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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节-上
晨光熹微,窗帘缝隙间漏进的几缕光线,在神谷幸脸上勾勒出浅金色的轮廓。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随即是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滴滴”声。
“吵死了……”
他闭着眼,凭着肌肉记忆狠狠拍下闹钟的停止键,世界重归寂静。宿醉般的昏沉感依然笼罩着他,他习惯性地将脸埋进枕头,试图捕捉最后一丝睡意。
等等……
今天是……七夕节?
这个念头像一小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混沌的脑海里漾开一圈涟漪。紧接着,一个更奇异的、近乎荒谬的念头浮现出来。
贺纪川呢?
按照过去四天如钟表般精准的“晨间折磨”流程,此刻他应该已经被那只毫不留情的手拽离被窝,或者至少被拉开窗帘的刺目阳光和冰冷宣告吵醒才对。
神谷幸猛地睁开眼,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他撑起上半身,手肘压在柔软的床垫上,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和强烈的好奇,小心翼翼地探头朝楼下望去。
楼下靠窗的床铺上,蓝格子被褥依然隆起一个清晰的轮廓。那个平日里一丝不苟、仿佛体内内置了精准闹钟的家伙,此刻居然安安静静地躺着,只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被子证明那并非一个仿真模型。
神谷幸揉了揉眼睛,又看向自己床头的闹钟——八点零七分。
不早了。按照贺纪川的标准,这简直是“睡到日上三竿”。
一丝诡异的寂静在寝室里蔓延,取代了往日清晨必然上演的大扫除。
神谷幸眨了眨眼,某种混合着惊讶、困惑,以及一丝……蠢蠢欲动的情绪,开始在心尖上冒泡。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梯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穿戴整齐后,他站在楼梯口,目光再次落在那张依旧沉睡的侧脸上。
贺纪川侧躺着,背对着他,蓝色的发丝有些凌乱地散在枕畔,平日里冷硬的线条在沉睡中似乎柔和了些许。
叫醒他?
这个念头理所当然地浮现。但下一秒,一股更加汹涌、更加“理直气壮”的情绪,如同被压抑许久的泉水般喷薄而出——报仇的冲动。
过去四天!整整四天!每天六点准时被拎起来,像个自动清洁机器人一样被指挥着擦拭那些本来就纤尘不染的窗户和栏杆!睡眠不足的怨念,被迫早起的愤懑,还有对方那副理所当然、冷若冰霜的态度……此刻统统化作了恶作剧的绝佳燃料。
神谷幸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一个狡黠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却在距离床铺还有半米远的地方,像被施了定身咒般突然站定。
怎么整他?
泼冷水?太粗鲁,而且事后清理麻烦,不符合他“精致报复”的设想。
拿东西吓他?比如突然放个假蜘蛛?万一这家伙根本不怕虫子,反而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那尴尬的就是自己了。
那么……
神谷幸眼睛一亮,目光落在了自己攥在手里的手机上。一个绝妙(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的主意诞生了——在他耳边突然播放最大音量的重金属摇滚!
想象一下,贺纪川从深眠中被震耳欲聋的吉他嘶吼和鼓点轰炸惊醒时,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会出现何等精彩的表情!惊慌?呆滞?还是难得的错愕?
光是脑补那个画面,神谷幸就差点笑出声。他连忙捂住嘴,肩膀可疑地抖动着,兴奋和恶作剧的快感让他的心跳都加快了。他屏住呼吸,解锁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滑动,精准地找到了某个收藏已久、以“轰炸耳膜”著称的歌单,并将音量滑块毫不犹豫地拖到了最顶端。
他脸上挂着收不住的笑意,像一只准备偷腥成功的猫,踮着脚尖,又往前蹭了一小步,在贺纪川的床边蹲了下来。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神谷幸跃跃欲试的眼睛和微红的脸颊。他调整了一下角度,确保扬声器正对着枕头上那颗蓝色的脑袋,拇指悬在巨大的虚拟播放键上方,只需要轻轻一点——
然而就在这“复仇”即将得逞的巅峰时刻,床上那个原本背对着他、似乎沉睡正酣的人,居然毫无预兆地、缓缓地……转过了脸。
冰蓝色的眼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透,里面没有半分睡意,只有一片沉静的、了然的目光,直直地撞进了神谷幸因极度震惊而睁大的眼睛里。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秒。
“你在做什么?”
贺纪川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刚醒时特有的微哑,但在此刻落针可闻的寝室里,却清晰得像一块投入冰面的石子。
“啊啊啊啊啊——!!!”
