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 木有舟

　　第一节寻找可以制作“蜀锦”的工厂

　　看完展会，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和他默契的各自回了酒店，直到第二天的早晨醒来，我才意识到，昨天的那一吻代表着什么。
　　我假装没发生过，淡定地朝他露出花痴式的微笑，心里早就默念了不下百遍，他是开玩笑的………他是开玩笑的……

　　接下来的一周分外的忙碌，我一如往常地上班，当跑腿，勤奋好学，想方设法地完成着老板交代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公司最近接了一批新的订单，工期特别紧，所以设计部门、样衣室、工厂打版、确认、生产，都忙得不可开交。
　　我和沈舟扬，也是忙得团团转，甚至我偶尔发现，他因为工作忙，睡在了公司。
　　好不容易熬到了甲方确认样衣，投入生产的环节，厂方却反应，缺少了一种样衣材料。
　　于是，沈舟扬，带上我一起，又奔赴下一个战场—寻找可以制作蜀锦飘带的工厂。而临时换厂商，工期确实会非常紧张。
　　而我名正言顺地，和他又出了一次差。这次是目的地是—川市。
　　张旭抱着一叠文件，放到桌上之后，手里亮出了两张去川市的机票，是今天最早的航班—晚上6.0。
　　“沈总，这几份文件需要签字，另外，这是今天最早的航班，晚上6.0飞往川市，您与苏小姐两张，酒店也订好了，您看还有什么吩咐，我尽快着手完成。”张旭不疾不徐，罗列清晰地交代着。
　　“样衣的细节，你帮我再去盯一下工厂，交代工厂务必严格按照要求生产，另外，需要签字确认的文件，除非十万火急，等我回来再说。其他的小事，找司徒北。”几句话言简意赅，却把工作安排得有条不紊。
　　交代完这些，他像是卸下重担似的，目光下意识往我这边看，没错，他终于有时间，关照无所事事的我了……
　　我觉得沈总对我的“厚爱”，已经超越了上司对下属的界限。这次的出差，谁知道是不是出于私心，按照沈总的说法，出差是份内之事，我哪有反驳的余地。
　　我索性主动请缨，说明我心甘情愿，出这趟差。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川市的天空雾蒙蒙的，下着小雨。连日来不知疲倦的工作狂—沈总，竟然在上飞机的第一秒，就顺其自然躺在我怀里，安心地补了一个月的觉。
　　“川市到啦，沈总醒醒…醒醒…”我悄悄地把他的脑袋别开，然后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轻声唤道。
　　没反应，于是我稍稍提高了音量，又叫了一声：“沈总！我们到川市啦！”手轻拍他的肘部。
　　他微微颤栗，仿佛被某种电流触到似的，突然被惊醒。那双锐利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道缝，眼神完全失焦，眉头蹙紧，茫然地在我脸上停留了好几秒。然后点了点头，示意我下飞机。
　　下飞机之后，他镇定地打了一个电话：“我们到川市了，接我们的车开到2号进站口。”
　　过了一会儿，一个笑嘻嘻的中年大叔，朝飞机站台的我们招手，然后说着一口流利的川市方言：“沈总您好，我是负责接送你们去酒店的师傅，叫我小王就好。”
　　简单介绍完，小王动作麻利地接过我们的行李箱，然后驱车来到川市的落脚点—一家当地小有名气的五星级民宿。
　　半小时后，小王如约把我们领到酒店门口，映入眼帘的是一家古朴雅致、坐落于山水间的私宅，低调的原木门，掩映在一丛精心修剪的竹篱之后。假山亭台，应有尽有。空气中弥漫着植物散发出的淡淡香气，清新自然。
　　小王领着我们踏入民宿的大堂，办理入住。
　　“两间商务房，安排一下。”
　　另外，沈总不喜欢别人打扰，有事记得提前告知。”贴心的小王，事无巨细地交代着，服务十分周到。
　　民宿一共是三层楼，我和他的房间，在同一层楼，但隔了一间房。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我换上了一身便服，神清气爽地出现在沈总面前。
　　而沈舟扬同样地，也脱掉那一身束缚的西装，换上了一套休闲的常服。
　　一件质地柔软的纯棉白T，随意套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开衫，袖子被他随性地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腕和简约的腕表。
　　下身是一条复古蓝的牛仔裤，布料是水洗呈现出的效果，衬出了他腿部修长的线条，脚上纤尘不染的白色板鞋，随着迈开的步伐，让人感觉轻松而惬意。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干净、内敛的气息，雨过天晴了，阳光恰到好处地洒在他身上，羊毛纤维泛着柔和的光晕。
　　我就这么神魂颠倒地盯着他，足足有半小时。
　　他好整以暇地迎上我的目光，不仅不躲，反而带着一丝欣赏的笑意，俊脸微倾，大大方方地让我看个够。
　　片刻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说：“怎么样，我的侧脸通过考核了吗？需不需要我转个身，提供个全方位的视角？”
　　他单手插兜，微微倾身，清新的薄荷香气再次袭来。
　　我踉跄地退了好几步，如受惊之鹿，猛地移开视线，无处安放。几秒后，我又不争气地偷偷瞟回去，脸颊、耳朵甚至脖颈间瞬间绯红，火辣辣的。
　　“怎么，长得好看还不让看啊？”我收起狼狈的样子，面不改色地说，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看穿不揭穿的沈舟扬，淡淡地说：“嗯，你的欣赏我收下啦！改天再好好讨论……长相问题。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我们得出发了！”

