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上

作者:茉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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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引


      男人点完餐回来时,池念正捧着粗陶杯小口喝水。

      暖黄灯光下,她微垂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密阴影,几缕碎发贴在耳际。

      "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她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他正望着窗外,侧脸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鼻梁挺直,下颌线条利落中带着几分柔和。

      男人转回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江怀寂。怀念的怀,寂静的寂。"

      "江怀寂。"池念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觉得这三个字莫名贴合他给人的感觉——沉静中带着距离感。

      "我叫池念,池塘的池,思念的念。"

      江怀寂轻轻颔首,视线又飘向窗外那棵老槐树,"住这附近?"

      "不算,"池念摇头,"刚来没多久,对这里还不熟。"

      她顿了顿,"你呢?"

      "在这边住得久。"江怀寂的声音被面馆的蒸汽熏得温和,"后巷就是我家。"

      池念若有所思地点头,难怪他对这里的每一条小巷都这么熟。

      老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过来,粗瓷碗里汤色清亮,牛肉片得薄而均匀,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

      "刚才真的多谢你。"池念拿起筷子,语气诚恳,

      "要不是你,我可能现在还被困在巷子里。你看上去冷冷淡淡的,没想到反应这么快。"

      江怀寂夹起一筷子面,轻轻吹了吹才送入口中。

      吞咽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说:"举手之劳。"

      池念吸着面条,热气熏得她脸颊泛红。

      她抬眼看向江怀寂,忽然笑了:

      "我刚才腿都软了,真怕他们追上来。你说他们会不会还在附近蹲守?"

      "不会。"江怀寂语气笃定,"那条巷子有三个岔口,他们早就绕晕了。

      他顿了顿,"吃完我送你回去,这边的巷子错综复杂,你一个人容易迷路。"

      "真的?那太麻烦你了。"池念眼睛一亮。

      "顺路。"江怀寂低头继续吃面,"正好散散步。"

      池念看着他专注吃面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清冷的男人其实很好相处。

      她搅动着碗里的面条,忍不住又问:

      "你好像对这里特别熟悉,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江怀寂抬眼看她,唇角微扬:

      "差不多。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每一条巷子的出口。"

      "真厉害!"池念由衷赞叹。

      江怀寂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低头慢慢喝着面汤,没有再说话。

      池念被他这一眼看得耳根发热,吃面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

      热汤面的暖意仿佛透过胃袋,一直蔓延到心里,将这个曾困住她一辈子的城市带来的疏离感一点点融化。

      ......

      饭后,面馆的热气渐渐散去。江怀寂对池念说:"我送你。"

      池念收拾好东西,抬头时眼里带着感激:"又要麻烦你了。"

      两人并肩走在夜色中,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在石板路上交织又分开。

      江怀寂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在池念险些踩到松动石板时,不动声色地扶住她的手臂;

      经过昏暗巷口时,总会自然地侧身,将她护在光线明亮的一侧。

      池念悄悄打量他的侧脸,在路灯柔和的灯光下,他冷峻的轮廓似乎也变得温和起来。

      这个看似疏离的男人,其实比谁都细心。

      快到巷口时,池念停下脚步:

      "就送到这里吧。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今天的面,很好吃。"

      江怀寂看着她,唇角微弯:"不客气。"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段时间想吃面,随时可以找我。"

      池念捏着衣角,没有立即回应。

      晚风送来巷口人家的饭菜香,她抬头时,正好对上江怀寂的目光——不像白日里那般清冷,反而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柔和。

      "好。"她轻声应道,"那......谢谢。再见。"

      其实她想问"这段时间"是特指多久,想问他是不是即将离开,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们不过是偶然在街角面馆相遇的陌生人,能得到他这样的善意,已经很难得了。

      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池念忽然觉得,这座曾经让她倍感压力的城市,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适应了。

      ......

