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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提问,老情人见面应该干什么?
答案,当然是干老情人了。
做了一些容易出点汗的事情以后,褚岁聿感觉有点撑,懒懒地靠着床头,认真地梳理了一下自己来觅花斋的目的。
芍卿趴在她身边,头枕在她的颈肩上,却没有什么重量,就像是一片云。
他手指无聊地拨弄着黏在她脸颊旁的黑发,舔着她唇角,舔着舔着舌头就开始往她嘴唇里钻。
褚岁聿终于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手钳住了他的脸颊,挤出了雪腻的,如同包子一样的白肉。
她严肃地和他说:
“我现在是廷尉署律监。我来这里是为了抓人的,你可能是嫌犯之一。”
“我觉得,咱们之间还是需要有一些分寸的。”
“哦……”
芍卿笑眯眯地拖长了尾音,意味深长,
“大人的意思是——”
他轻易地挣脱了褚岁聿的钳制,翻身覆在褚岁聿的身上,即使锦被从腰间滑落,他也没有在意,将自己送到了她的手中。
触及的一刹那,他的喉间泄出了一声轻喘,半阖起眼眸看着她:
“这个分寸吗?”
而后,他泫然欲泣,一边朝她手里送,一边求饶:
“原来大人是要奴这样,只要大人放过奴,奴什么都会做的。”
褚岁聿握住了他的把柄,得意了起来:
“本官就知道你不老实。”
“大人要奴怎么老实?”
他在她唇瓣上啃咬,引得她的舌头不自觉地绕了他的。趁她手松开,他便顺着滑了下去,手掐上了她的腰,狡黠一笑:
“大人,奴找到您的漏洞了。”
他针对她的漏洞,手段百出。
褚岁聿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一个嫌犯,口舌好生了得,本官——”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拉了下去。
终究是:
舌卷丁香吮甘蜜,指绕芳丛采新蕨。半似推脱半迁就,眼角有泪星点点。斜插花枝瓶口滑,轻挑莲足橹声长。新藕再分青玉案,锦鳞漫溯桃花岸。三回九转探幽潭,石上清泉流不断。
桃卿抱着琵琶,叹了口气,寻觅了半天,他的常客没有来,自己也没有看中中意的,思来想去,还是李卿身边的那个最合他胃口,回来看看那女郎说话算不算数。
转过拐角,就见李卿孤身一人,面色怪异地坐在栏杆边,心里有些得意,走上去嘲笑他:
“怎么?被人抢了?我就知道,那女郎你把握不住的,太标志了。还不如分给我,咱们两个,还勾不住她一个?说不定你前半夜,我后半夜呢。”
李卿看起来人还在,实际走了一会儿了,他幽幽地看着桃卿。
桃卿被她看得发毛,白了他一眼:
“干嘛呢,这么吓人?”
“是被抢了,你知道谁抢的吗?”
“谁?”
桃卿毫不在意:
“左右就他们几个呗,最爱抢人。猜也猜的到。斋里的规矩都是被他们几个坏了。”
“芍卿。”
他手一松,最爱的琵琶掉到了地上,发出“哐啷”一声巨响。
褚岁聿被吓得一紧,芍卿哼哼唧唧。
她吃得迷迷糊糊,松开了些,道:
“好像有东西掉了。”
芍卿扬起头,得寸进尺,吻上了她微微张开的嘴,含含糊糊地道:
“哪有?大人还有东西没问完呢。”
李卿早有预料地捂住了他正在尖叫的嘴巴
“唔唔唔——”
桃卿扒拉开他的手,瞪大了眼睛,声音压的生怕被别人听见:
“他?他不是死都不接客吗?当年令主逼着他接客,他前脚答应,后脚直接把客人吊死在了楼外面,那个据点都十年了,硬生生被他搞黄了,他差点被令主打死。”
“你小声点。他现在是令主了。”
李卿懊恼地扒拉着自己的脸,有些不忿:
“而且又不是我勾搭那个女郎的,明明是她勾搭我的。瞪我干嘛?”
说完,他又有些惆怅,似是在告别:
“桃卿,我可能得外派了。”
桃卿面对着这个这么多年的老同事,忍不住生出了一点恻隐之心,安慰了一下他:
“放宽心嘛,也不一定呢,他抢了你的人,不应该他心虚——”
“我心虚?”
身后传来了凉凉的声音。
桃卿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回头,指着李卿道:
“令主,我向您举报,李卿不服气你抢了他的人,刚刚还在和我抱怨。”
李卿被他的无耻震惊了,气得跳了起来:
“当年西凉打过来的时候,怎么没把你的脸皮贴在城墙上呢?西凉人得打十年才能打穿吧!”
“别争了,有事。”
桃卿正了脸色,回过身,就见他懒懒地拢了拢身上的氅衣,别人不认得,他俩认得,是那位女郎的。
哇哦,动静那么大,竟然还有力气起来为难他们,究竟是什么动力。是宣示主权的动力吗?
