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小龙女之绝情谷篇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绝情谷便如炸开的蜂巢。弟子们手持写着“绝情丹”配方的纸笺，奔走相告，惊疑之声此起彼伏。有弟子颤声道：“这……这竟是谷中秘传的解药方子！主药竟是‘断肠草’！”

　　裘千尺被庭外喧哗惊动，腹泻初愈，不须轮椅，径自推门而出。甫至廊下，便见满地纸笺随风翻卷，如落雪纷飞。她信手摄来一纸，目光扫过，枯槁身躯骤然僵直——那纸上所书药材配伍、炼制火候，竟与祖传秘录中的“绝情丹”方一般无二！待看到“主药：断肠草”五字时，她双目圆瞪，嘴唇哆嗦，骇异之状竟似能塞入一枚鸡子。

　　“是哪个天杀的——！！！”

　　一声凄厉如夜枭啼血的嘶吼自她喉间迸发，枯掌捏得格格作响，面上皱纹因极致的惊怒而扭曲如鬼魅。她毕生倚仗、用以操控人心的最大秘密，一夜之间，竟成了谷中人人可得的烂大街货！

　　那弟子闻言浑身一颤，忙道：“禀师娘，月前……月前也是如此！那《阴阳倒乱刃法》、《闭穴功破解图》、乃至《铁掌功精要》等不传之秘，不知被何人拓印了千百份，一夜之间，散得谷中遍地皆是，连……连膳房蒸笼夹层、柴垛缝隙里都塞满了！”

　　裘千尺眸中寒光一闪，枯掌猛击廊下石桌，嘶声道：“那老贼当时是何光景？”

　　那弟子咽了口唾沫，怯声道：“公孙…那老贼当时气得面皮紫涨，暴跳如雷，发誓要掘地三尺查出元凶……可、可查了十日，将各人居所翻得底朝天，终究……终究是杳无踪迹。”

　　“如此说来……”裘千尺声音陡然拔高，如金属刮擦，令人齿酸，“如今这谷中上下，岂不是人人皆窥尽我绝情谷武学精要？连那情花毒的解药制法，也成了公开的秘密？”

　　一旁垂首侍立的樊一翁，此刻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膛，声若蚊蚋地应道：“师娘明鉴……确、确是如此。如今谷中……怕是无人不知了。”

　　裘千尺听罢，仰天发出一声凄厉长啸，枯瘦的身形剧震，袖袍无风自动：“天杀的恶徒！这是要断我绝情谷命脉，毁我百年基业啊！”其声如夜枭泣血，在绝情殿梁柱间回荡不绝，闻者无不心胆俱寒。

　　杨过步履从容，行至裘千尺前三丈处立定，玄色衣袂在晨风中轻扬，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朗声道：“裘老前辈，常言道‘天道好还’。您老人家行事有违天和，这才惊动鬼神，将解药方子遍传绝情谷，助晚辈脱此劫难。至于那杀妻之命，请恕杨过难以从命了。”言罢，纵声长笑，清越的笑声震得梁上尘埃簌簌而落。

　　裘千尺闻言，枯槁的面容骤然扭曲如罗刹，嘶声尖啸：“小畜生！定是你做的手脚！”盛怒之下，她猛地一仰首，一枚枣核钉已如墨电般破空激射，直取杨过面门，去势之疾，竟带起刺耳锐响。

　　杨过身形微侧，那枣核钉便贴着鬓发掠过，“夺”的一声没入身后石柱，直没至尾。他神色不变，反作讶异状：“前辈此言差矣！我若早知解药配方，又何必受你要挟，忍那情花钻心之痛？这散播药方之人，其心叵测，分明是要搅得你这绝情谷天翻地覆啊！”

　　裘千尺听得此言，暴怒之气稍遏，心中疑云顿起：“不错……这绝情丹方乃谷中最高机密，世代口传心记，从不落于文字。杨过这小子初来乍到，绝无可能知晓。莫非……莫非是谷中出了内奸？是哪个贴身弟子被收买了，还是那几个长老心怀异志？”她阴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垂手侍立一旁的樊一翁等亲信弟子，看得众人脊背发凉，冷汗涔涔而下。

