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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择
银白如雪刃的长剑上,此刻覆满了血迹,剑身上的鲜血已经凝固,但不时还是有点滴血花在地面绽放。
李扶风看着手上的长剑,顺着剑身上蜿蜒留下的血迹,看到那一片泥土被染成了暗褐色。瞬间,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血腥味夹杂着青草的气息前仆后继般涌进她的鼻腔,铁锈的腥与草木的涩混在一起,莫名让她想吐。
她面色一白,惨笑道:“诛心之计。”
李扶风并不愚蠢,庄静嘉能想到的,她也能,何况庄静嘉已经如此明示了。
庄静嘉适时开口道:“下山之前,我已经派了红卫暗组的人去京城搬救兵了。”
李扶风看向庄静嘉,艰难扯动唇角,“对方设局如此周密,路上不可能不设伏击。即使你的人成功搬来救兵,也来不及了。”
庄静嘉低下了头,手指轻敲剑柄,想说些什么,转瞬又放弃了,直接问道:“去,还是不去?”
设下这场棋局的人,在一开始,就已经赢了。
李扶风说的没错,这场伏击计划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计划顺利,宸王府就此覆灭。
若是出了意外,机羽一行人有人顺利逃脱,也不碍事。想要突破重重围杀,身上必然带伤,能不能顺利赶到望山亭下都是问题。
若是出了意外,李扶风侥幸活了下来,也没关系。望山亭距离京城虽然不远,却也不近,这段路程上适合伏击的地点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只靠人海战术就能拖死李扶风。
若是出了意外,庄静嘉一直待在山上,并未下山,也不要紧。这群杀手的目标从来不是庄静嘉,而是李扶风,杀庄静嘉,只是顺手的事情。只剩下一个宸王妃的宸王府,名存实亡罢了。
若是出了意外,李扶风从望山亭下的杀手手中全身而退,毫发无伤,也不着急。
这才是这场棋局最毒之处。
幕后之人可以说,非常了解李扶风,并且彻底的利用了她的性格。
李扶风聪明、敏锐、且格外会洞察人心。当年一场赏花宴,她不过是与庄静嘉交谈了几句,就察觉到了她心底隐藏压抑着的不甘,那是对这个世界禁锢了自身的怒火,也是迫不及待想要冲破这道束缚的野望。
李扶风洞察到了庄静嘉的内心,并以此发出邀请,私下与庄静嘉接触,也是因此,庄静嘉发现了她的另一面。
随着两人接触渐深,庄静嘉越发觉得与李扶风思想同频,理念一致,同样为世间女子只能屈居后院而不平。
庄静嘉想,若是这样,嫁给宸王也不错,她一步一步将自己伪装成满京城赞誉的大家闺秀,不就是要嫁给世间最有权势的人,借势影响天下。
皇家本就是她的目标。
如今,最受圣上宠爱的宸王殿下自投落罗,又与自己如此契合,正合了庄静嘉的意,他们会是最好的同盟。
然后,庄静嘉就被命运狠狠戏弄了一番。
在李扶风的安排下,庄静嘉发现了她女扮男装的事情。先是吃了一惊,后又觉得这没什么,毕竟她正在筹谋的,也是杀头大罪。只是回想之前种种,那些被她无意注意到的小异样,立马有了解释。
最后,庄静嘉眼中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自嘲之色,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一个男子能理解女子的痛苦吗?
