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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般这样来说,她就是要做出些什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这样的预感。
而她要做的事情,很可能不利于我。
“我们没有必要太着急参与葬礼。”她说。
我很快道:“这没关系,但我们最好是尽快做好关于葬礼的事情,找回雇主要求的三个梦,然后打通这个副本里的全部要素和资源,提前为下一次任务做准备。”
嗯,是的,在第一个副本里,就要提前开始考虑,下一次任务的事情了。
我雇主,我不在意,但是该做好的要求,一定会满足雇主。
谢江钰的雇主,也让她去找三个遗失的梦,所以我们就尽快切入主线。
而且要挟我的幕后人,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他要我杀了谢江钰。
直到现在,不仅没有杀掉她,还跟她成为了队友。
“速战速决吧,在商楼的事情结束后,要尽快对火风和影棋副本有一定成果。”我说,“那些鬼影,已经提到过影棋了。”
“嗯,在这之前,先跟我来一个地方。”
“这是很正确的决定。”
她说。
“先休息吧,王昭,至少先了解一下你的队友,太冷漠了,亲爱的。”
还想说什么时,她突然打开一个东西,示意我别出声,仅仅只是一瞬间,强烈的眩晕感就冲破了我的神经,视线顿时天旋地转,很快就觉得世界稀薄一片。
是一张梦光盘,谢江钰把它打开。
视线彻底融化,成为一片意喻不清的海。
谢江钰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啊。
这对常年出入副本的任务者来说,非常常见,作用就跟女人的口红,男人手里的烟差不多,是一种精神消耗品。
在血腥的环境里待久了,人的精神难免出现各种问题,在彻底萎靡之前,大家的生命需要依靠各式各样的东西才能活下来。
我最初也是这样。
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些慰籍品了,不过在进入商楼之前,不,更早的时候,在上火车前,我曾在家里使用过一张。
那时梦见了跟童年故友的回忆,只是醒来后,记忆很快地死去,只剩下干瘪的淡色。
只是知道,啊,原来我也许有这样一段过往。
谢江钰的梦光盘,把我带到了一个色彩浓郁的地方,冲散了围绕我们的光,打死了不够丰满的颜色,任何枯萎、弱小,不安的部分都被丢开了。
充沛的蓝色,揉着我的眼睛。
等能看清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海洋。
我正在海底,微弱的光斑,轻柔地、温和地,抚摸着从海里飘出来的碎片,好像在下雪,只是从海水里滤出来。
这些海水,懒洋洋地从我头顶游过去,偶尔落下几片细雪,让人脸上发痒。
自己没有被淹没。很快,我发现是因为有一个水晶玻璃罩,把我所待的区域罩起来了,长久的,寂静无声的海只是绵绵地下着雪,揉捏着属于它的心事。
这个玻璃罩,好像是圆的,就像精品店里,那些装满少女心的玲珑水晶球。
一时没有回音。
雪愈下愈大,我以为它在流眼泪,又感觉它是在比较自己泪水的长度,是否要比溪流、河水,甚至于海洋更加遥远,更加宽广。
就在我想这个问题的时候,谢江钰出现在我身后,出于个人的警戒心,我立刻发现了她。
她的脸很年轻,正是少女模样,原本的五官被岁月削去了本身的年纪,没有那么俊朗了,包裹她的眼睛的雪河,已经不复存在,住在她脸上的漂亮,早就黯淡无光了,只剩下青涩。
就像初雪的夜晚,一切都未发生,世界还饱含期待的时候,她最年轻,也最迷蒙不安。
总而言之,现在的她,给我一种很好欺负的感觉。
是她先开口说话:“王昭。”
“是你吗?”
“嗯,谢江钰。”我点头。
“这里很漂亮,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
谢江钰蹲下来,显得很无害:“是为了跟自己的童年故友叙旧。”
“王昭,真的没有认出我吗。”
“很快我们就要切入任务里的危险部分,在那之前,至少我们先多了解对方,有了童年故友这一层身份,你不觉得亲切吗?”
