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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震宵小
水榭之中,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江寒那番“自卑惶恐”、“不敢享用”的推拒之言,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宴席上虚伪祥和的气泡。残存的半杯毒酒搁在桌上,碧绿的液面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
林婉茹伸向玉壶的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她精心维持的慈和笑容凝固在脸上,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与愠怒。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懦弱可欺的小杂种,竟会用这种看似卑微、实则刁钻的方式,让她这杯毒酒送不出去!
江承远脸上的和煦笑容也淡了下去,他目光深沉地打量着低眉顺目的江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这小子……是真蠢得自卑到了骨子里,还是故意装傻充愣?若是后者,这份急智和隐忍,可就绝非池中之物了。
席间的几位族老互相交换着眼神,先前对江寒的轻视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慎的打量。气氛从虚假的热闹,骤然跌入一种诡异的沉寂,只剩下池边偶尔传来的几声灵鲤跃水的轻响。
“呵……”一声轻微的、带着毫不掩饰讥讽的嗤笑从江雪柔那边传来,她似乎觉得这场面颇为有趣,又或许是在嘲笑江寒的不识抬举。
林婉茹被这声嗤笑刺得回过神来,一股邪火直冲心头。她贵为代族长夫人,何时在一个寒门小子面前受过这等憋屈?眼见软的不行,她眼神一厉,脸上那慈和的面具几乎要维持不住,语气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
“寒儿这是说的什么话!”她声音拔高了些许,带着长辈的威严,“既是族中赐予,你安心受着便是!推三阻四,岂是为人晚辈的道理?莫非是觉得伯母这酒,配不上你如今‘老祖道侣’的身份不成?”
她这话极为诛心,直接将“不识好歹”、“傲慢无礼”的帽子扣了下来。同时,她不再给江寒反应的机会,再次伸手,几乎是强行要去拿那玉壶,定要逼他喝下这杯酒!
江寒心中警铃狂响,头皮一阵发麻。这毒妇是要撕破脸用强了!他体内灵力微薄,在场任意一人都能轻易捏死他,硬抗绝无生路!
就在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再次险中求存,是假装失手打翻酒壶,还是冒险动用袖中那几张低阶符纸制造混乱时——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如同九天倾覆般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个水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飞舞的轻纱定格在空中,摇曳的灵莲停止了摆动,池中跃起的灵鲤凝固在水面之上。席间所有人,包括修为最高的江承远,都在这一刻脸色剧变,浑身僵硬,仿佛被无形的冰山冻结,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那威压并非针对□□,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与灵力本源,带着一种凌驾众生、漠视一切的绝对意志。在这股力量面前,他们平日里引以为傲的修为,渺小得如同尘埃。
紧接着,一道雪白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间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水榭入口处。
银发如月华流泻,长及腰际,无风自动。衣袍胜雪,不染尘埃。封无涯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容俊美如铸,却覆盖着万载不化的寒冰。他冰封般的目光淡淡扫过全场,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嗡鸣。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张主桌之上,落在了那杯残存的碧凝露,以及江寒那件被酒液打湿的破旧衣袍上。
整个水榭,死寂得能听到彼此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
江承远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想要开口解释,却发现连声音都被那恐怖的威压扼杀在喉咙里。林婉茹更是脸色惨白如纸,伸向玉壶的手颤抖着,僵在半空,收不回来,也伸不出去,无尽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神。
封无涯缓缓抬起手,并未指向任何人,只是对着那桌宴席,虚虚一按。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张由千年灵木打造、雕刻着精美阵纹的宴席,连同其上所有的灵肴珍馐、玉壶金杯,在一瞬间,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齑粉!不是碎裂,而是彻底湮灭,连一丝残渣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唯有江寒面前那半杯毒酒,以及他坐着的那张椅子,完好无损。
粉末簌簌落下,融入地面灵植的土壤之中。
这轻描淡写的一手,让所有人魂飞魄散!这是何等恐怖的控制力!何等决绝的警告!
直到此时,那冻结空间的威压才稍稍收敛了一丝,让众人得以喘息,却依旧如同枷锁般套在身上,无人敢妄动分毫。
封无涯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江承远身上。
“本座的人,”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万古寒冰相互摩擦,字字带着冰碴,砸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何时轮到你们来‘教导’规矩?”
江承远浑身一颤,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躬身辩解:“老祖息怒!我等只是……”
“闭嘴。”
封无涯只吐出两个字,江承远如遭雷击,后面所有的话都被硬生生堵了回去,气血一阵翻涌,脸色憋得通红。
封无涯不再看他,视线转向一旁僵立的林婉茹。
林婉茹接触到那毫无温度的目光,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蚀脉散。”封无涯精准地报出了毒药的名字,语气平淡,却让林婉茹如坠冰窟,浑身冰凉。“味道,太冲。”
他甚至连追究的过程都省略了,直接点明了事实,如同陈述一个与他无关、却又碍了他眼的现象。
最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自他出现后,就一直低着头,紧紧攥着衣角的江寒身上。
江寒能感觉到那目光的注视,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他的一切伪装。他心中五味杂陈,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被当众维护的一丝异样,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无力——终究,还是要靠他的力量,才能震慑住这些宵小。
封无涯看着他湿漉漉的衣襟,破旧的袍子,以及那低垂的、看似脆弱的后颈,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对着江寒,伸出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与他整个人一样,带着凛冽的寒意。
“走了。”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安抚,只有这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江寒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那双冰封的眸子。在那片极致寒冷的深处,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厌烦?是对江家宗族的厌烦,还是对他这个总惹来麻烦的“道侣”的厌烦?
他来不及细想,几乎是本能地,将自己的手放入了那只冰冷的手中。
指尖触碰的刹那,一股精纯而温和的灵力瞬间涌入他体内,驱散了因紧张和恐惧而产生的寒意,也抚平了他经脉中因那蚀脉散气息而引起的细微不适。
封无涯握住他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感。
他不再看水榭中噤若寒蝉的江家众人,牵着江寒,转身,一步踏出。
两人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瞬间模糊,下一刻便已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那恐怖的威压彻底散去,水榭中的众人才如同虚脱般,大口喘息起来,不少人直接瘫软在座位上,冷汗浸透了后背。
江承远望着那空荡荡的、连桌子都消失不见的主位,又看了看面无人色的林婉茹,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他知道,今日之事,不仅彻底得罪了这位老祖,更让江家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江雪柔则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后怕,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扭曲的嫉妒。
寒玉飞舟无声地滑行在云海之中。
舟上,封无涯松开了手,负手立于舟首,背影孤绝冷峭。
江寒站在他身后,看着自己被握过的手,那冰冷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他低头,轻声道:“……多谢老祖。”
封无涯没有回头,只有冰冷的声音随风传来,清晰地落入江寒耳中:
“记住,你的命,连着我的命。别再轻易让人……碰你的东西。”
他的东西?
江寒微微一怔,是指那杯酒,还是指……他这个人?
飞舟穿透云层,将那座令人窒息的江家府邸,远远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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