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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地球毁灭时
林凛司沉默地开着车,没有再提神父,也没有再阴阳怪气。
出乎意料,汽车最终驶向一处僻静的山顶观景台。
此时已近傍晚,城市华灯初上,星星点点。
观景台上空无一人,显然被他提前清场了。
观景台中央摆着张小桌,放着些精致的餐点。
入江铃跟着他下车,看着这刻意布置过的场景,毫无波澜。
“喜欢吗?”林凛司看着她,眼里竟然涌起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柔和了那张过于凌厉的轮廓。
这一刻,他看起来几乎像个正常人。
一个努力讨心上人欢欣的少年。
入江铃却只觉得无比讽刺。
这一切的“浪漫”都建立在绑架、胁迫的基础上。谈何喜欢?
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一个惊喜的表情:“我很喜欢,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她的表演堪称完美。
林凛司没有回答,只是替她拉开椅子。
他的动作甚至显得有些笨拙,完全不像平时那般游刃有余。
两人沉默地吃着东西,气氛尴尬又诡异。
就在这时∶
“咻——砰!”
一束极大的烟花突然腾空炸开,光彩耀目。
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
无数璀璨的烟花接连绽放,爆炸声回荡,声势浩大。
恍如梦境。
却终究是梦幻泡影。
她看着眼前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努力装出感动的样子,仰头看着烟花,“谢谢你。”
就在她话音刚落,一束烟花在他们头顶绽开的瞬间——
林凛司忽然毫无预兆地低下头,极其快速的,在她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那个吻很轻,蜻蜓点水。
烟花的喧声还在继续。
但入江铃的世界,却仿佛在那一刻安静了。
她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大脑一片空白。
未有预想中的恶心和抗拒。
反而是一种措手不及的怔忡,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感觉。
是……
是心动吗?
她愣愣地看着他。
林凛司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不自然地别开视线,看向远处还在不断绽放的烟花。
“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
入江铃一怔,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
“所以…”他看着她,眼神迷惘,像个做错了事却不知道错在哪里的孩子,“我可能,真的不太知道...该怎么正常地对人好。”
“我的方式总是很糟糕…很过分,对不对?”
“吓到你了……对不起。”
他居然在道歉?用这种近乎卑微的的语气在给她道歉?
她该说什么?
说没关系?可她明明恨他入骨。
说活该?她又似乎有点……说不出口。
而就在这时,他猛地别开脸,胡乱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似乎不想让她看见。
可她还是发觉他眼里残余的泪水。
他看着她的眼睛,“之所以把你留在身边……”
“是因为在你身边,我才能感觉到……”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终轻声说道,“这个世界的善意。”
这句话的坦白程度,远超之前的所有。
林凛司忽然转过头,重新看向她,眼神异常认真。
“其实……”
“我希望,和你呆在一起的时间……能长一点。”
但他紧接着,像是害怕听到回应,语速加快了些∶
“但你放心。”
“我不会一直困着你的。”
“等外面安全了……”
“我就放你走。”
“说到做到。”
说完这些,他似乎耗尽了所有的表达欲,专注地看着天空。不再看她,不再说话。
黑夜中的烟花,终始如一之绚烂。
但入江铃的心,却因为这番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回家后,一种不真实的疲惫感笼罩住入江铃。
方才种种,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林凛司似乎真的有些累了,眉眼间带着倦意。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了女管家一句,便径直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入江小姐,先生吩咐您先用晚餐。”女管家的声音依旧平稳。
但那语气,似乎未及平时疏离。
也许,能和她认识。
入江铃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问道:“那个,怎么称呼您?”
女管家愣了一下,随即微微躬身:“我叫阮月。”
“阮月……”入江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尝试着搭话,“您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阮月点了点头。
她像是陷入回忆,好久才开口:“先生他是个好人。他救了我。”
“救了你?”入江铃诧异。
她实在无法把「好人」这个词,跟那个疯子联系起来。
“嗯。”阮月的目光有些飘远,“我是从越南被卖过来的,给一个老光棍当老婆。他爱喝酒,喝了就打人。”
“我逃过几次,都被抓回去,打得更凶。最后一次,我差点被他打死在巷子里,是林先生路过……”
阮月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感激。
“他拦住了那个男人,救了我,还给了我这份工作,让我有个容身之处。”
入江铃听得怔住了,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林凛司竟然还会做这种事?
“您别看他平时那样……”阮月看向入江铃,“性格冷冰冰的,说话也吓人。但他本性其实不坏的。”
入江铃没有接话。
她无法轻易相信,也无法完全否定。
那个强迫她、威胁她、让她丈夫下跪的林凛司,和阮月口中这个“好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客厅茶几,看到上面放着几本摊开的旧相册,似乎是刚整理出来的。
阮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解释道:“今天收拾屋子,把这些老相册找出来了,正想着重新整理一下。”
入江铃鬼使神差地开口:“能……拿给我看看吗?”
阮月点点头,将相册递给她。
入江铃翻开有些发黄的页册。
第一页就是一张全家福。
一对笑容温婉的夫妻,中间站着两个漂亮的孩子。男孩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对着镜头笑得无比灿烂开朗。
女孩稍大一些,温柔地搂着弟弟的肩膀。
“他小时候……原来是这样子的?”入江铃的声音有些干涩。
阮月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惋惜:“是啊,多好的孩子。可惜,先生和太太后来出了意外,都没了。”
“那时候他还小,他姐姐也刚上中学。没亲戚愿意收养他们。”
“是他姐姐辍学打工,一个人把他养大的,他姐姐为了养家,洗盘子擦地,什么脏活累活都做,别提多辛苦。”
入江铃明白了些什么。
怪不得。
怪不得他会那么在意他姐姐。
他的姐姐,可以说不止是他的姐姐,还是他的父母。
是他的精神支柱。
阮月接着说
“学校里总有坏孩子嘲笑他是没爹没妈的野种,还经常合伙欺负他,打他。”
“他一开始只是躲,后来就开始还手了。”
阮月叹了口气。
“可他一个人,怎么打得过那么多人?每次都被打得更惨。但他性子倔,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求饶,下次还敢还手。”
“因为老是打架斗殴,学校都不要他,不停地转学,慢慢地,他的性格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阮月指了指相册:“这些事,都是他姐姐以前偶尔跟我提起的。他自已是从来不会跟别人说这些的。”
“再痛苦再委屈,他也都憋在心里,绝对不会主动跟人示弱。”
听完这些,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入江铃心中蔓延开来。
对他的恨意依然存在。
恐惧也并未消失。
但此刻,却混杂进了一丝理解。
“其实我看得出来,林先生喜欢你。”阮月想了想,还是说,“你不能接受他吗?就和你的丈夫离婚,和林先生在一起。”
“他会对你好的。”
入江铃觉得阮月简直疯了。
她直截了当地拒绝。
“阮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同情是同情,爱情是爱情,那是两码事。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有我自己的爱人。”
“我不喜欢他。”
“我也不会喜欢他。”
她十分之确定。确凿。
接下来,她又说
“想让我喜欢他……”
“除非地球毁灭。”
她不知道,林凛司并没有睡。他只是站在二楼走廊,静静地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当然,也听到了她的话。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搭在栏杆上的手,稍稍收紧了些。
像早已预料。
然后,他沉默地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回了卧室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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