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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妃来了,苍夜奔溃了
青绵踏入家门时,一身疲累几乎要将她压垮。柳一山快步迎上,话音里掩不住忧切:“怎么归来这么晚?”
她未应声,只将脸深深埋入父亲胸膛,仿佛那是世间唯一可遮风蔽雨的归处。
“受委屈了?”父亲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青绵摇头,声若游丝:“歇歇便好。”
柳一山岂能放心?这些年父女相依为命,女儿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都牵动着他的心。再三探问之下,青绵终于仰起脸,轻声问出那萦绕心头已久的话:“爹,若是哥哥回来了,您会很欢喜吧?”
柳一山蓦然怔住,眼底掠过深藏的伤痛:“怎突然问起这个?岩儿若在……罢了,为父早不敢作此念想。”
“那若是我不在了,哥哥却回来了呢?”此话几乎耗尽她所有气力。
“休要胡说!”柳一山声音哽咽,将她紧紧拢住,“你便是爹活着的一切指望。”
青绵心头一刺,强忍眼眶涌热。正要借故去备饭,父亲却拉住了她,说李婶邀他们去用晚饭——她家被咬死的犬做了荤菜,还特地为青绵备了素膳。
“好。”青绵轻声应下,回房更衣,暂将满腹心事压入心底。
才踏入李家院门,一只拴在院角的黄狗便冲着二人狂吠不止,龇牙裂嘴,凶相毕露。
青绵却毫无惧意,心中暗忖:嚷什么,比你这凶恶千百倍的狼我都见过,岂会惧你?转念一想,狼与狗虽属同宗,性子却大相径庭。狼性残暴贪婪,目空一切;狗却多温驯忠诚,护主顾家。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想起齐府那头恶狼——不仅凶残贪戾,更好色成性,竟将主意打到林婵儿身上。最可恨的是,他竟威逼自己前去说合……若真劝得林姑娘嫁于妖物,岂不是误她终身?若劝而不成,那魔头必然大开杀戒,血洗无辜……
这进退两难的困局,到底该如何解开?正沉思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苍夜贵为狼神,却要以人身娶凡间女子,莫非是……山野寂寥,没有同类相伴?狗和狼本是同宗……
这大胆念头一起,便似藤蔓疯长。
“可算把你们等来了!就等着你爷俩开席呢!”李婶闻声笑着迎出来。
“绵儿刚出诊回来,让您久等了。”柳一山拱手笑道。
“绵儿也是,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家,整天在外头奔波。”李婶亲热地拉起青绵的手絮叨起来,“她柳叔,你也该为孩子的终身大事想想。能不出诊就尽量别让她出去,姑娘家终究是要许人家的。”
青绵涩然一笑,目光却灼灼地落在院中那只黄狗身上,心里已有了主意。她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怅然,轻声道:“李婶,您家的大黑不是没了吗?这只是……”
“就是咬死大黑的那只!本来是只流浪狗,常来讨吃的,也算熟面孔。两只平日处得挺好,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大黑身子弱,没熬过去……我见它孤零零的可怜,就留着看家护院了。”李婶叹气道,“狗这东西,本就是由狼驯化来的,带点野性也不稀奇。”
“李婶,这条狗……能送我吗?”青绵眼中蓦地放出光彩,声音也雀跃起来,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李婶和柳一山听了面面相觑。方才还神色黯淡的青绵,这会儿欢腾得像只得了萝卜的小兔子,竟突然讨要起这刚惹过祸的野狗来。
柳一山越发困惑:“绵儿,你平时总说出诊忙,没空顾别的,今天怎么忽然转了性子?”
“我……”青绵眼波一转,顺势垂下眼帘,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伤怀与眷恋,“只是瞧着它,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哥哥小时候给我捡回来的那只小黄狗……心里头,怪舍不得的。”她抬眸,眼中水光潋滟,带着恳求望向李婶。
这一招“忆兄思犬”果然奏效。李婶一听她提起早逝的柳青岩,心下一酸,当即拍板:“成!吃完饭你就直接牵走!也算是个伴儿。”
青绵心中大石落地,眼底掠过一抹狡黠的笑意。计策的第一步,成了。不管这“李代桃僵”的计谋能不能奏效,总要放手一搏——若能借此既保全林姑娘的清白,又不伤及无辜百姓,岂不是两全其美?
