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又在做戏

　　翌日。
　　杨梅走到窗牖处，拿起撑杆撑起一角，让屋外的光漏了进来才走向内室叫醒沈明雪。
　　沈明雪缓缓睁开眼，一群仆妇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地服侍她洗漱。
　　洗漱完毕后沈明雪又扶着侍女做到铜镜前，打磨光滑的铜镜内，一张未经雕琢的脸出现在镜中，雪白的肤色，嫣红的嘴唇，尽态极妍。
　　显然，沈明雪昨夜睡得不错。
　　负责梳头的侍女画眉见状，立刻笑着恭维道：“姑娘真是天仙下凡，不用刻意打扮便已惊艳我等，要是真真装扮了一番还不知道如何光彩夺目，让人移不开眼嘞！”
　　沈明雪当然听得出这是侍女的想要讨好她的话，不过没人不愿意听。她自然也是，嘴角含笑，道：“昨日的桂花蜜都是让你吃了吗，嘴巴这么甜。”
　　“才不是呢，姑娘美貌如花，我这都是真心话。”
　　画眉一面说一面用沾过刨花水的篦子给沈明雪梳头，话说完时，她的发髻给梳完了。
　　“姑娘您看看。”画眉将梳妆台上的镜子往前推了推。
　　沈明雪看了看，今日画眉给她梳了一个双垂髻，两条月白色的丝带系出双髻处，鬓边各戴一支云头型的金质掩鬓，虽简单却不显俗。与她今日这身碧青色的穿着倒是相得益彰。
　　“姑娘，我们二姑娘派我来问您，准备好了吗？”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明雪回过头，同样的窗台下同样的一张粉彤彤的脸。杨梅正想训斥她，不问好行礼就直接开口说话，却被沈明雪一把拦下。
　　昨日她就知道这谷雨是个毫无城府的人，这样的人何必未免。况且，她刚刚斜眼瞧了下，今日她倒是没走那条铺满落花的路来。
　　她对着杨梅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转过头去，道：“好了，你在门外等我吧。”
　　等人走完，沈明雪扶着杨梅的手站了起来，缓步走了出去。一面走一面对着杨梅问道：“昨日你送去的东西，他们都有收下吗？”
　　杨梅微躬身，微微低头，道：“都收下了，集福堂那边收下后连连道谢，今早还特意送了一盒亲手做的绢花来。另外，郑大人那边也十分高兴的收下了，郑夫人还说等过些日子请姑娘上门做客。”
　　沈明雪满意地点点头。
　　那郑理和冯爱莲都是读书人，寻常俗物未必能打动，符合时节的小玩意倒更能显诚意。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主仆两人就这样一面说这话，一面跟着谷雨去和程明月汇合。
　　她们还未走进，就瞧见不远处有一尊“金身像”在闪闪发光。走进，她们才发现是程明月。
　　今日的程明月可不得了，头上珠翠满头，身上穿着的绣花都由金线掺着各色绣线绣成。她不过一十岁的小女孩，又这样成熟的打扮，加上身量不足，没有华贵之气只有俗不可耐。
　　程明月见人来了，费了许多力才抬起头，然后又“无意”抬了抬手臂，冷哼了一声，“慢死了，等的我脖子都酸了。”话说一半，她那五两重的金缠钏就把她迅速拖了下去，还险些把她拖的摔倒。
　　稳了稳重心后，她又再次艰难的抬起头，才继续说道：“原本呢，萧家宴请只请了我一人，可是呢我念在你与我是姐妹，想着带你认识认识人就叫你了。过会到府上，你可要好好跟着我，别给我丢人现眼。”
　　沈明雪抬着头，看着身量略微高自己一点的程明月，心里默默数着她头上到底戴了几只金钗几朵象生花，几把玉做的梳篦。
　　最后她发现她竟然戴了五支金钗，三朵象生花，两把小梳篦。
　　她觉得程明月大抵是把自己的全身家当都穿戴在身上了，知道的是去萧家做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耀武扬威的，也不知道萧家那群姑娘见了她作何感想呢。
　　果不其然，她们两人陆续下车后，站在门前迎客的萧家姑娘脸色惧是一愣。
　　她们看见先下车的沈明雪，愣的是这姑娘怎么没见过，还有这厮怎生的如此好看。小小年纪就初见颜色，如玉无暇，又因娘胎里带的弱症，体态怯弱，看的让人连呼吸都不敢重了，生怕把这位姑娘给吹走了。
　　至于后下车的程明月，她们愣的则是，这人是不是被邪祟附体了，怎么把全部家当都戴自己头上了，莫非是来炫耀的？可是看着好丑啊。
　　在三息的微愣之后，萧大姑娘最先醒过神来，拉过沈明雪的手，看着程明月问道：“这位妹妹好生眼熟，明月你不向我们介绍介绍吗？”
　　程明月听后，连忙笑着抬起头来，不过她抬头的动作太快，头上拆环碰撞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见状，程明月连忙去扶住那些钗环，可是她手上那足两的金缠钏让她抬手异常艰难。