桃卿心里说着风凉话,却不敢表现出来。
“去告诉韩艽,轮到他出场了。”
“是。”
两人都正色了起来。
褚岁聿醒来的时候,晨曦透过木窗的缝隙,在地上投下光斑。
她微微一动,便察觉到身上清爽,想来芍卿已经为她处理好了。
裸露的后背因为凉意,泛起细密的战栗
她刚要撑起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头,
“别动,还没干呢。”
芍卿的声音轻柔。褚岁聿侧过脸,见他跪坐在榻边,衣袖挽至肘间,露出玉藕一般的小臂,指尖还沾着些颜料的痕迹。
她弯了弯眉眼,目光扫过案头散落的画笔:
“画了画?什么时候学的?”
“去年没什么任务的时候,跟一个画师学的。”
芍卿俯身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脊背。他小心地朝背上吹了口气,气流掠过未干的颜料。
褚岁聿忍不住轻笑,肩颈微微瑟缩:
“别吹,有点痒。”
芍卿便真的停了动作,用指腹轻触她背上一处凹凸的疤痕,那是芍药花的花心,绯红花瓣层层叠叠覆盖着旧伤,以秾艳掩盖伤痕。
“这是贯穿伤。”
芍卿的嗓音有些冷,
“谁干的?”
褚岁聿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成婚的前一天突然不想结了,就逃婚了,被射了一箭,是我活该。”
她的语调轻快,仿佛在说一桩无关紧要的趣事。
芍卿沉默片刻,指节无意识地蜷缩,神情竟柔和下来,叹了一声:
“那你确实活该。”
褚岁聿一看就知道他定然误会了什么,却依旧发挥了她的优良传统,假话全不说,真话说不全。
——实在是他想太多了,她当时是真的想当东越王的儿媳的。她儿子实在美貌,她一见到就觉得,这辈子就是他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她们会成婚,包括她们自己。所以东越王儿子情难自抑的时候,她半推半就地从了。
——谁知道东越王嫌命太长了呢。她还没活够啊。他要怪就怪他那个欲壑难填的老母亲去吧。
芍卿趁她没注意,又凑过来,啄她的唇,啄着啄着,就开始探了进去,不知疲倦似的,搜刮着她口中所有的东西。
她推开他的脸,有些不太情愿:
“才起来,口中有异味。”
芍卿被她推开,还有些懵懂的样子,眼里布满了氤氲的水气,听完了她的话,又凑了过来,在她脸边吐着气,一股花香钻进了她的鼻间,
“没有异味,我漱了口,还含了香叶。”
“我是说我口中有异味。”
芍卿又用他自己的唇,摸索到了她的唇,不轻不重地碾压了一下,又迫不及待地探了进去,口齿间含糊了起来:
“让我尝尝……并无异味。”
早晨和芍卿胡闹了许久,差点又要来点洗澡水,还好她坚持住了底线,最后只洗了手。
芍卿还有些失神,眼神都是呆滞的,她伸手过去,他便将脸贴在她湿漉漉的手掌里蹭了蹭。
褚岁聿觉得,此人手段实在了得,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拖住了她破案的进度。
屋内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
空气凝滞,只剩下呼吸声与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大白天的不找个有窗户的屋子,反而找了间暗室,还得点蜡烛。可能比较有气氛?
褚岁聿的目光沉静如水,落在跪坐于地上的男子身上,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的眉宇间锁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惊惶。
“你便是韩艽?”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公事公办的清冷。
韩艽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俯身拜下,额头触及冰凉的地面,声音带着压抑的微颤:
“回大人,小人……正是韩艽。”
“你原名碎玉,曾是彦王府上,某位侍君身边的贴身侍从,是也不是?”
褚岁聿的问题直指核心,没有丝毫迂回。
韩艽的脊背明显僵硬了一瞬,沉默了片刻,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是。”
褚岁聿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她眼中跳跃,她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那么,当年彦王与姜家,是如何密谋害死先太女的,你,可知情?”
这个问题如同惊雷,在狭小的空间内炸开。韩艽猛地抬头,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褚岁聿几乎要失去耐心。
“本官在问你话!”
她骤然加重了语气,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彦王与姜家,是如何谋害先太女的,你,到底知不知情!”
韩艽被这声厉喝惊得浑身一抖,眼神终于聚焦,却是一片死寂的灰败。他恍惚地,如同梦呓般回答道:
“……知情。小人……知情。”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继续说道,
“我家主人……名唤,桃卿。”
一直安静侍立在侧的芍卿,此时微微侧身,在褚岁聿耳边低声解释,声音轻若耳语:
“觅花斋里,百花称号都是一直沿袭下去的。我并不是出生在觅花斋,因而有自己的名姓,前几年一直出外勤,后来任务失败,令主找人替了我。我就成了芍卿。”
褚岁聿微微颔首,表示了解,目光重新锁住韩艽,不容他有丝毫退缩:
“继续。”
韩艽的眼神飘向虚空,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当年,小人的主人被彦王殿下赎身后,因其颜色殊丽,性情温婉,颇得殿下喜爱,一度宠冠后院。后来殿下薨逝那晚,主人为了自保,也是为了留下凭证,悄悄将一封密信交给了小人”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那信里的内容,便是姜家与彦王殿下,密谋……谋害前太女殿下!”