　　杨过目光如电，直刺裘千尺心底：“我姑姑与师伯早已告知，那裘千丈间接丧命于我岳父岳母之手。你怀恨在心，便设下这毒计，假借公孙止之名对我下毒，无非是要逼我手刃发妻，好教你快意恩仇。”他声音陡然转厉，“你们铁掌帮、绝情谷一脉，行事阴毒，罔顾道义！除了绿萼姑娘尚存善念，你们裘家满门，可有一个光明磊落之人？今日天降丹方，便是神明也看不惯尔等作为！”

　　话音未落，穹苍之上陡然传来一声霹雳，恍如天崩地裂！一道紫色电光宛若金龙探爪，撕开层云，不偏不倚，正劈在裘千尺身前三尺之地。轰隆巨响之中，但见土石崩裂，焦烟腾起，裘千尺被那刚猛无俦的气浪迎面一推，登时踉跄倒地，枯瘦身躯在尘土中战栗不止。

　　方才还是丽日晴空，转瞬间却只余场中一个焦坑兀自冒着刺鼻青烟。裘千尺面无人色，嘴唇颤动，竟连半句狠话也说不出口。四周弟子更是惊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倒一片，以额触地，不敢直视。

　　杨过仰天长笑，声如龙吟，震彻山谷：“裘千尺！你可见到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尔等倒行逆施，今日天雷示警，乃为诛心！”他目光如电，扫过瘫软如泥的裘千尺，心中一片雪亮——这恰逢其会的雷霆天威，定然是姑姑小龙女以无上玄功，假天地之势而施的惊神手段。

　　此刻，绝情谷上空忽现奇景，但见云层洞开，万丈霞光倾泻而下，映得谷中如同白昼。一道清影立于云端，周身笼罩在柔和而璀璨的光晕之中，虽容颜难辨，其声却如冰玉相击，清越入云：“公孙绿萼姑娘可在？”

　　谷中众人何曾见过这等异象，只道是仙人临凡，纷纷伏地叩拜，便是桀骜如裘千尺，亦不由自主跪伏于地，不敢仰视。公孙绿萼心中虽惊疑交加，仍依礼跪拜，恭声应道：“晚辈公孙绿萼在此，恭迎仙驾。”

　　那光影中的神女微微颔首，声如清泉涤尘：“吾乃执掌此谷时序的四季神女。汝身处污浊之地，而能持心守正，不忍加害无辜，此念可通天道。今日特赐你一缕清辉，望你善持本心，导引迷途。”话音甫落，一道温润清辉自其指尖流转而出，宛若月华凝练，悄然没入公孙绿萼眉心。

　　公孙绿萼顿觉灵台一片清明，一部名为《清莲净世诀》的玄奥法典已深深烙印于神识之中。此法不仅载有引气入体、淬炼元神的无上妙法，更蕴藏化解戾气、抚慰心魂的慈悲之力。她只觉一股温润气息流转四肢百骸，当下深深叩首：“绿萼叩谢仙恩！必持善念，行正道，不负所托。”

　　神女微微颔首，最后一道法谕声震四野，如在每人心中敲响警钟：“裘千尺心术不正，难当谷主之位。即日起，绝情谷由公孙绿萼执掌。谷中上下，皆须听其号令。若有心存不轨、违逆善行、为非作歹者——”话音稍顿，云层中隐有雷光一闪，“方才天雷之威，便是前鉴！”

　　言毕，神女身影随漫天光华渐渐消散，天地复归清明。万丈霞光尽褪，绝情谷中却已换了人间。

　　裘千尺瘫坐于地，枯槁的面容在尘土中扭曲如老树盘根。她眼睁睁望着女儿额间仙蕴流转，喉间咯咯作响，却半字也难以反驳——身前焦坑触目惊心，神女法旨犹在耳畔回荡。她纵有万千不甘，此刻也只能从齿缝间挤出嘶哑的回应：“老身……谨遵仙谕。”