　　一通努力下，声音更响了。
　　见此，这些人再也憋不住，笑了起来。更有甚者，直接开口取笑起来。
　　“明月，你今日打扮的别出心裁，是要给我堂哥看么？”
　　“对了！我屋里那只六足金蝉，披红挂绿，阳光下也是这般‘光彩照人’，与你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回头就叫人给你送去！”
　　大家七嘴八舌的，程明月傻的一点没听出讽刺的意味，全盘接下，毫无察觉的直点头。
　　“好了，哪有站在门口和客人说话的道理，都快进去吧。”
　　萧大姑娘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叫来两个下人扶着程明月进了门。随后看着那被金饰压垮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要不是他家父亲和定远侯交好，嘱托过要对程家人客气，她是断不会和这样愚蠢的姑娘多说一句话的。
　　沈明雪将这些收在眼里，这些人除去年纪略大的萧大姑娘稳重些将自己情绪收在了心里，其他的看见程明月这样脸上都是嘲讽的神色。
　　看来，萧家似乎也不大待见她。
　　正当她奇怪程家下人口中的“程萧两家交情不错”的不错体现在何处时，一道稚气又跋扈的声音响了起来。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原本那些笑的直都见的姑娘一听见这声，立刻噤声。还自觉的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辟出一条路来。
　　沈明雪心中纳罕，到底何人这般有威望，比这里最年长的大姑娘还要让人听话。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姑娘款款朝她们走来，她年岁与沈明雪相当，穿着一件渥赭领缘刺绣的绸缎小袄，外罩一件水红色织暗花的小褙子，下身是一条粉米色的百迭裙。头上的珍珠发钗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还有头上那几朵有绢做的蔷薇花在风中微微拂动。
　　她的穿着和程明月一样可以用两个字形容——华丽。
　　可是她骨相生的极好，越是华丽的颜色越将她衬的艳丽。所以和程明月倒是两种感觉。加之她凌厉的眉眼，纵然觉得穿着有些不符这个年纪的打扮，可是这通身的气派到全然适合这华丽的穿戴。
　　她走到人群中，左右开弓，对着刚刚讥讽程明月的那两个萧家姑娘骂了起来。
　　“你，穿的红红绿绿的，是要去园子里当花吗？”
　　“还有你脸上这么厚的脂粉，是要去扮关公唱戏吗！”
　　那两个姑娘被这人骂的脸色涨红，可一句话都说不敢说。
　　教训玩人后，她又笑了起来，朝着程明月语气欣喜道：“明月，我在里面等了许久不见你，就亲自来了，没想到你今日的打扮倒是有意思。”
　　说着，她就拉着程明月进了门。
　　沈明雪抽了抽嘴角，原来程萧两家的关系不错是这个不错。刚刚那女孩训人时，另外两人连嘴都不敢回。想必在萧家很有分量。怪不得程明月如此嚣张，原来是傍上大腿了。
　　“让你见笑了。”萧大姑娘放缓了脚步，一脸和气的看着沈明雪。
　　沈明雪观她面之和蔼，眉目清秀，看着像是个好人，也笑眯眯的看着她，回道：“无碍，萧家的姐妹们如此热情，我见之心中十分欢喜呢！”
　　反正损的是她程明月，骂的是她萧家的姑娘，又不是她，她当然无所谓啦。不过要是欺负到她头上了，她高低得让她们知道知道她的厉害。
　　说完，萧大姑娘隐隐觉得背后凉凉的，总觉得一阵阴风刮过。
　　“我是萧家长女，萧吟芳。”
　　话音落地，沈明雪也十分上道的介绍起了自己。
　　“萧姐姐好，我是定远侯长女沈明雪。”
　　知道来人的身份后，萧吟芳的态度越发和蔼起来，亲自带了她去设宴的地方。
　　到了地方，她拉着她往姊妹群中走去，柔声道：“各位妹妹们，这位是程世伯的长女，明雪妹妹。”
　　话毕，气氛突然微妙的安静了下来。
　　不等萧吟芳开口热场，萧家最受宠的萧四姑娘萧娄雪走出来，不怀好意的问道：“程世伯的女儿，那你是叫沈明雪还是程明雪啊？”
　　长安很大，院墙也高，可却拦不住八卦满天飞跃进高墙。
　　萧家人丁多，下人也多，怎么会不知道这桩事，显然是知道了才故意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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