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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惊魂显异样
静思斋的夜晚,通常比白日更加沉寂。
沈忘言躺在偏远小屋的床上,辗转反侧。白天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萧绝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入睡之际,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夹杂着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猛地从主屋方向传来!
沈忘言瞬间惊醒,心脏狂跳。
是萧绝!
他立刻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主屋那边传来了沉重的喘息声,以及仿佛在极力忍耐痛苦的闷哼。在寂静的夜里,这些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骇人。
沈忘言的第一反应是:有刺客?!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静思斋守卫森严,陈峰和其他亲兵都不是吃素的,不可能让此刻悄无声息地摸到主屋。而且,这声音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人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想起了关于萧绝的传闻——战场创伤,失眠噩梦,性情暴戾……
难道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发作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沈忘言对这个名词并不陌生。联想到萧绝年纪轻轻就经历无数厮杀,目睹太多死亡,会留下严重的心理创伤,完全在情理之中。那些噩梦和失眠,正是典型的症状。
主屋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喘息声变得粗重而混乱,甚至传来了拳头重重砸在墙壁上的闷响,伴随着模糊不清,充满了痛苦和戾气的呓语。
“杀……”
“走开……”
“……别过来!”
守在主院外的陈峰等人显然也听到了动静,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些焦急,却又带着明显的犹豫,不敢轻易闯入。
沈忘言缩在被子里,内心天人交战。
去看看吧?万一真出什么事……好歹是一条人命。而且他现在是“侍读”,主子出事,他难辞其咎。
不去!绝对不能去!那可是活阎王!他现在神志不清,暴怒之下,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自己凑上去,不是送菜吗?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主屋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桌椅被掀翻的声音,紧接着,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寂静,比之前的混乱更加令人不安。
沈忘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他不能真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万一萧绝真的在里面出了意外,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推开偏院的门,走到主院。陈峰和另一名亲兵正一脸凝重地守在主屋门外,看到沈忘言,陈峰皱了皱眉,用眼神示意他不要靠近。
“里面……”沈忘言压低声音,用口型问道。
陈峰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无奈和担忧:“殿下旧疾发作,此时进去,恐有危险。”
正说着,主屋内又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气声。
沈忘言深吸一口气,对陈峰道:“我……我进去看看。或许……能帮上点忙。”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又带着点害怕,符合一个“担忧主子”又“胆小”的侍读形象。
陈峰显然不认为他能帮上什么忙,但看着紧闭的房门,听着里面压抑的声音,想着殿下把他调到身边是因为什么,他最终还是犹豫着,侧身让开了一步,低声道:“小心。”
沈忘言没想到陈峰同意了他的想法,只得定了定神,轻轻推开了主屋的门。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勉强勾勒出屋内的轮廓。一片狼藉——桌椅翻倒,茶杯碎片散落一地,书籍奏报扔得到处都是。
而萧绝,就蜷缩在靠墙的角落阴影里。他穿着白色的中衣,此刻已经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而紧绷的肌肉线条。他双手抱着头,手指深深插入发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如同困兽般,破碎而又痛苦的喘息。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梦魇世界里,对外界的动静毫无所觉。那张平日里冷硬俊美的脸,此刻因为痛苦而扭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青筋暴起,布满了冷汗。
这样的萧绝,褪去了所有的冰冷和威严,脆弱得……让人心惊。
沈忘言心中的恐惧,也被一股强烈的怜悯所取代。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生怕刺激到对方。
“世子?萧绝?”他试探着,用极其轻柔且平和的声音唤道。
萧绝毫无反应,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和挣扎中。
沈忘言知道,简单的呼唤可能没用。他回想起以前查过的资料,对于PTSD急性发作,重要的是帮助对方建立安全感,脱离创伤记忆的闪回。
他不敢贸然触碰萧绝,那太危险了。他环顾四周,看到翻倒的桌案旁有一个摔瘪了的铜制水壶,里面的水洒了一地。
他灵机一动,拿起水壶,走到房间另一头相对干净的地方,将壶里剩余的一点水,慢慢地、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倒进一个完好的茶杯里。
“滴答……滴答……滴答……”
清脆而规律的水滴声,在寂静而混乱的房间里响起,像是一道稳定而温和的锚点,试图将那艘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孤舟,拉回现实的岸边。
同时,沈忘言开始用那种他月夜哼歌时特有的,带着慵懒与随意的语调,低声说起一些琐碎的话。不是安慰,也不是询问,只是单纯地制造声音,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今晚月光不太好,云层有点厚……”
“听说膳堂明天有红烧肘子,不知道能不能抢到……”
“后山那棵梧桐树,叶子好像开始黄了……”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没有任何攻击性,就像朋友间随意的闲聊。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尝试着。
神奇的是,在他持续不断的话语和有节奏的水滴声中,萧绝剧烈颤抖的身体,似乎慢慢平息了一些。那粗重混乱的喘息,也渐渐变得稍微规律了一点。
他依旧蜷缩在角落,抱着头,但紧绷的肌肉线条,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沈忘言不敢停下,继续说着那些无聊的闲话,手下倒水的动作也保持着稳定的节奏。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知道感觉自己的嗓子都有些发干,手臂也有些酸麻。
终于,角落里的萧绝,发出一声如同叹息般的吐息,紧抱着头的手臂,无力地滑落下来。他依旧闭着眼睛,但眉头不在紧蹙,身体也不在颤抖,只是靠在墙上,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
像是……终于从那个可怕的梦魇中挣脱了出来,陷入了极度疲惫后的沉睡。
沈忘言停下倒水的动作,屋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他站在原地,看着月光下那个褪去了所有尖刺和戾气,异常安静甚至有些脆弱的男人,心情复杂。
他好像……无意中,又窥见了萧绝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而这,究竟是福是祸?
他不敢多想,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主屋,对守在门外的陈峰低声道:“殿下……好像睡着了。”
陈峰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随即又收敛了目光。
沈忘言却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小屋,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今晚发生的事,信息量太大,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同时,一个更深的忧虑浮上心头:他和萧绝之间,似乎因为这次意外的“帮助”牵扯得更深了。
这潭水,真是越来越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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