　　然其浑浊的眼底，一缕毒焰犹自未熄。她心下暗忖：“这丫头终究年轻，不谙世事。且让她在台前做个傀儡谷主，待神女踪迹远去，谷中大小事务，终究还需由我这为娘的来拿主意。萼儿心性软弱，遇事不决，自然要来请教……到时这绝情谷，仍是我裘千尺的天下！”念及此处，她干瘪的嘴角不禁扯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弧度。

　　绝情谷众弟子亲见天降异象，心态早已悄然转变。众人表面虽仍对裘千尺唯唯称是，眼神交汇间，却已多了几分不同的意味，心底皆燃起一丝新的希冀。年轻弟子尤为雀跃，私下窃语道：“绿萼师姐（或师妹）蒙仙缘眷顾，又素来心慈，往后我等或许不必再终日提心吊胆了。”便是几位素来持重的长老，亦不免抚须暗忖：“天意如此，莫非真是本谷化戾气为祥和的转机？”一时间，谷中虽波澜不惊，人心大势却已悄然倾向那袭绿衣少女。

　　杨过斜倚朱漆廊柱，遥望天际残云，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眼见裘千尺这般老谋深算之辈，也被姑姑一手导演的"天降神女"慑得暂时雌伏，他险些笑出声来，忙以拳抵唇轻咳掩去，心中暗赞："姑姑此计，当真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此刻夕阳余晖浸染峰峦，绝情谷百年基业的航船，已在这真假难辨的仙缘中，悄然调转船头，驶向一片迷雾重重的未来。

　　暮色四合，小龙女悄然立于公孙绿萼房外。指节轻叩，门扉应声而开。公孙绿萼见来者是她，忙敛衽为礼：“龙姑娘莅临，不知有何指教？”

　　小龙女并不答话，素袖轻拂，一道温和气劲便将公孙绿萼轻轻托起。二人身形倏然离地，如白虹贯空，掠过重重楼阁，向着谷外翩然飞去。公孙绿萼但见脚下山河倒逝，层林尽染霞光，不由轻呼：“龙姑娘，你……你竟能御风而行？”

　　直至一处云烟缭绕的孤峰之巅，小龙女方缓住身形。她立于危崖边缘，衣带当风，恍若随时都会羽化登仙。月华星辉交织在她清冷的容颜上，更显出尘绝世。

　　“你心地澄明，根骨清奇，是难得的道种。”小龙女声如寒玉击磬，在空谷中悠悠回荡，“故以《清莲净世诀》相授，望你善持此心，涤荡浊世。”

　　公孙绿萼闻言怔住，旋即明眸圆睁：“白日那万丈光芒中的四季神女……竟是龙姑娘所化？”她急欲跪拜行礼，却被一股无形气劲轻轻托住。小龙女微微摇首：“方外之人，不重虚礼。你既得此缘法，当好自为之。”

　　夜色渐深，孤峰之上寒风凛冽，小龙女眸光清冷如星。她凝视着公孙绿萼，声线平缓却字字千钧：“你须明白，裘千尺与公孙止皆非良善之辈。你心地纯良，纵使你娘今日迫于天威暂将谷主之位交与你，他日必会反噬。公孙止亦会伺机回谷夺权。以你如今修为心性，绝非二人对手。”

　　说罢，她袖中滑出一只锦囊，看似不过巴掌大小，却暗蕴光华：“此乃‘须弥芥子袋’，仙家法宝，内藏乾坤。你且滴血认主。”公孙绿萼毫不犹豫，咬破指尖，将血珠滴于袋上。那锦囊霎时泛起莹莹清光，旋即隐入其袖中。

　　小龙女复取出一部厚重典籍，封皮苍古，上书《识心鉴》三字：“人心险恶，此书可助你辨明真伪。”又解下腰间一枚玉佩，玉质温润，“此佩亦需滴血，危难时可护你三次性命。”