神谷幸的尖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炸开,尖锐的音调瞬间划破了寂静。与此同时,他因为过度惊吓而猛然痉挛的手指,不负众望地重重按下了播放键!
“轰——!!!”
刹那间,狂暴失真的电吉他 riff 如同爆炸般从手机扬声器里冲出来,密集如雨点的鼓声和主唱撕裂般的咆哮紧随其后,以最大的音量瞬间填满了整个狭小的寝室空间,连空气似乎都随之震动起来。
“哇啊!”
神谷幸被这突如其来的双重“惊吓”——贴脸杀和震耳欲聋的噪音——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那部正在“咆哮”的手机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啪”地一声摔在了几步外的地板上。
但音乐并未停止,反而因为撞击似乎更“亢奋”了,继续在地板上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贺纪川在床上坐了起来,被子滑到腰间。他看了看地上那部正在“劲歌热舞”的手机,又抬眼看了看僵在原地、脸色红白交错、活像见了鬼的神谷幸,冰蓝色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了然,随即被一种混合着荒谬、无奈和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所取代。
但他迅速收敛了那丝波动,微微蹙起眉头,用一种“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解释”的眼神,静静地、带着无形压力的目光,锁定了手足无措的室友。
神谷幸的大脑一片空白。
恶作剧失败的尴尬、被当场抓包的羞耻、以及计划中对方应有的惊慌失措完全落空反而自己吓个半死的狼狈,像一团乱麻绞在一起。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如何狡辩或挽回颜面,在贺纪川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视下,他只感到一阵阵头皮发麻的紧张。
他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不敢再与对方对视,盯着地板上的手机,它还在不知疲倦地嘶吼。
“我到底为什么要招惹这个家伙?!我是疯了吗?!现在怎么办?!”神谷幸正疯狂后悔着今早做的蠢事。
就在这时,贺纪川忽然动了。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上,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着僵硬的神谷幸走了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极近,这几步更是将神谷幸逼入了无形的角落。贺纪川微微倾身,那张无可挑剔的、此刻却没什么表情的脸凑近了些,冰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神谷幸慌乱躲闪的眼睛。
神谷幸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背脊抵在了冰凉的梯子上。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睫毛,和眼底自己那缩小了的、惊慌失措的倒影。
压力越来越大,他终于承受不住,紧紧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认命姿态,等待着预料中的窘境。
一秒,两秒……
预想中的斥责并没有落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为轻微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溢出的气音,随即,这气音迅速扩大、连接,变成了一串清晰而……悦耳的笑声。
“噗……呵呵……哈哈哈……”
那笑声起初有些压抑,但很快就变得明朗起来,清脆、干净,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像是绷紧的琴弦突然被拨动,又像是冰层下的溪流终于挣脱了束缚,潺潺流淌而出。
这笑声里没有任何讽刺或恶意,只有纯粹的被逗乐了的愉悦,甚至因为笑得有些急,尾音还带上了一点难得的气音。
神谷幸震惊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贺纪川正笑着,不是那种敷衍的嘴角牵动,而是真正开怀的、眼睛都微微弯起来的笑。晨光恰好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生动的眉眼和上扬的唇角。
那双总是凝结着寒意的冰蓝色眼眸,此刻漾着粼粼的波光,仿佛融化的极地冰川,折射出璀璨剔透的色泽。
他……在笑?贺纪川……居然会这样笑?
神谷幸呆住了,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的处境,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突然被注入了灵魂、变得鲜活无比的人。
贺纪川抬手随意地拨了一下额前有些乱的蓝发,看着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神谷幸,摇了摇头,语气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笑意,说出的话却让神谷幸瞬间回神:
“你还真是个怪人。”
说完,他很自然地举起双臂,伸了一个慵懒又惬意的懒腰,肩颈和后背的线条流畅地拉伸。神谷幸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动作,心里模糊地飘过一个念头:
“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美少年。”
然而,这个短暂的、近乎梦幻的插曲,结束得和开始一样突兀。
“好了,”贺纪川放下手臂,脸上那昙花一现的笑意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他瞥了一眼地上终于被神谷幸手忙脚乱关掉的手机,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打扫完寝室再出门。”
神谷幸:“……” 刚刚浮起的一丝微妙感觉瞬间被现实击得粉碎。他对着贺纪川转身去洗漱的背影,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气死我了,我就应该趁他还在睡觉直接出门的。”神谷幸心中默默愤愤道。
虽然过程曲折且丢脸,但“清扫任务”终究是完成了。当两人一起走出寝室,并肩走向电梯时,神谷幸心里涌起一股极其新奇的感觉。
这是他们“同居”以来,第一次不是以“迫害者与被迫害者”的身份,也不是在食堂偶然遇见,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平静地一同出发。
电梯金属门光洁如镜,映出两人的身影。贺纪川似乎在看手机,侧脸线条依旧冷淡。神谷幸偷偷用余光打量着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清晨那张的笑脸。憋了半天,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带着点探究和不可思议,小声问了出来:
“诶……贺纪川,原来你也是会笑的啊?”