“或者说,想要更信任我,更加依赖我。”
谢江钰继续说:“我之前袭击你,想要夺舍你的身份,其实是因为,我想一个人做完所有任务。”
“然后把你关在安全的地方,等一切结束后,再回来接你。”
“最后再告诉你,我的身份。”
“谢谢你,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平静道。
“那很可以了,或者说,王昭,你无法感觉到这里更大的危险,只要跟着我就好了,反正我们的雇主都是要找三个梦。那么我们一起。”
“嗯。”我点头。
“不过,我们的利益更重要,只要雇主没有监视我们,就可以在地图里探索,做有利于自己的事情,最后随便搞三个假货交差就行了。”
“你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我问。
“也可以这么说。”
“在此之前,王昭,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话,记得我是谁就行了。”
说完,她站起来,开始在水晶球里散步。
“要下雪了。”谢江钰整理好她的头发,露出那一只胡萝卜发卡。
“我们堆一个雪人吧,马上要下大雪了,王昭,记得穿好衣服,不要着凉。”
“反正雇主也看不到,我们可以在任务里玩一会,不用着急让自己陷入危险里。”
下大雪,在海底吗?
一瞬间,大片大片的温暖落下来,安静地铺满海底,一层洁白好像同时吃下了糖和盐,也刮去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周围飘满了冷意,好像只有向彼此靠近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雪的温度。
极轻巧的,又恍然不安的雪,要比这片海更加茂盛,装着我们的水晶球,也只是被这些白和蓝包裹着,这样最接近秘密的重量,因为它们足够轻薄。
在这种算得上是浪漫的环境下,我却无心堆雪人,坐下来发呆。
“王昭,你怎么不动。”
“嗯,好不容易有个还算不错的环境可以休息,就暂时不想堆雪人了,苦力你来做吧,现在堆一个可爱的雪人给我看。”
“不行。”
她跑过来,双手捧住我的脸。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怎么这样。
我们的队友关系还没有到这种程度。
她在我身边坐下来,靠着我:“下雪了。”
“王昭感觉冷吗?”
“还好,没有太冷。”
“所以我们堆一个没有温度的雪人吧,融化得也慢。”她拉起我的手,带着我站起来:“我们一起堆,很快就好。”
“就是因为我现在想看,王昭,我想要什么会立刻得到。”
其实堆一个,也无所谓的,我便很快开始收集雪粒,把它们搓成一个又一个雪团子,用脚一拢:“你看,雪堆。”
“雪堆,大功告成。”我又用脚堆了团子。
“不要用脚,这样很脏。”她道。
“哦?那我把鞋脱了再堆,干净卫生。”
“你可以用手……”
她应该话里有话,什么叫做,谢江钰想要的,会立刻得到。
我能感觉到,这句话里没有被提起来的重点,是我。她应该是在对我说一些超出队友界限的话。
“你直接说吧,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她要说的过界之语。
“嗯,就是,王昭,你已经忘记了我们过去的事情,而我调查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并且知道你最近遭遇到了幕后人的威胁。”
“他要求你杀掉童年故友换取一部分人生。”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你的朋友。”
“我早就知道,你要杀我。”
“而我完全不介意。”
“我知道了。”我摆摆手,弹开落在自己身上的雪。
我经常梦到自己的童年故友,在梦里不可遏制地在意她,甚至追逐她,但醒来后,一切就变得很淡薄,我的冷漠泡满了一杯水,一杯一杯泼湿那些梦,直到冷却成无所谓。
我本来就不太在意,只是说,经常被动地梦见这个人,在梦里天然感觉到,她是亲近的。
或者说,我的内心深处,希望有真正的朋友,才会有一种若有若无在意过往的感觉。
但当真人站在我面前时,出于防备本能,我竟然冷漠到,说不出任何话。
而是毫不相干地问了一句:“谢江钰,我的童年故友就是你吗?在我简单的印象里,那位朋友很酸辣,你有她辣吗?”