　　不给任何思考的空间，我俩驱车来到离市区半小时车程的—蜀锦工坊。
　　闹中取静的工坊，给人一种浑厚温润的气息，陈年的木料，织布机的经纬线，不停交织，“哐—哐—嚓—嗒—沙—沙—”，踏杆、投梭、打纬，动作行云流水，匠人们用他们十年如一日的热爱，将一缕缕彩纬，编织进经线的时光里。
　　每推一次筘座，都将丝绸压实一分，“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华美，便在这千万次的重复中，一寸一寸地生长出来。
　　“廖师傅，听说您这里有我需要的蜀锦，我特地来拜访您，看是否可以合作？”沈舟扬开门见山地说。
　　埋头织布的廖师傅，扶了扶老花镜，冷漠地拒绝：“哪里来的小子，打扰我工作了。谈生意找工厂，我们这里庙小，给不起你们要的东西。”
　　抛下这句冷冷的话，廖师傅继续埋头织布，灵巧的手指娴熟地在织机上，来回穿梭着。
　　“利润可以谈，不挣钱也行！”沈舟扬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穷追不舍。
　　“这是我们与游戏公司合作开发的国潮系列，请您过目一下。”
　　“送客！”廖师傅开始下逐客令。
　　眼见情形不对，我拽着他的胳膊，礼貌地向廖师傅拜别，行至门口，我如军师一样，指点他：“廖师傅明显是不想合作，解铃还须系铃人，先摸清他拒绝的理由，再找机会提出合作。
　　“只能如此了。”沈舟扬和我悻悻然离开了工坊。

　　回到民宿，我打开电脑，开始查询廖师傅的底细，网上都知道的信息，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于是，我打电话给外婆，希望可以从她的嘴里打探到蛛丝马迹。
　　“外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廖昆山的，蜀锦师傅？他目前在川市的郊区开了一家蜀锦工坊，我们公司开发的产品，有一款面料缺失，需要找他们合作，解决燃眉之急……”
　　电话那头缓缓吐出几个字：“廖老头啊，我认识啊！不就是一起当学徒的那个人吗？怎么需要我帮啥忙，尽管说。”
　　“太好啦，外婆，看在你们同窗的面子上，可以帮我联系他，一起吃个饭，坐下来谈谈合作细节吗？”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恳求着。
　　“亲孙女交代的任务，保证完成！”外婆爽快答应。
　　十分钟过后，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进来，我屏气凝神地接起：“喂……”
　　“是木槿丫头吗？”
　　“嗯，我是苏木槿！”

