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录音棚B已经准备好了，陈老师。”

　　助理小林推开练习室的门，看见陈默正和周屿、李建民一起研究一段复杂的和声编排。三人的笔记本摊开在地板上，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乐谱和注释。

　　陈默抬头：“告诉张老师我们十分钟后到。”

　　小林点头离开，临走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室内的景象——亚洲顶级巨星盘腿坐在地上，与新人偶像和老派歌手热烈讨论，这画面若是被媒体拍到，定会登上头条。

　　“这里用二重对位比三重更合适。”李建民用铅笔在乐谱上标注，“我的声音厚，小周的声音亮，重叠在一起已经有足够的层次。”

　　周屿若有所思：“但副歌部分需要一种升华的感觉...”

　　“可以加入哼鸣。”陈默提议，“建民老师在低音区哼鸣，我在中音区，小周在高音区做点缀。不需要歌词，纯粹的声音质感。”

　　三人尝试了一下，效果出奇地好。李建民的低音如同大地般沉稳，陈默的中音温暖包容，周屿的高音则像穿透云层的阳光。

　　“太好了！”周屿兴奋地说，“这就是我们想表达的时代对话！”

　　陈默微笑地看着这两人。短短几天，李建民从最初的拘谨变得自信，周屿则从浮躁变得沉稳。音乐的魅力不仅在于打动听众，更在于改变创作者自身。

　　去往录音棚的路上，陈默接到杨珍的电话。

　　“纪录片的制作团队已经到了，他们会从今天开始跟拍。”杨珍提醒道，“平台方非常重视这个项目，派来了最好的导演。”

　　“明白。”陈默回答，“只要不影响创作过程。”

　　录音棚里，张楠已经调试好设备，旁边站着一个留着短发、戴黑框眼镜的年轻女性。

　　“陈默，这是纪录片导演苏雨。”张楠介绍道，“她会以最不干扰的方式记录你们的创作过程。”

　　苏雨上前与陈默握手：“陈老师，久仰。我会尽量隐形，请你们忽略摄像机的存在。”

　　陈默点头，转向张楠：“我们昨天讨论的编曲方案，我觉得可以更大胆一些。”

　　工作很快展开。李建民先录制《梧桐叶落时》的原始版本，周屿在一旁通过监听耳机仔细学习。陈默则和张楠在控制台前讨论每一个细节。

　　“这里，建民老师的尾音处理很有特色，”陈默指出，“不要用混音抹平它，那是他几十年演唱生涯的印记。”

　　张楠点头：“明白。就像古董家具上的包浆，要去保留而非去除。”

　　李建民录制完毕后，周屿进入录音棚，尝试用现代唱法重新诠释同一段旋律。年轻人的演绎充满活力，却少了几分原作的韵味。

　　“停一下。”陈默通过麦克风说，“小周，你是在模仿，不是在理解。先出来一下。”

　　周屿走出录音棚，有些沮丧：“我找不到感觉...”

　　“因为你太年轻，没经历过建民老师歌里的那种离别。”陈默平静地说，“但你有属于你自己的离别。想想你十六岁离开家乡的那一刻。”

　　周屿陷入沉思。陈默继续引导：“不是每一份离别都要悲伤。有些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有些成长必须付出代价。”

　　年轻人的眼神逐渐清明：“我明白了。我不是在唱建民老师的离别，我是在唱我自己的。”

　　第二次尝试，周屿的演唱完全不同。他依然保持着现代唱法的技巧，但注入了个人的情感体验，与李建民的版本形成有趣的对比与呼应。

　　“完美。”张楠在控制台前赞叹，“同样的旋律，不同的生命体验。这就是我们想表达的。”

　　午餐时间，制作团队送来了餐盒。陈默注意到李建民独自坐在角落，对着乐谱发呆。

　　“建民老师，怎么了？”他走过去问道。

　　老人抬起头，眼中有些迷茫：“陈老师，我一直在想...我的这些老歌，真的值得这么多人花费精力重新制作吗？它们毕竟是一个过去的时代的产物...”

　　陈默在他身边坐下：“您看过古画修复吗？”

　　李建民摇头。

　　“那些几百年前的画作，经过专业修复师的精心工作，重新焕发光彩。”陈默解释道，“但它们依然是古画，只是以一种当代人能理解和欣赏的方式呈现。我们现在做的，就是类似的工 作。”

　　苏雨在不远处用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幕。陈默注意到了，但没有介意。

　　“音乐没有时效性，”他继续说，“只有表达方式的不同。您的歌曲中蕴含的情感——对家乡的思念，对时光流逝的感慨，对美好回忆的珍视——这些是人类共通的情感，永远不会过时。”

　　李建民的眼睛湿润了：“谢谢你，陈老师。我从没这样想过...”

　　下午的录制更加顺利。在陈默的鼓励下，李建民甚至尝试了一些新的唱法，而周屿则学会了在技巧与情感之间找到平衡。

　　休息间隙，苏雨找到陈默：“陈老师，能简短采访您一下吗？关于这个项目的初衷。”

　　陈默同意了。在临时设置的采访区，苏雨提出了第一个问题：“是什么促使您投入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来帮助两位背景完全不同的音乐人？”

　　陈默思考片刻：“在韩国的时候，我遇到过一位老作曲家。他告诉我，艺术家的价值不仅在于创造美，更在于成为桥梁——连接过去与未来，传统与创新，不同世代与不同文化。”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回国后，我一直在思考如何践行这个理念。遇见建民老师和小周，给了我一个完美的机会。”

　　“您不觉得这是在浪费您的商业价值吗？毕竟您本可以接更多报酬丰厚的工作。”

　　陈默微笑：“有些价值无法用金钱衡量。”

　　录制持续到深夜。当最后一段和声录制完成时，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却也都带着满足的笑容。

　　张楠播放刚刚完成的《梧桐叶落时》混音版本。李建民的传统演绎，周屿的现代诠释，陈默的衔接与升华，再加上精心设计的编曲，构成了一幅跨越时空的音乐画卷。

　　听着成品，李建民默默流下眼泪。周屿搂住老人的肩膀，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这是我职业生涯中最特别的作品之一。”张楠感慨道，“谢谢你们，让我参与了这么有意义的项目。”

　　陈默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多年前在韩国，那位老作曲家对他说的话：

　　“真正的巨星不是最闪亮的那颗星，而是能点亮其他星星的那束光。”

　　收拾设备时，苏雨再次找到陈默：“陈老师，纪录片团队明天会继续跟拍。另外，平台方希望能在下个月底发布这张EP，配合《创作之声》的决赛。”

　　“时间很紧，但应该可以完成。”陈默计算着日程。

　　回酒店的路上，陈默收到母亲发来的消息：“默默，王阿姨今天在电视上看到你了，说你和一老一少在一起做音乐？什么时候带他们回家吃个饭？”

　　陈默笑了，回复道：“好，等忙完这一阵。”

　　放下手机，他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北京夜景。这座城市既熟悉又陌生，但在这几天的创作中，他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也许，真正的归途不是回到一个地方，而是找到自己的位置，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那座桥梁。

　　回到酒店房间，他在笔记本上写下：

　　“第九天。最美的音乐，来自于不同声音的共鸣。”

　　合上电脑，他走到窗前。夜空中有几颗星星格外明亮，就像音乐世界里那些闪耀的灵魂，各自发光，又彼此照亮。

　　明天，还有更多的音乐等待创造，更多的桥梁等待搭建。在这条归途上，每一步都充满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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