“你们之间,谁更酸辣。”
“这是什么话。”谢江钰拉下了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那种意思吗。”她继续追问。
“你跟她头发一样长,都喜欢扎起来,用一个发卡固定住。”
“这是叫什么发型,盘发还是丸子头吗,就是把长发扎起来后,梳到后面,用一个夹子固定住,简洁又优雅。”
我问:“这种发型,女生梳起来,像你这样的,非常漂亮。”
“可能是吧。”她靠过来,握住我的手。
很快,在我衣服上撕走了一颗扣子:“你这个扣子,可以用来做雪人的装饰品,借我用一下。”
然后又撕了几颗:“一颗不够,多为雪人奉献一点吧,亲爱的王昭。”
“那你真够恶毒的。”
“这是我们一起堆的第一个雪人,虽然是在无限流副本里,很快就会消失。”
然后她又说:“对王昭使用倒霉魔法,让你在接下来淋到雪的时候,倒霉三分钟。”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会魔法,但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开始落下灰色的雪。
这些雪掉在我身上,又卷走了皮肤上的温度,很快脑海里思绪万千,像是为了追上即将到来的暴雪,总之愈发沉默,任何的难以言喻,在短时间内都不必有形状了。
自己好像因此开始恢复一些,稀薄的记忆了。
视线里短暂地闪过一丝色彩。
仅仅只有几个画面。
画面一:我和谢江钰坐在灰白色的石阶上,两人还很年轻,那时我约莫十一岁,紧紧攥着几只彩铅,而谢江钰拿着小刀。
我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削铅笔,天气好像过曝,暴雨冲刷着我们灵魂的底片,正是这样潮湿,令人心烦的天气,有两个孩子躲在石阶上,全神贯注的,为彼此消磨身体上的碎屑。
其实只是一起削铅笔,但人会不可避免地想到,一些纤细的成长痛,一些无法自处的灰暗时刻。
很快画面一转,仍然是我和谢江钰。
我们正在照料一朵快要枯萎的小花,看不清是什么植物,谢江钰捏着它的叶片,我靠在旁边,用目光笼罩着它快要消逝的生命。
终于它还是死了。
我自然是没有什么波澜,已经习惯了生死,反而是梦里的谢江钰有些沉默不语。
最后我提议把花埋起来,第二年春天还能成为其他植物的养分,循环而生,也算是回馈大自然,她没有异议,带着我来到一片湖泊前。
“把花洗一下。”她道。
“你开始洗吧,我在旁边看着。”我把花递给她。
“嗯。”
谢江钰洗得很细致,轻轻地把幼小的花朵放进水里,似乎等它适应似的,而后才顺着水波开始清洗。
白皙的手从根部开始往上,摸到有伤痕的断面,会安慰般地揉一揉。
二次生命,我脑海里有个名词出现。阳光注满她的手,在静谧的湖边,自根茎到每一片叶片,沿着它们的生长纹路,重新把植物的一生回忆了一遍。
或许说,应该像是重新生长了一遍。
她把花朵埋入水下,里面是它倾尽其生不能想象的场景,水沙、小贝壳,漫无目的的幼鱼,在水光里描绘跟植物无关的生活。
我并没有打扰她,蹲下来看着她。
这真的是我以前的回忆吗。过于平静,过于安然无恙了,和我现在用人命洗出来的生活就像两种人生。
因此我很难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感情波动,只是隐约想到,或许谢江钰跟任务世界里最终的boss,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吗?
根据我的经验,像谢江钰这种一问三不知,又经常整出事情的人,一般就是boss。
我在外面经常会梦到她,即使过去的记忆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是经常梦到同一个人,想不去觉得她特别,也很困难。
仅仅因为她是我的童年故友,就知道关于我以前的这么多事情吗,这会不会是她编造的。
一些怀疑从我心里流出来,淡淡的,与这些浅色调的美好片段,劈开了一条深不见底的缝隙。
这真的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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