      池念回到住处,将手机轻轻放在书桌一角,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叩。

      池洛风对唐成彦的异常举动经过今天的意外,已经起疑,但好在,她布下的局也即将收网。

      接下来的两天,池念将收集到的所有材料逐一整理。

      每一份证据都被她精心归类,仿佛在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只待最佳时机收紧。

      深夜,她拨通梁远的电话,声音平静而笃定:

      "梁叔,明天有场好戏,麻烦您准备好舞台,该亮相的时候,就大大方方地亮个相。"

      凌晨时分,一段经过处理的视频悄然出现在网络上。

      模糊画面中,池洛风嚣张的声音穿透杂音,推搡的动作粗暴刺眼;

      穿插的照片里,青紫的伤痕触目惊心,破碎的木棍在角落无声控诉。

      消息如同火星落入油锅,瞬间引爆舆论。

      #池氏池洛风霸凌##池峰集团股价大跌##盛林建筑公司股价大跌##校园暴力零容忍#等词条迅速攀升,热度持续发酵,根本压制不住。

      次日上午十点,安静的课堂被一阵吊儿郎当的脚步声打断。

      宿醉方醒的池洛风带着几个跟班晃进教室,老师的讲课声戛然而止,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投来,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在教室里蔓延。

      往常他们这样闯入,没人敢出声——大家都被池洛风的淫威震慑惯了。

      池洛风正觉得气氛怪异,一个跟班突然抖着嗓子喊道:"池哥,你快看这个!"手机颤抖着递到他面前。

      屏幕上正是他们霸凌的画面,画质虽模糊,但那嚣张的语气、粗暴的动作,池洛风再熟悉不过。

      池洛风瞬间暴怒,一脚踹翻旁边的课桌,课本哗啦啦散落一地。他指着讲台上的老师怒吼:

      "让学校立刻处理掉!"

      那副蛮横的模样,还和从前一样理所当然。

      这时,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池禹柏"三个字刺眼地跳动着,下面还有一长串未接来电——

      全是家里人的,短信也塞满了收件箱。

      池洛风盯着震动的手机,如同盯着定时炸弹,手忙脚乱地按了挂断。

      可是刚安静一秒,两条新消息就弹了出来:

      池禹柏的"立刻滚回来!"带着浓重的火药味;

      杨芸的"别回家,先去外面避避"透着掩饰不住的慌乱。

      池洛风哪还敢多待,转身就往外冲,留下几个跟班面面相觑,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此时舆论已经如同野火燎原,烧遍了整个网络。

      池峰集团和盛林建筑公司的股价一跌再跌,屏幕上成片的绿色数字刺眼夺目,股东大会的问责电话一个接一个,几乎要把池禹柏的手机打爆。

      就在池禹柏焦头烂额之际,梁远以盛林建筑公司核心高层的身份发声了。

      他发布了一份措辞严谨的通告,明确指出:

      "池禹柏先生仅为盛林建筑公司代管人,公司实际归属权属于池禹树先生之女池念。"

      紧接着,他又不疾不徐地列举了池念的履历——名校背景、专业资质......字里行间,将她的优秀展露无遗。

      这一波操作不仅精准地提升了池念的公众认知度,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多年来刻意淡化池念存在的池禹柏夫妇脸上。

      股民们瞬间哗然:

      这些年来,他们几乎忘记了池禹树夫妇还有一个女儿。难怪池禹柏夫妇从不让池念接触公司事务,莫非早就打算将盛林据为己有?

      一时间,支持盛林建筑的声浪高涨,反倒衬得池峰集团愈发狼狈。

      这场风波,正在悄然改变着各方力量的平衡。

      深夜的池家别墅,灯火通明。

      池洛风被两个保镖架着拖进客厅,刚站稳就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声音清脆得像琉璃碎裂,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我怎么养出你这个废物!"池禹柏双眼通红,一把将儿子掼在地上。

      池洛风踉跄着撞上茶几,玻璃台面部分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杨芸尖叫着扑上来想拦,被池禹柏狠狠推开,踉跄着跌坐在沙发里,只能捂着脸啜泣:

      "洛风知道错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啊......"