一时间,庄静嘉思绪纷飞,但很快她就整理好了情绪。眸光闪了闪,给了入琴一个安抚的眼神后,脸上露出掩饰不了的讶然之色,脱口道:“你居然……”
话没说完,庄静嘉猛地意识到什么,看了看四周,立马捂住了嘴,表忠心道:“殿下,您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保密。只是,我这侍女留不得了,望殿下看在她从小服侍我的份上,留她一个全尸。”
乍然听见庄静嘉这充满凉薄之意的一番话,入琴全身都冻住了,寒气从脚底直冒天灵盖,她艰难抬头,不可置信的望向身前小姐的背影,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回想起小姐刚才递给她的眼神,默默把头垂了下去。
看完庄静嘉主仆两人的表演,李扶风那一双狭长的柳叶眼微微眯起,“庄小姐,你不必费心试探,我不是嗜杀之人。只要你和你那侍女没有出卖我的举动,我不会动你们。”
室内的气氛紧绷起来,庄静嘉却突然笑了出了,那是她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璀璨夺目,也是从这时起,庄静嘉才算对李扶风卸下防备。
或许,在旁人看来,李扶风此举无疑是为自己埋下了祸根,这样大的秘密,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她这样轻易放过庄静嘉,不知是愚蠢,还是自信。
庄静嘉知道,这是自信,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对自己人格魅力的自信。
李扶风自信,庄静嘉不会说出她的秘密,反而还会与她同谋。
被看穿了。
庄静嘉有些不爽,但也承认,经过这段时间的相交,她确实被李扶风的人格魅力征服了。
不提李扶风的目标理想,与庄静嘉完全一致。就说她的行事作风,与庄静嘉也是完全投契,通过平日的接触与刚刚的试探,庄静嘉清楚知道这位宸王殿下有能力,有手段,同时也有底线。
更重要的是,李扶风看人的眼神格外舒服,令庄静嘉感到了平等。这也是最初李扶风递来橄榄枝时,庄静嘉欣然赴约的缘由。
不可否认的是,庄静嘉一开始也怀疑这是李扶风的伪装,只不过装的好一些罢了。
庄静嘉的外祖父曾担任国子监祭酒,门生遍布朝野,后因精力不济,向皇上请辞,皇上念其劳苦功高,授其太傅衔,受朝廷荣养。
庄静嘉去外祖父府上探望他时,总是能见到许多人来拜访他,有门生故旧,有亲朋好友,也有为了求贤求才前来拜访的皇子。
这时外祖父总会长长叹息一声,将到他这里求一封推荐信的布衣门生荐给他们,之后,外祖父就开始闭门谢客了。
庄静嘉见到了那个布衣门生面对皇子时谦卑的姿态,也看见了为了得个礼贤下士的好名声,皇家人作出平易近人的样子,但再怎么伪装,眼底里总会无意识的流露出一抹高高在上的倨傲。
这段画面在庄静嘉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皇室中人的印象已经在她这里定型了。所以,庄静嘉虽然愿意与李扶风相交,但心里的防备始终没有卸下。
直到此刻,李扶风向她表露了自己的秘密,庄静嘉才肯定了她的心性。
对于认可的人,李扶风会以诚相待,以心相交。
正是因为如此,庄静嘉已经明白李扶风的选择,问出口,只不过是不想李扶风憋在心里,徒增压力。
“去。”
听到李扶风的回答,庄静嘉毫不意外,若是她,她也会做此选择。
庄静嘉说道:“我今日出门驾的是骈车,就停在望山亭旁边,现在上去把马卸下来,赶去也快点。”
李扶风点头,现在她们缺的就是时间,迅速上山卸下马匹后,两人打马快速朝峡谷处奔袭而去。
这是阳谋。
摆在李扶风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不管机羽他们,任由他们被伏击,可能有人会活下来,但结局如何,每个人心底都有了答案。一条是李扶风自己一人赶往京城,路上可能会再次遇袭,但凭李扶风的能力,说不定真的能闯过去。
这两条路不论选哪个,几乎都是黄泉路,唯一的变数,就是庄静嘉。
李扶风清楚,若是与庄静嘉联手,京城一定能回去。但机羽他们的生死,就真的要由天定了。
峡谷是天然的伏击地点,两侧多为陡峭的崖壁,中间道路狭窄,任凭你武功多高,只要那些杀手隐藏在两侧高处,再架上十几台弓弩,底下的人就全成了活靶子。
李扶风从小被灌输这样的的思想——皇子,天生就是高人一等的。伺候自己的人都是自己的奴隶,他们的命就像草芥一样,没了就没了,不值得可惜。
奇珍异宝不好得,多如牛毛的奴隶不是随便挑,没了这个,还有下个,没了下个,还有下下个,这种东西很珍贵吗?