从李婶家回来,青绵便兴致勃勃地开始她那“偷梁换柱”的计策。她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将黄狗里里外外搓洗得干干净净,连爪缝都不放过,边洗边念叨:“那位爷可是顶讲究的,一身玄衣纤尘不染。你既然要去‘高攀’,这仪容门面,半点马虎不得。”
她郑重其事地给黄狗起了新名字“苍黄”,既暗合了那位尊姓,又点明了它这身油光水滑的毛色。“名号响亮,才配得上那位的身份,你说是不是?”她拍拍狗头,眼中闪着顽皮的光。
第二天进山采药,她心思完全不在草药上,那双善于辨识药草的眼睛,如今专挑颜色最鲜亮扎眼的野花。回来后坐在院中,指尖翻飞,细细编成一顶花冠,小心翼翼地为苍黄戴上端详。嗯,鲜花与黄毛相映,倒真衬出几分待嫁“新娘”的“娇俏”,虽然这新娘龇着牙,一脸懵懂。
这只是开始。她专程去了趟绸布庄,精挑细选了几匹颜色最鲜亮的绫罗绸缎,红的、粉的、金的,各样都扯了几尺,心里盘算着:“‘嫁妆’总得备得丰厚体面些,才显得诚意十足不是?”夜深人静时,她便就着烛火,一针一线为苍黄缝制特制的“嫁衣”,那专注的神情,倒比缝制自己的衣裳还要认真三分。
自觉万事俱备,终于到了带着“新娘子”出阁的日子。临行前,她进行最后一道工序:梳妆打扮。当她拿出胭脂水粉,大胆地在苍黄毛脸上扑了两团浓艳的腮红,又严严实实盖上大红盖头时,自己对着镜子瞧那人模狗样的景象,都忍不住闷笑——这哪里是嫁娶,分明是出滑稽戏。
“或许……那狼口味独特,就喜欢这般热闹俗艳的呢?”她转念安慰自己,眼中却闪着顽皮的光,“毕竟,放着满山野性的狼妃不娶,偏要来人间寻妻,这品味本就与众不同。”
为了避免惊世骇俗,她先到集市雇了辆马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位沉甸甸的“新娘子”连哄带抱弄进车里,喘着气轻轻点了点狗鼻子:“记住了,往后少吃些。要是吃成了球,那位挑剔的主儿该退货了。”
马车行至齐府门外。青绵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衫,上前叩响门环。开门仆役一听是来说媒的,当即抱臂上下打量她,嗤笑道:“姑娘,低头瞧瞧,我家门槛都快被踏平了!您这般姿色,还是回家生个漂亮女儿,二十年后或许还能送来给我家主人做个添茶倒水的小妾!”
“砰”的一声,朱门紧闭。青绵气得双颊绯红,正要理论,幸得云法闻声赶来。
“哥,我给尊上送‘新娘子’来了!”青绵眉眼弯弯,语带神秘。
“新娘子?”云法眼中漾开笑意,“莫非是林姑娘那边有信了?”
青绵笑而不答,只抬手指向一旁的马车,眼底掠过一丝狡黠:“天机不可泄露,见了便知。烦请哥哥通传,就说……青绵不负所托,特来复命。”她心下暗想:要是此刻直言新娘是狗,云法定然阻拦,这出好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云法不疑有他,以为妹妹真办成了这看似不可能的事,喜形于色,转身就令人速速通传。
内院之中,苍夜听闻柳青绵竟真将林婵儿送来,百年执念眼看成真,心湖也罕见地泛起一丝微澜。他整理衣袍,步履虽然依旧沉稳,却比平日快了几分。
然而当云法笑着掀开车帘,预期中美人含羞的画面并未出现。车厢里,只有一条身披五彩绸缎、头戴花冠、双颊绯红如猴臀、盖着大红盖头的黄狗,正歪着头,用一种极其懵懂又略带嫌弃的眼神望着他。
云法的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缓缓地转头看向青绵,声音干涩发紧:“林姑娘……人在何处?”
