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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
傍晚的太平别院,烟火气格外浓重。
厨房的铜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红油,翻滚的汤汁裹着花椒与辣椒的香气,漫过院子飘向远处。范建的妻子柳氏带着范若若刚到。
叶轻眉盯着远处范若若的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眼神里闪过怀念之情,想起来当年那个掐着范建耳朵骂人,物是人非。如今故人之子都长这么大了。又看向范建,轻声说“当年的事,还没谢过你和嫂嫂”
“都过去了”范建也轻声回应。
叶轻眉的目光从范若若脸上移开,落在沸腾的铜锅上,红油溅起细小的水花,映得她眼底的怀念愈发柔和“当年嫂嫂追着你打,现在想想,倒像是昨天的事”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雾模糊了眉眼,这孩子,眉眼像你,性子却比你稳当多了。
柳氏牵着范若若走进院子,见叶轻眉望过来,先是一愣,随即想起范建路上的嘱咐,端庄地福了福身:“叶……姑娘。”她虽未亲历当年事,却也听家里长辈提前过这个名字,想起家里长辈提起时那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此刻见真人站在眼前,比想象中更添几分爽朗气,倒不像个传说里翻云覆雨的人物。比起传说中神女一般都存在,此刻的叶轻眉比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像个人。
范若若跟着行礼,抬头时正好对上叶轻眉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长辈的威严,反而带着点好奇的打量,让她莫名松了口气。
这就是若若吧?”叶轻眉笑着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长这么高了,比你爹可俊多了,我也算你爹半个妹妹,你就叫我姑姑就好了。
”范若若脸一红,小声道:“叶……叶姑姑好。”
“哎,真乖。”叶轻眉笑得更欢,转头冲厨房喊,“范小建,你闺女来了,还不快把你藏的蜜饯拿出来?”
范建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拎着一颗白菜,衣服褶皱看起来像是经历一场“恶战”,闻言骂道:“就你嘴馋,我还不知道吗?那本来就是给若若留的!”嘴上虽凶,脚步却没停,转身就去翻柜子。
柳氏看着这一幕,眼底的拘谨渐渐散去。原来传说里的叶轻眉,也会像寻常妇人般和朋友拌嘴,会亲昵地逗弄晚辈,倒比那些宫廷里的规矩人亲切多了。
五竹不知何时搬了张小板凳坐在角落,手里捧着一碗清水,白绫下的目光似乎落在沸腾的铜锅上。叶轻眉走过去,把一碟刚洗好的草莓塞到他手里:“小竹竹,吃点甜的。”
五竹默默拿起一颗,慢慢嚼着,没说话,却也没拒绝。
铜锅里的红油越煮越烈,毛肚、黄喉、肥牛卷在汤里翻滚,烫得恰到好处。叶轻眉夹起一片毛肚,在香油蒜泥里滚了滚,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还是这口最对味。”
范闲挨着她坐下,给她碗里夹了块嫩牛肉:“慢点吃,没人抢。”
“怕什么?”叶轻眉嚼着肉,含糊道,“当年抢你范小建的糖葫芦,我就没输过。”
范建正好端着蜜饯出来,闻言笑骂:“还好意思说!当年把我糖葫芦上的糖衣全舔了,就给我剩根棍!”
院子里爆发出一阵笑声,连一直紧绷的陈萍萍也弯了弯嘴角。范若若看着眼前的热闹,偷偷对范闲说:“哥……真好。姑姑和你真像。”
范闲点点头,看着母亲和范建斗嘴,看着陈萍萍小口喝茶,看着五竹安静地吃草莓,忽然觉得,这满院的烟火气,或许比任何制度、任何权力都加更实在。
叶轻眉忽然举起酒杯,对着众人晃了晃:“都别光顾着吃,走一个!”
“走一个!”