　　她最后肃然道：“《清莲净世诀》可广传世人，心术正者得之可臻化境，心术不正者纵得口诀亦难入门。然我修仙之人的身份，绝不可对外人提及半分。”

　　语毕袖袍轻拂，二人身影已如轻烟般飘回绝情谷中。

　　夜间、裘千尺夜半惊梦，恍惚间见四季女神周身笼罩在万丈光芒之中，虽面目难辨，其声却如寒冰相击，直透神魂：“裘千尺，你这一身残躯乃我所愈。若日后胆敢将绿萼视为傀儡，休怪本座收回恩赐，教你重回那寒潭之底，再尝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苦！”

　　裘千尺骇得魂飞魄散，蓦然惊醒，但觉中衣尽被冷汗浸透，心口怦怦乱跳，黑暗中犹见那神威凛凛的光影在眼前浮动。

　　却说公孙绿萼自蒙小龙女授以《清莲净世诀》，翌日清晨，便被裘千尺唤入密室。但见那石室幽深，烛影摇红，映得裘千尺枯槁面容明暗不定。她嘶哑着喉咙道："萼儿，你既得此仙缘，实乃我绝情谷百年不遇的造化。为娘年迈体衰，日后谷中兴衰，全仗你一人支撑。"话音微顿，一双老眼忽地精光暴射，"你速将仙诀全文默写出来，一来容为娘参详琢磨，也好替你分担重担；二来择选几个忠厚弟子相传，光大门户，方不辜负上天垂青。"虽极力放缓语速，然言语间那股灼热迫切之意，却似毒蛇吐信，隐隐可辨。

　　绿萼想起小龙女"功法可传，心正乃成"的嘱咐，又见母亲这般急切，心下澄明，当即应道："女儿谨遵母命。"遂取过文房四宝，铺开素笺，凝神屏息，将《清莲净世诀》一字一句悉心誊录。这仙诀果然玄妙非常，字里行间暗藏天地至理，她运笔如绣，不敢有丝毫懈怠，直写到红日西沉，玉兔东升，方才将万言仙诀完整默出。

　　裘千尺得此仙诀，如获至璧。她枯手翻动书页，枯躯剧颤，蓦地从喉底迸出一阵夜枭般的磔磔怪笑：“天助老身！绝情谷横扫江湖，指日可待！”她急火攻心，转回密室，叱退左右，就着昏黄摇曳的烛火，将口诀反复嘶诵，强依功法引气入体。奈何丹田中唯有旧日内力翻涌，不见半分灵气聚集，莫说炼化一丝灵力，连周身气血亦如死水，毫无异动。接连数日苦功，尽付东流。裘千尺由癫狂跌入焦躁，复由焦躁陷于暴怒，只疑女儿藏私，或仙诀本为虚妄，却浑不觉“道缘在天，心性是基”的玄机深理。

　　绿萼冷眼旁观，心下澄明如镜：果如龙姑娘所言，娘亲贪念炽盛，性情又偏激多疑。她谨守教诲，对怀中秘藏的“须弥芥子袋”与护身灵佩始终缄口不言，只深深秘藏于怀。

　　裘千尺参详数日不得其法，暗忖："萼儿年纪虽轻，难保不存私心。"想到此处，一股无名火直冲顶门，却又强自按捺。她深知若直言相疑，只怕伤了母女情分，反倒不美。当下强作平静，唤来绿萼，温言道："为娘参详这仙诀数日，总觉其中关窍难明。萼儿，你且按诀演练一番，容为娘从旁观摩，或能得些启发。"

　　绿萼应声称是，当即屏息凝神，依诀行功。但见她玉手结印，气息绵长，周天运转间隐隐有清气流转，正是功法中所载“引天地灵气入紫府”的征兆。裘千尺凝神细观，但见女儿姿式端正，呼吸节奏与仙诀所载分毫不差，就连最细微的吐纳转折也与书中描述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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