尽管心中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桩宫廷秘辛、惊天阴谋被如此直白地道出,褚岁聿的瞳孔还是控制不住地猛然收缩,背脊窜上一股寒意。
果然如此!她虽已隐隐猜到前太女之死绝非意外,但亲耳证实,依旧感到一阵心惊。
——女娲娘娘在上!后土娘娘见证!这姜家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他们的胆子是被什么撑大的?还是说,如今世家的权势,已然膨胀到了可以肆意践踏凰权的地步?
——太疯狂了!这简直是自取灭亡!
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因刻意压制而显得愈发冰冷:
“那封密信,现在何处?”
韩艽咬了咬牙,脸上交织着恐惧与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当年……当年小人实在害怕极了,躲在了觅花斋里,如同惊弓之鸟,不敢踏出半步。直到风声渐息,小人才敢设法,将密信交给了陆璇玑陆大人。”
他抬起眼,眼中带着一丝绝望,
“当年她是太女太傅,与前太女殿下师生情深,朝野皆知。小人本以为她能凭借此信,为前太女殿下伸冤,也能替小人的主人讨回一个公道。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将信藏匿了起来,再无下文!”
——原来如此!这下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为何偏偏是陆璇玑卷入“阑入宫禁”乃至“刺驾”的弥天大罪。有时候,监禁也是一种保护。
——陆回雪?他也姓陆……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不,不对。
褚岁聿的眉头渐渐蹙紧,一种被无形丝线牵引的不适感越来越清晰。
从她踏入帝都开始,一切似乎都太过“顺利”了。刚入廷尉署大牢,便“恰巧”遇上梅久臣为悬案所困,她“顺理成章”地协助破案,与之结交。
出狱后不久,便“偶遇”了风姿卓绝的陆回雪,建立了联系。
梅家遇难,梅久臣走投无路时,竟“唯有”她这个相识不久的人可以托付。梅久臣在帝都经营多年,身为梅家旁系,竟无一真正可信的挚友同僚吗?
当她苦于先太女案的迷雾时,李海棠便“适时”地想起了张五娘这个关键证人。张五娘又“恰好”知道韩艽的下落。而韩艽,果然握有她需要的、指向最终答案的信息。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封要命的密信,此刻恐怕就在……陆回雪手中吧?
这感觉,像是被人精心编排进了一出早已写好的话本里。
或者说,她褚岁聿,究竟是被谁当成了串起这一颗颗珍珠的那根线?
想到这里,一股无名火悄然升起。怎么回事?利用人也该打个招呼吧?真当她这根“绳子”没有脾气?信不信她恼起来,先把自己打个结,吊死在这阴谋的横梁上,让那幕后之人也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看?”
身旁传来芍卿带着真切担忧的询问声。
褚岁聿倏然回神,眼底翻涌的波澜瞬间平息,仿佛方才的惊怒与疑虑从未存在。她转过头,对着芍卿轻轻笑了笑,那笑容云淡风轻,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的意味:
“无妨。我只是,好像突然知道,那封密信此刻在哪儿了。”
她不再多言,取过纸笔,就着昏黄的烛光,将韩艽的供词一字不落地详细记录。写毕,吹干墨迹,将其递到韩艽面前,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画押。”
韩艽颤抖着手,在那决定命运的供词上,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褚岁聿收起供词,仔细叠好放入怀中,随后对芍卿嘱咐道:
“看好他。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的安危,至关重要。”
——或许,用不着她担心,就快结案了,这么重要的人怎么会让他死呢?
芍卿点头应下,目光却追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轻声问:
“那你……明日还来吗?”
褚岁聿脚步微顿,侧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语气轻快,却听不出多少真切:
“等我有时间。一有时间,便来。”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
等她走远后,韩艽才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脸上哪里有什么惶恐,什么不安。
他好整以暇地擦去了手上的印泥,道:
“她猜到了,但是她得装作没猜到。”
芍卿听到韩艽的赞叹,与有荣焉:
“她很聪明的。”
他走出了暗室,倚在栏杆边,看着褚岁聿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清。
韩艽走到他身边,他侧头看了一眼,挑起眉梢,他眼角的泪水还挂着。
芍卿有意讽刺他,语气便透了些玩味:
“桃卿,不对,前桃卿,演技还真不错。咱们觅花斋为什么不再开个戏班子,你来当花旦?”
“都不用那个名字二十多年了,纯粹恶心我是吧?”
韩艽看了一眼他脖子上的咬痕,冷嗤了一声:
“她就是你之前宁愿被打断腿也要护着的那个人?你不记恨她,一直记恨我?”
芍卿神色微微一滞,随即眉眼温柔了许多:
“我自愿的。”
而后,他仔细端详着韩艽的脸,感叹了一句:
“画的真不错,我只看过化妆,没想到可以在脸上作画,把五官随意改变,就能成为另一个人。”
“也不一定。五官是不会变的,只是用颜色欺骗了人的眼睛。”
韩艽并不以此自得。
芍卿却起了兴趣:
“我要学你这个,以后等燕娘看腻了我这张脸,我就换一张她喜欢的。”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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