酒杯碰撞的脆响混着铜锅的咕嘟声,在暮色里漾开。远处的宫墙还立在那里,可这院子里的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就像这火锅,滚烫,热烈,带着把所有隔阂都煮化的暖意。
未来的路还长,规矩要慢慢改,日子要好好过。但至少此刻,他们可以围坐在一起,吃着最香的饭,喝着最烈的酒,笑着等明天的太阳。
暮色渐浓,灯笼被一个个点亮,暖黄的光晕裹着火锅的香气,在院子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叶轻眉吃得起劲,额角沁出细汗,随手抓过范闲的袖子擦了擦,惹得范闲笑着拍开她的手:“有帕子!”她却满不在乎地挑眉:“儿子的袖子,不用白不用。”
范若若看得新奇,悄悄对放心说:“哥,叶姑姑……真有趣。”范闲笑着点头,给她碗里夹了片青菜。
陈萍萍没怎么动筷子,多数时候只是看着锅里翻滚的红汤,偶尔端起酒杯抿一口。叶轻眉注意到了,夹了块煮得软烂的牛筋放到他碗里:“萍萍,你也吃啊,当年你最爱抢范建碗里的牛筋。”
陈萍萍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暖意,慢慢把牛筋送进嘴里:“老了,牙口不行了。”
“胡说。”叶轻眉瞪他一眼,又夹了几样软和的菜堆到他碗里,“多吃点,后面还有的忙呢。”
五竹始终安静地坐在角落,面前的碟子里堆着叶轻眉塞给他的草莓和几样素菜。他吃得很慢,白绫下的目光偶尔扫过叶轻眉,又很快落回自己的碟子上,像在确认这热闹是真的。
范建喝得兴起,拍着范闲的肩膀大着舌头说:“小闲……以后这天下……就靠你和你娘了……”
“靠我们?”叶轻眉抢过话头,笑得狡黠,“我只负责造东西,管人的事归你们文科生。”她指了指范闲,又指了指陈萍萍,“你们琢磨制度,我琢磨机器,范小建管着钱袋子,五竹……”她转头看五竹,“你就负责看着我们,谁偷懒就揍谁。”
五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范闲看着这场景,忽然觉得鼻子发酸。穿越以来所有的不安、挣扎、迷茫,在这一刻都被这满院的烟火气烘得暖暖的。他举起酒杯,对着众人笑道:“都别偷懒,为了……为了以后能一直这么吃火锅。”
“对!为了火锅!”叶轻眉第一个响应,举杯撞了上去。
酒杯相撞的脆响里,叶轻眉笑得眉眼弯弯,红油溅到了她的袖口,她浑然不觉,只顾着把刚烫好的黄喉塞进范闲碗里:“快吃,这东西煮老了就柴了。”
范若若看着叶轻眉毫无架子的样子,也渐渐放开了,小声问:“叶姑姑,您以前……也常和爹爹他们这样吃饭吗?”
“那可不。”叶轻眉往嘴里塞着菜,含糊道,“当年太平别院的院子比这还大,我们就在槐树下支张桌子,夏天吃冰碗,冬天涮羊肉,你爹总抢不过我,每次都气得吹胡子瞪眼。”
范建“哼”了一声,灌了口酒:“谁抢不过你?是让着你!”
“哟,现在倒会说漂亮话了。”叶轻眉挑眉,夹起一串糖葫芦——不知何时厨房竟寻出了这个,往范建嘴边送,“那这个让不让?”
范建梗着脖子躲开,却忍不住笑了:“都多大岁数了,还吃这个。”话虽如此,眼神却软得像化了的糖。
陈萍萍看着他们斗嘴,慢慢喝着酒,眼底的暖意漫了出来。他想起当年叶轻眉总说,等天下太平了,要在鉴查院门口支口大锅,让所有奔波的密探都能喝上一碗热汤。那时他只当是姑娘家的戏言,如今看着这满院的烟火,忽然觉得,这戏言或许真能成。
五竹的碟子里已经堆了不少草莓蒂,他拿起最后一颗草莓,递到叶轻眉面前。叶轻眉愣了愣,随即笑着接过来,咬了一大口:“甜!小竹竹挑的就是不一样。”
五竹的白绫下,似乎有微光闪了闪,他低下头,继续安静地吃着碟子里的素菜。
暮色彻底沉了下来,灯笼的光晕在地上铺得厚厚的,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铜锅里的红油还在咕嘟,蒸汽腾起,模糊了众人的眉眼,却让那份热闹显得愈发真切。
范闲看着母亲和范建抢着最后一片毛肚,看着陈萍萍被叶轻眉逼着喝下一小碗汤,看着五竹默默把掉在地上的草莓捡起来扔进竹篮,忽然觉得,所谓的“开始”,或许不只是制度的革新,不只是生产力的进步,更是这样——那些曾被权力、仇恨、算计隔开的人,能重新围坐在一起,像家人一样,吃一顿冒着热气的饭。
叶轻眉忽然打了个饱嗝,拍着肚子靠在椅背上,满足地叹了口气:“真好啊。”
没人接话,大家却都懂她的意思。
风穿过院子,带着火锅的香气,吹得灯笼轻轻摇晃。远处的更鼓声隐隐传来,敲了三下,已是三更天。
但这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今夜不必急着散。
因为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而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去把这烟火气,延续到往后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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