贺纪川闻言,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透过电梯门的反光看向神谷幸,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疑惑,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他挑了挑眉,用他那特有的、平淡无波的语调回答道:
“心脏病的人心脏会跳吗?”
神谷幸愣了一下,眨眨眼,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讽刺他问了个毫无意义的废话。他顿时有点炸毛,嚷嚷道:“这是一个情况吗?条件不对等啊,你……”
“叮——”
他的话被电梯到达一楼的清脆提示音打断了。
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滑开,外面大厅的光线涌了进来。还没等神谷幸说完,贺纪川已经收起手机,一步迈了出去,脚步轻快,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于摆脱什么的意味,很快就把还站在电梯里试图理论的神谷幸甩在了身后一小段距离。
神谷幸看着那个迅速融入晨间稀疏人流中的蓝色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小声嘀咕了一句:
“跑那么快……心虚吗?”
不过,看着贺纪川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再想起他早上那难得一见的笑容,神谷幸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向上弯了一下。
告别了那个带着点落荒而逃意味的蓝色背影,神谷幸独自在宿舍楼下站了片刻,晨风微凉,吹散了他脸上残留的、因清晨那场闹剧而产生的些许热度。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决定暂时把贺纪川那昙花一现的笑容和最后那句噎人的话抛到脑后——当务之急是安抚抗议许久的肠胃。
葵裕的食堂即便在非高峰期也从不缺人气。早餐的窗口飘出煎蛋、培根和热豆浆的混合香气,暖融融地包裹着每一个踏入其中的人。神谷幸熟练地打好餐盘,找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准备享受一份不受打扰的、迟来的早餐。
窗外,学生们三三两两走过,不少人手里拿着包装精致的小礼物或卡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往日不同的、甜腻而躁动的节日气息。
他咬了一大口手里的火腿三明治,松软的面包、新鲜的蔬菜和咸香的火腿在口中混合,暂时抚慰了空荡荡的胃。就在他专注于咀嚼,思绪放空,几乎要忘记早上所有糗事时,一片阴影忽然笼罩了他面前的桌面。
不是一片,是一片接一片。
神谷幸的动作顿住了,他保持着叼着半截火腿的姿势,有些呆滞地、缓慢地抬起头。原本空旷的座位四周,不知何时已被七八个女生无声无息地围拢。她们穿着不同风格的衣服,脸上带着或兴奋、或羞涩、或好奇的表情,目光却齐刷刷地聚焦在他——准确说,是他那张因为塞了食物而微微鼓起的脸上。
什……什么情况?
神谷幸下意识地想把那半截火腿赶紧咽下去,结果因为太急差点呛到,只好有些狼狈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他环视一圈,确认自己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个,心头不禁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在七夕节早上,在食堂,我要遇到传说中的当众告白?还是这种……阵仗?
这个念头让他耳根有点发热,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没等他发问,站在最前面、一个扎着高马尾、别着发卡、看起来颇为活泼的女生率先开了口,声音清脆:
“同学,请问……你是神谷幸同学吧?”
神谷幸连忙点了点头,把嘴里最后一点食物咽下去,喉咙还有点干。
“是、是我。” 他心里那点隐秘的期待感又往上冒了冒,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对方背在身后的手上——是不是拿着礼物?
下一秒,高马尾女生果然从身后拿出了东西——不是预想中的巧克力或情书,而是一个体积不小的、用浅蓝色星空包装纸精心包裹好的方形盒子,上面还系着银色的丝带,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盒子看起来颇有分量。
她双手捧着盒子,表情郑重地递到神谷幸面前,眼睛亮晶晶的,语气充满了恳切:
“那个……你是贺纪川的室友吧?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拜托了!”