李扶风觉得这样的思想好冷漠,好无情。有一次,她在皇帝面前忍不住说了自己的想法,被狠狠训斥了一顿。
后来,李扶风长大出宫开府,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她从小亲近的宫人,去了封地,这群人也跟在她身边。
封地里选出来护卫自己的侍卫,也是每天都能在王府里看到的熟悉面孔,他们陪伴了她这么长时间,向她献上了忠心,誓死为她效忠。
她要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舍弃他们吗?
成大事者,不能拘泥于这些无谓的情感中。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这些道理李扶风都明白,但她做不到。
李扶风坚定了心中的信念,选择了遵从本心。
一路上风驰电掣,两人骑马很快就看到了峡谷外貌,来到峡谷跟前,两人勒马,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道道破空之声。
虽然心中焦急,但两人都没有盲目闯进去,白白送命不说,还正合了对方的意。
李扶风仔细观察这座峡谷,沉声说道:“那些杀手能在崖壁设伏,那必然有上去的小路,只要能找到这条路,我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摸上去干掉他们。”
说着,李扶风的语气里带上了些莫名之色,“静嘉,你还记得我带兵在封地剿匪的事情吗?”
庄静嘉想了想,点了点头,但不明白李扶风问她这个干什么。
李扶风继续说道:“我当时与手下将领经过长达三个月的探查,成功绘制了山匪老巢以及周边的地形图,利用此图设下陷进,将山匪引入埋伏圈,一举歼灭了当地匪患。”
一经提醒,庄静嘉隐约记起,李扶风设伏山匪的地方正是一处峡谷。
看见庄静嘉一划而过眼底的惊疑之色,李扶风笑了,笑得危险,“好巧,不是吗?”
这设局之人,恐怕早已将李扶风生平所经之事与所行之事全都收集起来,做了全面调查与分析。
宸王府从未察觉到有这样一尊庞然大物在暗地里窥视着她们。
怎么能不让李扶风与庄静嘉心惊?
但眼下最紧急的事情还是救人,依据当时跟着专业人员实地探寻、绘测地图时的经验,李扶风很快就找到了小路。
两人顺着小路摸上了左边的崖壁,路上无声无息地解决了一个的暗哨,上来崖壁后,两人躲在一处石壁后悄悄观察情况。
庄静嘉往底下看了一眼,没有看见一个人的尸体,心中微松,没有尸体总比有尸体好。
目光移向旁边,只见有几匹马凄惨地倒在地上,身上插着十几支弩箭,鲜血顺着皮毛一点点滴落在地上,带走了体内的生机。它们明亮的马目也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能奄奄一息地发出声声嘶鸣。
新一轮弩箭雨覆天盖地的落了下去,空中又增添了新的血腥味。
庄静嘉注意到对面伏击的人没有动手,心生疑窦,顺着弩箭落点处看去。只见对面崖壁下有一个凹陷处,从她这里看去,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在晃动。
李扶风同样也注意到了那处凹陷,猜想机羽他们可能躲在了里面。知道他们暂时无恙,李扶风侧头看向庄静嘉,庄静嘉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两人一起动了起来。
庄静嘉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崖壁边缘地带的杀手处,剑身划过空中,带出一道残影,那人连声音都没发出,就已经倒下。
一个、二个、三个……一个个人接连倒下。
就在庄静嘉与李扶风行动时,在右侧崖壁的杀手见弩箭雨莫名停了下来,派人过来查看。他在路上就发现了暗哨的尸体,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等到登上崖壁后,更绝望了,这里已经无人生还。只看到一男一女面对面不知道在交谈什么。
他悄悄取走不远处掉落在地的弩机与弩箭,上弩箭,举弩机,架在与自己视线齐平处,对准面对他站立的那道人影,瞄准心脏,心中默默计算距离与风速,在风停的瞬间,扣下手中的机括,将弩箭射了出去。
他也不看最后结果如何,一箭射出,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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