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秤

　　“凌云杯”本赛阶段，赛场换到了市中心的体育文化馆。人更多，气氛也更燥。媒体长枪短炮堵在入口，粉丝举着牌子翘首以盼，空气里一股子热烘烘的兴奋劲儿。

　　宋聆从侧门挤进来，压低帽檐，想快点溜进选手休息区。刚赢下一盘，脑子里还复盘着几个关键手，没太留意周围。

　　“就是他！妈的，什么玩意儿就赢了！”

　　“爆冷？我看是爆了吧！谁知道使了什么手段！”

　　几个声音不大，却足够刺耳，黏腻腻地钻进耳朵。宋聆脚步一顿，皱了下眉，没打算理会。这种输不起的言论，哪儿都有。

　　可那声音阴魂不散，跟了上来。

　　“喂！说你呢！宋聆！”

　　他下意识回头。三四个男的堵在了身后，穿着某个被淘汰棋手应援服，脸色发红，眼神浑浊，带着股酒气和输钱后的戾气。领头的是个高壮胖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

　　“赢得很爽啊？是不是提前知道谱了？嗯？”

　　污言秽语劈头盖脸砸过来。周围有人看过来，但大多下意识避开目光。保安还在远处入口维持秩序，没注意到这角落的骚动。

　　宋聆脸色冷了下来。“请你们放尊重一点。输赢很正常。”

　　“正常？老子押的钱打水漂了正常？！”那胖子猛地伸手推了他肩膀一把，“今天不给个说法别想走！”

　　宋聆被推得踉跄一步，后背撞上冰凉的墙壁。帽檐歪了，露出底下绷紧的脸。他不是会打架的人，此刻却被这股无赖劲儿激起了火气，手指攥紧，骨节发白。

　　“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教你点规矩！”胖子又逼近一步，唾沫星子几乎溅到他脸上。

　　就在那只手又要抓上来的时候——

　　一道影子极快地插了进来。

　　快得几乎没人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

　　像一阵冷风刮过，下一秒，那只伸向宋聆的脏手就被一只骨节分明、力量惊人的手死死攥住了手腕。

　　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狠戾。

　　“滚。”

　　一个字。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像冰锥一样扎进燥热的空气里，瞬间冻结了所有的嘈杂。

　　宋聆猛地抬头。

　　宋冽。

　　他侧身挡在他前面，背影挺拔而冷硬，将他完全护在了身后。他穿着简单的衬衫西裤，像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过来，与这混乱的角落格格不入。

　　但他此刻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却比那胖子凶悍百倍。那不是虚张声势，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极具压迫感的冷厉。

　　胖子的手腕被攥得死紧，疼得他龇牙咧嘴，酒醒了大半，试图挣扎，却发现对方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你他妈谁啊？多管闲事！”胖子旁边的同伙叫嚣着上前。

　　宋冽甚至没看那人，只是目光冰冷地锁着眼前的胖子，瞳孔里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底下却压着隐隐的、骇人的火。

　　“我说，”他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砸得人生疼，“滚。”

　　那眼神太吓人。不是街头混混的逞凶斗狠，是一种居于上位者被冒犯后、毫不掩饰的冰冷怒意。胖子和他那几个同伴被这气势彻底镇住了，色厉内荏地骂了几句脏话，到底没敢再动手，悻悻地甩开手（没能甩开，是宋冽先松开了他），灰溜溜地挤进了人群。

　　骚动平息得快得像一场幻觉。

　　周围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着散开。

　　角落只剩下他们两人。

　　宋聆还靠着墙，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一半是方才的冲突，另一半是因为眼前这个去而复返的人。

　　宋冽没有立刻转身。他站在原地，背对着宋聆，肩背的线条依旧紧绷着，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过身。

　　他的目光落在宋聆脸上，飞快地扫视了一圈，确认他没受伤。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关切，有未褪尽的余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懊恼的、不想被察觉的仓促。

　　“没事？”他的声音恢复了一些平时的冷调，但尾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没事。”宋聆的声音有点干，他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衣领，“谢谢。”

　　宋冽没接这句谢。他移开视线，眉头微蹙，像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这局面，或者说，后悔自己插手了这局面。

　　“这种地方……”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生硬地道，“以后避开点。”

　　说完，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短暂的、尴尬的独处，几乎是立刻就要转身离开。

　　“师兄！”宋聆下意识叫住他。

　　宋冽的脚步停住，却没有回头。

　　宋聆看着他的背影，那句堵在喉咙口的“你为什么帮我”滚了几滚，最终没能问出来。他换了一句：“你……手没事吧？”他记得刚才宋冽攥那胖子的力道。

　　宋冽的背影似乎极轻微地僵了一下。

　　“……没事。”

　　这一次，他没再停留，快步离开，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内场通道的人流里。

　　宋聆独自站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还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过快的心跳。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宋冽身上淡淡的、冷冽的气息，和他刚才护在他身前时，带来的那一瞬间的、不容错辨的温度。

　　那堵冰墙，好像裂开了一条缝。

　　虽然只有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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