“我……我可从没明说过这新娘子……非得是林姑娘呀?”青绵垂首,指尖绞着衣角,肩膀却微微轻颤,像是在极力忍住笑意。
“那这新娘子到底是谁?”云法几乎不敢呼吸。
“就、就在车上……”青绵怯生生地指向马车,抬眸间却飞快地朝他眨了眨眼。
恰在此时,被这诡异气氛弄得不安的苍黄,朝着近在咫尺的云法“汪汪”吠叫两声,中气十足,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幻想。
苍夜已踱至车边,见云法神色古怪,车中又传出狗叫,心下生疑,亲自伸手,一把掀开车帘——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沉默地盯着车里那打扮得花枝招展、不伦不类,甚至有些刺目的黄狗,足足三息。那怪诞荒谬到极致的景象,饶是他见多识广,一时也有些怔住,幽绿的眸子里罕见地掠过一丝茫然。
随即,他指向苍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又带着难以置信的弧度,声音危险地压低:“柳青绵,这是什么?本尊的婵儿呢?别告诉本尊……它也叫做林婵儿!”他俊美的面容蒙上一层薄怒,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周遭落叶都无风自动。
“它……不叫林婵儿,叫苍黄。”青绵硬着头皮,强作镇定,甚至往前挪了小半步,一本正经地开始她的“说媒”:“我觉得……它比林姑娘更配您!您细想——”
“你、还、敢、说?”苍夜语声骤沉,眼神凌厉如刀锋,刮得青绵皮肤生疼。
她喉间微动,心知已无退路。悄悄瞥向云法,见他也是面色惨白,显然已无力回护。横竖三年后难逃一死,此刻还有什么可畏惧的?物极必反,压力越大,她那点小聪明和反骨反倒被彻底激发,索性豁出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那骇人的目光,逻辑清晰、语速飞快地分析起来:“尊上大人,您仔细想想!狼与狗本是同宗,苍黄与您算是本家,血脉相近,习性相通,这才叫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再说子嗣——您若与林姑娘结合,人狼殊途,万一将来生下个不狼不人的异类,岂不徒增烦恼,让孩子自幼遭人白眼?若与苍黄在一处,保准能育出血统纯正、威风凛凛的狼犬后代,承袭您的英武,光耀门楣!这买卖……这段姻缘,多么划算!”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媒婆,差点把自己都说服了。
话音未落,苍夜倏然逼近。青绵只觉喉间一紧,已被苍夜冰凉的手指扣住脖颈。他并未立即发力,但那绝对的力量差距与冰冷的杀意,让她瞬间呼吸困难,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小绵羊,”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戏谑的残忍,“你信不信,本尊现在就能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炙烤之刑’?不必等到三年后。”
“尊上!”云法单膝跪地,声音焦灼。
然而,极致的恐惧反而催生了孤注一掷的勇气。青绵被他扼住喉咙,脸颊因缺氧泛红,却艰难地扯出一个破碎的笑容,断断续续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咬舌……或者回去就吞药……你若逼得太紧……连灰烬……都未必给你留下……”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激烈碰撞。苍夜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诧异与兴趣——这小东西,恐怕是真的敢!他竟又一次,有些摸不透她这看似怯懦外壳下,到底藏着怎样一颗七窍玲珑又胆大包天的心。
他蓦地松开了手,仿佛碰了什么棘手又烫手的东西。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车中那位头顶花环、腮红滑稽的“狗新娘”身上,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荒诞的、啼笑皆非的神情。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头疼。
“纵然你思虑周全,连子嗣传承都已为本尊考量——”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荒谬感,“你可曾想过最根本的一点?这位狗兄弟,它能为本尊做些什么?莫非在你眼中,本尊的喜好……如此别致?”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其缓慢,绿眸微眯,审视着青绵。
一旁的云法闻言,再也忍不住,猛地低头,以拳抵唇,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哎呀!”青绵猛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她光顾着张罗嫁衣胭脂、血脉后代,竟完全忘了向李婶核实苍黄是公是母!这纰漏出得,实在……尴尬。
“头一回做媒……没经验。”她讪讪笑道,脸颊飞红,眼神却贼溜溜地往苍黄腹部扫去,试图当场分辨,嘴里还兀自嘟囔着补救,“您……您教我如何分辨?下回!下回一定为您挑个十全十美的!”
“下回?”苍夜嗤笑一声,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带起一片冰冷,“下回不必再挑一条,直接寻几十条来。正好本尊想办个狗肉宴。云法——”
“在!”
“将这位狗新娘牵去灶房,炖了。”他语气平淡,字字如冰,“今晚,犒劳全府。”
“什么?炖了?”青绵顿时慌了神,扑到车前,拦住去路,“您……您连自家同族都忍心吃?这……这不合适吧?”
“同、族?”苍夜猛地回身,眼中寒光乍现,周身气势陡然变得冰冷而恐怖,“柳青绵,”他声音低沉得可怕,一字一顿,“这是最后一次警告:若再敢将本尊与凡间犬类相提并论,我便杀尽你所见的每一只凡狗,让你彻底明白,什么叫云泥之别!”
他逼近一步,阴影笼罩住她:“听着,林婵儿,本尊娶定了。十日之期,还剩六日——是要看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还是乖乖将本尊要的人送来,你,自己掂量清楚。”
说罢,他倏然转身踏入齐府,朱门随之轰然闭合,只留下青绵呆呆站在门外,面色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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