期待的气球“噗”地一声被现实戳破。神谷幸瞬间感到一阵无语,仿佛有凉水从头顶浇下,浇灭了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他默默拿起旁边的纸巾,仔细擦了擦嘴角和手指,然后才抬起头,尽量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看向那位女生:
“呃……同学,你为什么不自已送给他呢?”
他试图委婉地推拒这份“快递员”工作。给贺纪川那种冰山转交女生送的“七夕礼物”?光是想象对方可能出现的冷淡反应或者皱眉表情,他就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差事。
“我们试过啦!” 高马尾女生旁边的短发女孩立刻插话,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急切,“从今天早上就开始在可能的地方找他了,教学楼、实验楼附近都转了一圈,但根本找不到人影!你也知道,我们总不能冲进男寝吧?” 其他女生也纷纷点头附和,七嘴八舌地说着“贺学长神出鬼没”、“根本逮不到人”之类的话。
“学长?你们和他不是同一届的吗?”神谷幸插嘴道。
“不是啊,忘了和你说,我们是高中部的,不是大学部的。”
“是啊是啊,要知道,贺学长可是葵裕附中的传奇人物,我从初中时就有所耳闻了……”
神谷幸看着眼前这一小群“志同道合”的姑娘,心里忍不住疯狂吐槽:不是,你们这么多人,都是来给同一个人送东西的?情敌见面不应该分外眼红吗?这和谐得一起蹲点、一起求助的氛围是怎么回事?现在的竞争都这么……团结友爱了吗?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还是给这些可能心怀幻想的女孩们打一剂预防针,也算是尽一点“室友的责任”。他斟酌着用词,开口道:
“那个……帮你们转交是可以,但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贺纪川他……嗯,性格比较特别,可能不太会回应这类……呃,心意。” 他觉得自己说得足够委婉了。
话一出口,神谷幸自己先愣了一下。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既像在背后说室友坏话,又像是在替贺纪川“挡桃花”?而且,直接说“那家伙不好相处”是不是太直白了点?仔细想想,他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早上试图恶作剧反被吓开始,好像智商和情商就一起离家出走了?难道真像网上说的,节日氛围会让人降智?
就在他暗自懊恼,担心自己的话会不会太伤人时,意料之外的反应出现了。
围着他的女生们并没有露出失落或难过的表情,反而齐齐愣住,然后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惊讶、困惑,最后转为忍俊不禁的神色。
“噗……” 高马尾女生最先笑出声,她晃了晃手里包装精美的盒子,“同学,你误会啦!谁说我们是要和他表白的?”
“对啊对啊!” 短发女孩也笑了,指着盒子,“这里面装的可不是巧克力哦!”
“啊?” 这下轮到神谷幸彻底懵了。不是巧克力?那这包装得这么漂亮……是什么?手工点心?工艺品?还是什么更奇怪的东西?
他看着那个被递到他手边的盒子,迟疑地接过,分量确实不像巧克力。他刚想开口问“那这里面是……”,另一个戴着细框眼镜、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生忽然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压抑着兴奋的、略显神秘的语调小声说:
“这里面……是我们一起写的小说。”
“小说?!” 神谷幸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七夕节,一群女生,围追堵截一个男生的室友,就为了转交一本……小说?这情节发展比今早的恶作剧失败还让他摸不着头脑。
“嘿嘿,没错!” 高马尾女生笑得有些促狭,周围几个女生的眼睛也瞬间变得更亮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火热的氛围在她们之间弥漫开来。
“真不知道他到时候看到这本书,反应会是怎么样的,哈哈哈!” 一个女生用手捂着脸,肩膀耸动。
“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啊!他俩真的太甜了!我写的时候嘴角都没下来过!”
“那还用说?祝99!锁死!钥匙我吞了!”
神谷幸捧着那个突然变得有些烫手的盒子,听着这群女生开始用他半懂不懂的词汇热烈讨论起来,脸上写满了茫然。
她们在说什么?谁和谁甜?祝谁99?钥匙吞了又是什么操作?
他实在忍不住了,趁着她们讨论间隙,小心翼翼、充满求知欲地插话问道:“那个……冒昧问一下,你们……在磕谁和谁啊?”
“贺纪川和欧阳鸠啊!” 高马尾女生回答得毫不犹豫,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随即又换上了安利般的热情,“诶呦,神谷同学你肯定没仔细逛论坛吧?今天热榜第三,挂了一天了,就是我们‘嗑糖社’社长写的他俩的CP文!绝美宿敌,张力拉满!你快去看看!”