      池洛晴站在阴影处,指尖死死攥着手机。

      屏幕上滚动的辱骂字眼像毒针般扎进她的眼底。

      明天就是艺术展的开幕酒会,若是被圈子里的人知道她是霸凌者池洛风的姐姐,她苦心经营的清纯"名媛"形象将彻底崩塌。

      二楼转角,池念静立在廊柱的阴影里。

      月光透过落地窗,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边。

      她微微垂着眼,长睫在脸颊投下浅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暗流,只有唇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泄露着内心的讥诮。

      楼下的闹剧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场编排拙劣的戏剧。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还沾着昨夜处理证据时留下的纸屑。

      粗糙的触感,比眼前这场荒诞的家族闹剧更让她觉得真实。

      看着池禹柏一家的混乱,上一世的记忆涌现出来——

      那日她无意间瞥见周岩亮着的手机屏幕,池洛风发来的消息赫然在目:"这周把那丫头打哭三次,转你的钱查收。"

      底下附着一笔转账记录,时间恰好是她被周岩推倒撞破额头的第二天。

      更深的痛楚来自大三那年池禹柏的生日宴。

      她本不愿出席,却被一句"一家人总得聚聚"的道德绑架困住。

      宴会上,池洛晴挽着方叙白款款而来,亮片礼服闪烁着刺目的光。"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故作关切,声音甜得发腻,"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方叙白站在一旁,温声劝和:"池念,别总是针对洛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她定位成善妒的恶人。

      后来那杯果汁......池念至今记得喉咙里异常的甜腻,记得昏沉中被佣人"扶去休息"时,后面进来西侧客房里的赵川不怀好意的笑容。

      而池洛晴"恰巧"带着一群姐妹路过,推门瞬间的尖叫像精心排练过的剧本。

      池禹柏杨芸"匆匆"赶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厉声斥责她"不知廉耻"。

      "池家大小姐于伯父生日宴会上私会赵家公子"的流言一夜之间传遍整个圈子。

      池家对外只含糊其辞地表示"教女无方",彻底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她被锁在房间里,看着窗外飘落的枯叶,连阳光都觉得刺眼。

      她明白,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全家共谋的围剿。

      他们要的不是她一时的难堪,而是彻底摧毁她的名声,让她毕业后只能任其摆布,乖乖放弃父母留下的家产。

      思绪回笼,楼下的争执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杨芸断断续续的啜泣和池洛风的痛吟声。

      池念缓缓抬眼,目光掠过满地狼藉,像扫过一堆无关紧要的尘埃。

      她转身没入更深的阴影,脚步声轻得如同雪花落地。

      回到房间,她关上门,将外面的嘈杂彻底隔绝。

      她缓步走到窗边,静静地望着夜空中那轮清冷的明月。

      曾几何时,这轮明月也曾见证过她无忧的童年,而今物是人非——父母相继离世,留下的遗产反倒成了至亲觊觎的目标;

      而她自己,也从那个被捧在掌心的明珠,沦落为寄人篱下、少有问津的负累。

      那个雨夜,瞬息万变。只有天上的月亮无动于衷,一如既往地悬着,静看人间悲欢交替,一言不发。

      池念低下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拨通了梁远的电话。

      电话几乎在瞬间被接起。

      "念念,你这步棋走得漂亮!"梁远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

      “早上见到池禹柏那张铁青的脸,我便知道是出自你的谋划。借池洛风这个支点,撬动整个局面,真可谓一步三算。

      既敲打了池禹柏那不成器又招摇的儿子,也让他自己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更关键的是,让所有人清晰地看到,谁才是盛林未来真正的接班人。”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恳切:

      "之前是我们多心了,总担心你在那边会失了棱角,磨没了心性。现在才知道,你藏得这么深。"

      "后天晚上浔香楼聚聚?我让老张订了‘听竹’包厢,大家都想跟你喝一杯,好好听听你这步棋是怎么布的。"梁远的声音里带着全然的信任,

      "七点,有空吗"

      "好。"池念的声音平静得像深潭,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这,才只是个开始。"

      短短几个字,让电话那头静了一瞬。

      那语气里藏着的笃定与锋芒,分明在预告着更大的风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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