　　“丫头，你怎么没早告诉我，你是袁梅（外婆的名字）的亲孙女啊！早上怠慢了啊，一路舟车劳顿辛苦啦，这顿饭该我请，给你们接风洗尘！”电话那头廖叔叔的语气缓和了不少，甚至有点儿热情过头了。
　　“好呀，那么明天中午12.0，芙蓉酒楼，不见不散。”果然，外婆出马一个顶俩，不过，外婆和廖师傅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呢……这么干脆就答应了我的请求。
　　“咚咚咚…”我推开门，定睛一瞧，沈舟扬正心思重重地等在门口。
　　“什么事？”我俩默契地同时开口。
　　“你先说！”他目光灼灼，期待地看着我。
　　“刚刚，廖师傅联系我了，答应我们，一起吃饭，聊合作细节。”我欣喜万分地向他透露了这个好消息。
　　“怎么做到的？”他靠在门边，俊脸漾开一丝宠溺的笑容。
　　“外婆和廖师傅是一起学习织布的同学，她帮忙牵线搭桥的。”我一脸邀功、洋洋得意地瞅着他。
　　“嗯，我相信你可以办到，一直都相信！”磁性的嗓音又不合时宜地在我耳边摩挲，痒痒的。
　　简单的情话，让我有些晃神，短暂错愕之后，我迅速恢复镇定，“你总是这么会说话吗？”
　　说完这句话，表面维持的镇定，在脸颊上留下犯罪的证据，我的脸被烧得快要藏不住了，眼神躲闪，继续后退。
　　“那么，木木也如此认为吗？”
　　他步步紧逼，捆住我的手脚，一只修长的手撑在门上，身体情不自禁地向我靠拢。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轻托我的下巴，含情脉脉盯着我，想从我的眼里，得到正确的答案。
　　来不及反应的我，整个人僵住了，紧贴着门板的后背，冰凉透心，心跳声骇得吓人，垂眸盯着那枚精致的衬衫纽扣，翻涌的情愫，无处遁逃。
　　“我……”
　　话音未落，我快速挣脱他的禁锢，逃也似地关上门，隔着一扇门，我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嘟囔：“他这是又开始散发男性魅力了，荷尔蒙高发期，没错！下次，躲着点儿！”

　　第二节 带我去动物园，考察当地风土人情

　　与廖师傅约定的时间如期而至，我和沈舟扬，早早地抵达包厢，提前点好了这里的几样特色菜，恭候廖师傅。
　　一脸春风得意的沈舟扬，此刻正气定神闲地歪坐在包厢的一角，玩世不恭的眼神，彻底暴露了他的内心。
　　他对昨天的那个拥抱，意犹未尽……
　　我别过头去，不想与他正面交锋。
　　“木槿丫头啊，怎么能让你们请客呢，我是东道主，该尽一尽地主之谊。”远处，笑嘻嘻地廖叔叔，热情地寒暄。
　　“这怎么行，您是川市的“国宝”，对我们很重要，这次的饭，我们请！”
　　我招呼着廖叔叔，笑盈盈地用公筷，往廖叔叔的盘子里夹菜。
　　沈舟扬颇有眼力见地随我附和着，把廖叔叔一顿夸：“是啊，是啊，您是“国宝”也是蜀锦的顶级前辈和大师，当今社会，像您老一样，能坚持做非遗的人，已经不多了，这样的赞赏，您当之无愧！”

　　一顿寒暄之后，正式进入主题—洽谈“蜀锦”合作细节。
　　我抓住时机，拿出这个系列的作品，然后沈舟扬，轻车熟路、侃侃而谈，把这次作品的主题、细节、以及设计灵感，一五一十，淋漓尽致地向廖叔叔阐述。
　　廖叔叔不停地夸赞—他的巧夺天工，才华横溢。
　　最后，在一番精心的准备和细致的讲解以后，合同敲定，定于明天下午，在工坊，双方签字，着手生产。
　　“订的不是后天下午的机票吗？为什么往后延一天？”我狐疑地审视着他，心里有种奇怪的预感。
　　翌日中午，与廖叔叔签完合同，他神秘兮兮地说：“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特别适合我，顺便考察考察这里的风土人情。”
　　我诧异地上下打量着他，忧心忡忡地反思，他不会把我带到山沟沟里卖掉吧，我这样的姿色，也卖不起几个钱啊？或者……
　　胡思乱想的我，被一阵嘈杂声打断，门口“川市野生动物园”几个大字，猝不及防，在我眼前定格。
　　“下车吧，带你去看真正的“国宝”！他眯起眼，眼角的宠溺，一览无遗。
　　慢半拍的我，自然而然地被沈舟扬牵起手，朝动物园的大门狂奔而去。
　　他带我漫步在泛红的梧桐树，穿梭在茂密的香樟树林，喂食着憨态可掬的熊猫宝宝。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而熟悉的气味，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混合着动物宝宝们特有的、并不难闻的生机勃勃的气息，偶尔还会飘来小吃摊上，糖画的甜香。
　　这一切的美好，都不能用“美好”这个词来形容，我们已经和这里融为一体了。
　　被深度感染、童心爆棚的我，笑盈盈地打趣道：“我看你更像“国宝”，而且是独一无二的那只！”
　　“那么，我在你心里也是独一无二的吗？这里……可有我的位置？”
　　他用食指轻轻指了指我胸口的位置，深情款款地凝起眼眸，仿佛犯人等着法官审判一样，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你说呢……”我甩开了他的手，贼兮兮地笑着，一脸得意。
　　远处，女孩的笑声盖过了所有美好，沈舟扬不舍地摩挲着手指，一脸宠溺：“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他故作苦恼地自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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