说着,她还真掏出手机,快速点了几下,把屏幕递到神谷幸眼前。神谷幸瞥见一个标题格外醒目的帖子,后面跟着火热的“HOT”标志,发帖人ID似乎叫“北极挖糖机”。
“双强真是太好磕了!我要磕到他俩在一起!”
“对啊!高冷冰山理科天才 VS 张扬不羁金融少爷,从高中就一直是第一第二的宿敌设定,谁懂啊!这不相爱相杀天理难容!”
“对了,小柚你负责的那篇双A暗黑风连载写完了吗?今晚能发吗?”
“早写完了!下午就发!保证刀糖齐飞!”
话题迅速从交付任务转向了创作交流,她们聊得热火朝天,眼神放光,用词加密,仿佛进入了一个外人无法理解的神奇领域。
神谷幸捧着盒子,站在原地,像个误入异次元集会的路人,完全插不上话,只能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最后,还是高马尾女生想起了正事,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再次郑重地对神谷幸双手合十:“神谷同学!那就拜托你啦!一定要把书交到贺纪川本人手上哦!这是我们‘嗑糖社’全体成员的心血!”
“对对对!拜托了!”
在一迭声的嘱托和道谢中,这群来去如风的女生又如同一阵潮水般退去,留下神谷幸一个人站在餐桌旁,手里捧着那个浅蓝色星空包装的盒子,感觉还有余温——不知是女孩们手心的温度,还是那里面装载的、他无法理解的炽热“心血”。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盒子,又看了看餐盘里还没吃完的、已经有些凉了的半份三明治,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两下。
这都什么破事啊。
看来,今天这个七夕节,注定是消停不了了。而“贺纪川的室友”这个身份,似乎也并不只是意味着要分担卫生劳动那么简单。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将那个包装精美的“烫手山芋”小心地放进自己的背包里,拉好拉链。看来,在找到那位神出鬼没的当事人之前,他得好好保管这份……特别的“节日礼物”了。
午后的图书馆静谧安宁,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排列整齐的书架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油墨特有的沉静气味,只有偶尔响起的翻书声和极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像是这片知识海洋中规律的潮汐。
神谷幸摊开书本和笔记本,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复杂的机械结构图上。然而,上午那场食堂奇遇、背包里那个烫手的“小说礼盒”,以及清晨贺纪川罕见笑容的余韵,像几只调皮的小虫,不时在他脑海中嗡嗡作响,扰乱着他的思绪。
他用力甩了甩头,决定先解决一个实际问题——他发现自己把一本关键的、借阅期限很短的机械工程参考书忘在寝室了。那本书里有几处重要的图表和注解,对他下午的复盘计划至关重要。
“啧,真麻烦。” 他低声抱怨了一句,快速收拾好桌面上其他物品,背起那个装着“特殊礼物”的背包,离开了图书馆静谧的氛围,重新投入室外有些灼热的阳光中。
从图书馆到宿舍楼有一段距离。神谷幸快步走着,心里盘算着拿了书就直接回来,不再节外生枝。现在回想,这一趟折返,简直是他今天做出的最后悔、最“不祥”的决定。
宿舍楼的电梯一如既往地忙碌。他按了上行键,看着金属门上的数字缓缓跳动。电梯从高层下来,门“叮”一声向两侧滑开,里面空无一人。他走进去,按下前往寝室的按钮,门缓缓合拢。
电梯平稳上升。就在数字跳到“11”时,轻微的失重感传来,电梯停了。门再次打开。
一个身影迈了进来。
神谷幸起初并未在意,只是下意识地往角落里让了让。但当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进来的人时,却不由得微微一怔。
来人个子比他高不少,黑色的头发打理得利落,发尾处隐约透出一抹暗红色,像是刻意挑染又仿佛是天生的光泽。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阿迪达斯运动外套,拉链拉得严严实实。下身是修身的深色长裤,整个人透着一股严谨又有些张扬的气息。
更重要的是,那张脸……越看越眼熟。
神谷幸的记忆快速回溯,定格在社团招新日那个混乱的上午,金融社展台前被粉丝围观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黑发青年,以及校园论坛人气榜上,紧紧咬在贺纪川后面的那个名字和照片。
欧阳鸠。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和自己同一部电梯?神谷幸心里泛起嘀咕,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假装专注地看着电梯楼层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希望对方不要注意到自己。
毕竟上次见面算不上愉快,对方那句“你就是贺纪川的新室友?不错啊,居然还没退宿”的嘲讽,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电梯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只有机器运行的轻微嗡鸣。
就在神谷幸以为对方根本没认出自己,或者懒得搭理时,一个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清晰无误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好像叫神谷幸是吧?”
