。
她出声:“洛瑾珩。”
洛瑾珩抬头，目光与她相望。
苏晞玥声音很轻:“你回去吧，你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我不需要你负责什么。”
洛瑾珩微微皱眉，没有立刻问她，沉默两秒后，开口:“什么意思？”
“这件事你本来也没什么错，成年男女酒醉一夜情，本就该一别两宽，相忘江湖，现在我们就在这结束吧，以后我不会打扰你。”
“你要生下来。”
陈述句，肯定句。
他的目光幽深，太认真，太透彻，几乎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无法揣测其中意味，苏晞玥被看得头皮发麻，直接坦荡道:“是，我决定生下来，抚养她长大。”
洛瑾珩听着，忽而走近。
苏晞玥感受着身边越来越强的压迫感，镇定自若开口:“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爸爸是谁，会为你编一个很好的理由，至于洛家家产，我不会觊觎一分一毫，孩子只会是我一个人的。”
洛瑾珩直到等她说完也没回应。
空气陷入沉默。
头顶白炽灯落下阴影，将一切无线拉长。
四周白噪音喧嚣嘈杂。
几秒，又或许是漫长一个世纪。
洛瑾珩再开口，语气认真而又郑重:“我不同意，孩子生下来的条件是，我们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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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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