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的夏天

　　市级竞赛的银奖，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栀的生活中激起了远超预期的涟漪。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校报的记者就堵在了班级门口，想要采访这位“异军突起”的黑马。课间时分，总有其他班级的学生假装路过，好奇地打量着她。甚至以往那些带着嘲讽的窃窃私语，也大多转变为了惊叹与佩服。

　　“看，那就是林栀，拿了市里物理竞赛的银奖！”
　　“听说她的解题思路特别牛，连评委都夸了！”
　　“以前还真没看出来……”

　　林栀尽力保持着平静，将所有外界的关注都隔绝在心墙之外。她把那块银奖奖牌和沈倦给她的那张便签一起，锁在了书桌抽屉的最深处。荣誉属于过去，而那张便签指向的未来，需要她投入更多的努力。

　　她开始利用一切空闲时间，钻研沈倦分享的那个MIT开放课程。全英文的授课、艰深的概念让她学得异常吃力，常常为了理解一个段落耗费数小时。但每当她攻克一个难点，那种豁然开朗的喜悦，以及隐隐感觉到自己正在触碰物理世界更美妙规律的战栗，都让她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她偶尔会遇到实在无法理解的难题。犹豫再三，她会在放学后，趁着竞赛班教室人少的时候，带着问题去请教陈老师。她刻意避开了沈倦，那份便签带来的微妙感觉尚在心头萦绕，她还没想好该如何自然地与他相处。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制造巧合。

　　这天傍晚，林栀又在竞赛班教室外向陈老师请教一个关于电磁波边界条件的问题。陈老师讲解了一遍，见她仍有些困惑，便朝着教室里喊道：“沈倦，你过来一下，这个问题你用那个模型给她讲一下，可能更清晰。”

　　林栀的心猛地一跳。

　　沈倦从一堆演算纸中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人，放下笔，走了过来。他身上还带着沉浸于思考时的专注气息。

　　他没有看林栀，直接从陈老师手中接过笔记，扫了一眼题目，便拿起笔，在空白处一边画出示意图，一边简洁地讲解起来。他的思路清晰得可怕，直接切入核心，三言两语就解开了林栀纠结许久的死结。

　　“明白了？”他讲完，抬眼看向林栀。

　　“……明白了，谢谢。”林栀点头，耳根有些发热。不仅仅是因为弄懂了问题，更因为他靠近时，那清冽干净的气息，以及他低垂着眼眸讲解时，那专注到令人心动的侧脸。

　　“嗯。”沈倦将笔递还，对陈老师微一颔首，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重新埋首于他的演算世界，仿佛刚才只是被打断了一下，处理了一个小小的外部请求。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纯粹得如同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学术交流。

　　可林栀却无法再这样告诉自己。她能感觉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能回忆起他靠近时自己一刹那的屏息。那座冰山，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已经在她心里投下了巨大的、无法忽视的倒影。

　　陈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又鼓励了林栀几句，便离开了。

　　林栀收拾好东西，也准备离开。经过沈倦座位时，她脚步微顿，低声道：“那个……MIT的课程，很有帮助，谢谢。”

　　沈倦翻书的动作停住，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疏离。

　　“有帮助就好。”他回道，语气平淡，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有不懂的，可以记下来。”

　　可以记下来……然后呢？问他吗？

　　林栀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不敢深想，只是匆匆点了点头，几乎是逃离了教室。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沈倦并没有立刻继续看书。他的目光落在刚才给她讲解题目时，无意间瞥见的、她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指上，若有所思。

　　……

　　林栀的崭露头角，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了赵静的心里。二等奖的荣誉非但没有带来喜悦，反而成了衬托林栀那“创新思维银奖”更加耀眼的背景板。嫉妒和不甘像毒藤一样日夜缠绕着她。

　　她无法忍受林栀享受着本应属于她的光环和关注，更无法忍受沈倦对林栀那看似寻常、却一次次破例的“特殊”。

　　她必须做点什么。

　　几天后，一个关于林栀的、更加恶毒的流言，开始在高二年级悄然蔓延。

　　这一次，不再局限于竞赛班或某个小圈子。流言声称，林栀之所以能突然“开窍”，在竞赛中取得惊人成绩，是因为她“借鉴”了某些未公开的内部资料，甚至暗示她与某位负责竞赛出题的老师“关系匪浅”。流言编造得有鼻子有眼，夹杂着一些模糊的时间点和看似合理的“巧合”，极具蛊惑性。

　　起初，只是小范围的传播。但很快，就像病毒一样扩散开来。一些人抱着怀疑的态度，但更多的人，出于嫉妒或是看热闹的心理，选择了相信或传播。

　　林栀最先是从李萌欲言又止的态度中察觉出异样的。随后，她走在路上时，能感觉到更多异样的目光，那不再是单纯的好奇或佩服，而是掺杂了鄙夷、审视和看好戏的意味。甚至有一次，她在洗手间里，亲耳听到隔壁隔间两个女生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讨论”着这个传闻。

　　“……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怪不得进步那么快，原来是有‘捷径’啊。”
　　“啧啧，平时看着挺清高的……”

　　冰冷的话语像淬毒的冰锥，刺得她浑身发凉。她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才勉强压制住冲出去理论的冲动。她知道，在这种时候，任何争辩都会被视为心虚和狡辩。

　　愤怒、委屈、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以为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可以无视这些宵小手段，但当污蔑如同脏水般泼来时，她还是感到了刺骨的寒冷。

　　她独自一人跑到天台，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第一次对这个曾经充满期待、也曾让她心碎的校园，产生了一丝厌倦。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倦发来的消息，依旧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寒暄。

　　「流言已处理。专注准备省赛。」

　　林栀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知道了？而且，处理了？他怎么处理的？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手机又接连收到几条来自不同同学的消息，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告诉她，学校论坛上那个关于她的恶意帖子已经被删除了，发帖人（一个刚注册的小号）也被封禁。还有人说，看到赵静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谈话了，回来时眼睛红红的。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而高效。

　　是沈倦做的吗？他怎么会关注到论坛？他又是如何……“处理”的？

　　林栀握着手机，站在天台上，初冬的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那股骤然升腾起的、复杂的暖流。

　　他再一次，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以一种她无法窥见全貌的方式，为她扫清了障碍。

　　这一次，不再是顺手的“学术指点”，也不再是巧合的“路见不平”。这是明确的、有针对性的保护。

　　那座她以为永远无法靠近的冰山，似乎正在以一种笨拙而强大的方式，向她靠近，并为她……破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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