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谎

　　艺术节前的周末，上官亭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宋景微家楼下。

　　她手里拎着一保温桶的妈妈牌鸡汤，说是给宋阿姨补身体，其实更多是想为那天的误会道歉。

　　敲开门，是宋景微自己。

　　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看到上官亭时明显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我妈炖了汤，让我给阿姨送来。”上官亭举起保温桶，趁机打量他。

　　几天不见，他好像瘦了些，眼下带着淡淡的黑眼圈。

　　宋景微侧身让她进来：“我妈睡午觉呢。你先坐，我倒杯水。”

　　上官亭在熟悉的沙发上坐下，目光不经意扫过茶几，突然顿住了。

　　茶几玻璃下层压着几张老照片，其中一张格外眼熟。

　　那是她小学时画的第一张“大作”，用蜡笔涂鸦的彩虹房子，右下角还歪歪扭扭写着“送给景微”。

　　她记得当时宋景微接过画时一脸嫌弃：“这画的是什么啊？鬼画符似的——骗你的，其实挺好看的，比我画的好多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画收进了书包。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居然还留着。

　　“看什么呢？”

　　宋景微端着水回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耳根泛红，“那是我妈收拾旧东西翻出来的，非说要压这里。”

　　上官亭注意到茶几上还放着一本相册，随手翻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幼儿园时的合影。

　　照片上的小宋景微紧紧拉着小上官亭的手，两个人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张照片…”上官亭惊讶地发现照片右下角有一行小字：“亭亭第一次没哭鼻子日纪念”。

　　宋景微一把抢过相册：“没什么好看的！”

　　但上官亭已经看到了更多：

　　小□□动会上，他背着她去医务室的照片。

　　初中毕业典礼，他偷偷在她帽檐下别一朵小花的抓拍。

　　甚至还有去年她趴在课桌上午睡时，他轻轻给她披上外套的瞬间…

　　每一张照片旁边都有简短的备注，有些还画着可爱的表情符号。

　　“这些…”上官亭的声音有些哽咽。

　　宋景微挠挠头，难得露出窘迫的表情：“我就是闲着无聊整理照片。”

　　上官亭想起疏影的话：“关注一个人时，会注意到所有关于他的细节。”

　　她突然意识到，宋景微关注她的细节，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这时宋阿姨醒了，看到上官亭很高兴，拉着她说了好久的话。

　　期间宋景微一直忙前忙后，给妈妈垫枕头、量体温、喂药，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趁宋景微去洗水果的空档，宋阿姨轻轻拉住上官亭的手：“亭亭，景微这孩子脾气倔，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多担待些。”

　　上官亭连忙摇头：“没有的事，阿姨。”

　　宋阿姨叹了口气：“他啊，就是太要强了。跟他爸一个性子，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她指了指书架上一个旧铁盒，“你看他爸留下的那些奖章，他天天擦得锃亮，说要像爸爸一样当个男子汉。”

　　上官亭顺着方向看去，突然愣住了。

　　铁盒旁边，赫然摆着她去年送给宋景微的生日礼物。

　　那时一个手工制作的陶瓷笔筒。

　　当时他接过时还嫌弃地说：“这造型真别致啊，丑萌丑萌的。”

　　她以为他早扔了。

　　从宋家出来时，上官亭心里乱糟糟的。

　　那些被一句句“骗你的”掩盖的细节，像拼图一样在她脑海中逐渐完整。

　　她突然很想找疏影聊聊。

　　奶茶店里里，疏影听完她的描述，露出“早就知道”的表情：“所以我一直说，景微对你很特别。”

　　“可是为什么…”上官亭搅动着杯中的杨枝甘露，“为什么他从来不说真话？”

　　疏影望向窗外：“也许是因为，真话太沉重了吧。就像我明明喜欢陈老师，却从来不敢说出口一样。”

　　上官亭想起宋景微家的那个旧铁盒，想起他熟练照顾母亲的样子，想起他悄悄做的兼职…

　　也许对宋景微来说，用玩笑掩饰真心，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第二天上学，上官亭开始下意识地观察宋景微。

　　她注意到他书包侧袋永远备着她爱吃的芒果干。

　　甚至注意到每次两人一起过马路时，他都会不自觉走到车来的那一侧。

　　这些细节以前都被她忽略了，因为总被那句随口的“骗你的”带过。

　　课间，向南又来找她。

　　这次上官亭直截了当地问：“你能把那些聊天记录给我看看吗？”

　　向南明显慌了一下：“什么聊天记录？”

　　“证明你清白的记录啊。”上官亭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是说可以给我看吗？”

　　向南支吾了几句，最后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看着他狼狈的背影，上官亭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放学后，她在画室门口堵住宋景微：“对不起。”

　　宋景微挑眉：“干嘛？又画坏什么了需要我背锅？”

　　“为那天误会你的事道歉。”上官亭认真地说，“我不该不相信你的。”

　　宋景微愣了片刻，随即笑起来：“就这事啊？我早忘了——骗你的，其实我记在小本本上了，等你将来成了大画家，我就拿出来拍卖。”

　　上官亭没笑，她突然问：“宋景微，你到底骗过我多少次？”

　　宋景微的表情僵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就一次。”

　　“哪次？”

　　“…以后告诉你。”宋景微真诚。

　　上官亭反而不知所措了：“那…其他那些‘骗你的’呢？”

　　“其他啊…”宋景微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其他都是真的——骗你的！其实我每句话都在骗你！”

　　但这一次，上官亭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他斗嘴。

　　她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说：“我知道了。”

　　然后转身离开，留下宋景微一个人愣在原地。

　　那天晚上，上官亭翻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这些年宋景微送她的各种小玩意儿：

　　一片做成书签的银杏叶，旁边写着“捡的——骗你的，其实特意挑的”。

　　一张她哭鼻子的丑照，背面写着“丑死了——骗你的，其实挺可爱的”。
　　……

　　每一样东西旁边，都附带着一句“骗你的”。

　　上官亭抱着铁盒，又哭又笑。

　　这个傻瓜，用最笨拙的方式，喜欢了她这么多年。

　　而她居然现在才看懂。

　　手机亮起，是宋景微发来的消息：“明天艺术节决赛，加油。画坏了也没事——骗你的，其实画坏了我会笑你一辈子。”

　　上官亭回复：“知道啦。谢谢你…所有的‘骗你的’。”

　　这次宋景微没有立刻回复。

　　过了很久，他才发来一句：“突然这么肉麻干嘛？骗你的，其实有点感动。”

　　其实所有的‘骗你的’，都是在说‘我喜欢你’。

　　但这句话宋景微没发。

　　另一边，上官亭看着那句话，突然很想去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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