神谷幸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抬起头,正对上欧阳鸠侧过头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却不像招新日那般充满攻击性的审视,反而有些松散,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朦胧,却又奇异地精准。
“……嗯,是我。” 神谷幸点了点头,声音不大。他猜不透对方想做什么,是旧事重提?还是又想替贺纪川“问候”他这位室友?
欧阳鸠看了他两秒,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友好、甚至带着点玩味和狡黠意味的笑容,语气有些飘忽地说:
“你长得……倒是挺像一个我以前见过的人。”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心湖。神谷幸一愣,下意识追问:“像谁?”
难道自己在神州还有失散多年的亲戚?或者只是对方随口搭讪或挑衅的话术?
然而,欧阳鸠脸上的笑容却像潮水般迅速退去,快得让人怀疑刚才那一瞬是否是错觉。他转回头,重新面向紧闭的电梯门,语气恢复了平淡,甚至有些敷衍:“我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
开玩笑?神谷幸皱了皱眉。那种语气和表情,可一点都不像单纯的玩笑。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
欧阳鸠迈步走了出去。
神谷幸松了口气,心想这场莫名其妙的短暂交集总算结束了。
就在神谷幸准备跟在后面走出电梯时,已经走出去两步的欧阳鸠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黑色的身影挡在了感应门侧。
神谷幸有些愕然地抬起头。
第二次,他的目光与欧阳鸠的视线在空中相遇。这一次,距离更近,神谷幸看得也更清楚。
和记忆中招新日那天锐利如刀、充满竞争意味的眼神相比,此刻这双黑色的眼睛显得有些……慵懒?眼底甚至能看到淡淡的阴影,确实像是一夜未眠或者刚刚从沉睡中被强行唤醒。
那种张扬逼人的气场减弱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掩盖下的、更深沉的疏离感。
欧阳鸠看着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这个过于随性甚至有些失礼的动作,让他身上最后一点“精英感”也消散了,看起来更像一个没睡醒的普通男生。
打完哈欠,他揉了揉眼睛,用带着仿佛梦呓般的语气,语速很快地说道:
“哦对了,差点忘了。帮我转告贺纪川——”
他顿了顿,黑色的眼睛透过半阖的眼帘看向神谷幸,里面似乎闪过一抹极淡的、属于清醒时的锐光,但很快又被困倦覆盖。
“——开学后的新生学术竞赛,他输定了。”
说完这句像是宣告又像是例行公事般的话,他不再停留,干脆利落地转身,从口袋里掏出蓝牙耳机塞进耳朵,脚步略显飘忽但速度不慢地朝着走廊另一头走去,很快消失在拐角。
神谷幸站在电梯口,眨了眨眼,消化着这短短几十秒内接收到的混乱信息。长相像熟人?玩笑?没睡醒的样子?还有……这突如其来的,给贺纪川的战书?
“等一下,他之前不是已经在社团招新日说过同样的话了吗?……这家伙睡傻了吧?”神谷幸猛然意识到为什么他感到场景有些相似,原来是经历过啊。
“真是个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家伙……” 神谷幸低声自语,挑了挑眉。他忽然注意到,在欧阳鸠抬手打哈欠又转身离开的瞬间,自己似乎瞥见他右手食指上,戴着一个非常醒目的指环。
指环是纯黑色的,材质看不真切,但那黑色极为浓郁纯粹,几乎不反光,却又奇异地在电梯顶灯的照射下流转着一种内敛的、幽暗的光泽,与他整个人那种外露的张扬感形成微妙反差。
来不及细想,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是白天池发来的信息。
「神谷!你快到社团教室来,有情况。」
神谷幸回复:「什么情况?马上都要正午了。」他看了眼时间,确实快到饭点了。
白天池几乎是秒回:「快点快点!反正有急事就是了!到了我再和你详细讲!」
紧接着,他又补了一条关键信息:「贺纪川也在!」
连贺纪川都被叫过去了?神谷幸心里一凛。以他对贺纪川那家伙的了解,除非是真正重要或紧急的事情,否则很难把他从实验室或者自己的计划表中拉出来。看来是真的有状况。
他顾不上再去图书馆自习了,一出寝室楼的门,他便朝着活动楼的方向小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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