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结巴

　　深夜10点，温泠回到了宿舍。
　　舍友们还没睡，温泠将买来的礼物分给了她们，她解释着：“是…是我嫂子，给你…你们挑的。”

　　“哇，这套水乳我一直没舍得买，好贵的。”钟雨婷捧着自己的礼物盒子，星星眼，“泠泠，你嫂子也太大方了吧！”
　　杨兰朱欣也凑过来说着感谢的话。
　　温泠眉眼弯了弯：“你们…喜欢就好。”

　　特意藏在头发下的伤口还是被她们发现了，温泠言简意赅，说了下事情的经过，把杨兰都气得爆粗口骂那两个人。
　　白天的时候，是真的很难过，也觉得很屈辱，但是在家人的陪伴下，已经没有多少情绪了。
　　而且，她很幸运，分到了三个善解人意、心地善良的舍友，不然，温泠这个时候，大概会跟温贺一起在学校外面租个二室一厅的房子。
　　她还是挺喜欢热闹的集体生活的。

　　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温泠爬上了床。
　　打开手机，发现进浴室之前，给温贺发的消息他还没回。

　　温泠发了个疑问的表情包。
　　明明在回来的路上就说好了，温贺帮她要商宸的微信，他虽然很勉强，但还是答应了。
　　她还特意发了【记得要】三个字提醒他。

　　温贺：【心如止水.jpg】
　　温贺：【我还在酝酿。】
　　温贺：【其实让我去请他吃顿饭，也可以吧？】

　　温泠提醒他：【我怕你们打起来。】

　　…

　　温贺回到宿舍时，有些意外商宸还在。
　　他们宿舍，除了他，剩下三个都是本地的，一般周五晚上就回家睡了，商宸更是离开的最早的那个，没想到今天还在。

　　莫名感觉就是特意来等他的。
　　沉默着，脱了外套，开电脑，打游戏，互不相干，手机叮地一声，来了信息，温泠发过来的：【记得要。】

　　他很头疼，这怎么开口？
　　眼不见心不烦，按灭了手机当没看见。
　　心不在焉地玩了半小时，手机又叮了一声，还是温泠发来的，温贺不能不回，不然她又要多想。

　　抓了抓头发，温贺猛地站了起来。
　　转身，面朝着那道背影，眼睛不知道在看哪，他说：“今天的事，谢了啊。”
　　虽然不待见商宸，但今天的事若是没有他的帮忙，还不知道要扯皮多久，温贺的感谢也是真心实意的，但是…有的人就是爱得寸进尺。

　　温贺自诩声音还挺洪亮的，然商宸没有一点反应。

　　他才不信这人没听见，纯粹故意的，又重重地喂了一声。
　　商宸勾了勾唇角，这才抬起头来，慢悠悠地转过去：“叫我？”
　　温贺心道这不是废话吗，宿舍就他们两个人，不叫他难道叫鬼吗？这人真的，时刻都在装装装！
　　温泠能玩得过他才怪。

　　温贺紧绷着脸，嗯了声。
　　商宸挑眉，故作不知：“什么事？”
　　温贺差点被他气吐血，咳了几声，鼻音很重：“今天的事，谢了。”
　　商宸啊了声，没听见：“说什么，没听清。”

　　“你他妈——”
　　商宸就那么坐着，看他紧握着拳头逼近，而后话锋一转：“嗯，知道了，准备怎么感谢我。”
　　温贺：“……”

　　温贺本来也没想揍他，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不提起他那事：“兄弟请你吃饭呗，想吃什么都行。”

　　“我的律师应该转达了我的需求。”

　　提起这个就来气，温贺呸了一声：“你想干嘛？”
　　商宸挑眉，笑而不语。
　　温贺真受不了他这个样，很是没底气的说：“你觉得，我姐看得上你？”
　　商宸慢悠悠地说：“看不看得上什么的，总得追了才知道。”

　　猜想彻底被坐实，温贺只觉得两眼一黑：“什么时候的事？”
　　商宸懒得跟他讨论这些细节：“你姐微信，推一下。”

　　“不行，我请你吃！”
　　商宸礼貌笑笑：“不了，只跟你姐吃。”
　　说完，怕对他刺激少了似的，商宸继续补充：“看着你这张脸，我吃不下，倒胃口。”

　　温贺：“……”

　　再争下去，就有点羞辱人了。
　　温贺还是把微信推给了他，大不了，平时多防着点，不让他们单独行动就好了。
　　嗯，温贺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他们吃饭的时候，自己也过去蹭饭就是。

　　…

　　夜已深，灯灭了，寝室里很安静。
　　每张床上，都买了个遮床帘罩着，哪怕有的人要熬夜，手机屏幕折射出来的光，也不会影响到别人的睡眠。

　　温泠放在床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了下去。
　　戴着眼罩，她没有感觉。

　　温泠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基本躺在床上放了手机，几分钟内就能睡着，可今天少见的失眠了，满脑子都是白天发生的事。

　　如果她口齿伶俐一点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被他们欺负了，是不是也能像刘律一样，用专业的话术，反驳得他们根本就没有回话的余地。
　　即便做不到那么专业，至少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其实都已经习惯了遇事不吭声，又或者是，说话卡壳被人嘲笑，她都已经习惯了，除了有点尴尬，再不会有其他情绪，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一幕幕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深深的挫折感。

　　温泠很难过。
　　也有点唾弃从前的自己，自暴自弃。
　　初中发生了那件事后，家里就给她找了矫正口吃的老师，因为自尊心，因为在老师面前，一遍遍的卡壳，因为努力了很多次，都说不完整的一句话，她看到了老师眼里的嫌弃、不耐烦。

　　温泠便任性地不想学了。
　　那时候的她，情绪极为的敏感，动不动就要在家里闹一场，然后故意说着扎疼他们心脏的话：“为…为为为什么，只…只有我是这这这样的！”

　　连说狠话，都是断断续续地，没有一点震慑力。

　　她抓扯着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将心里的那股郁气发泄出去，只知道无助地哭着，哭得抽噎，哭到缺氧：“我讨讨讨厌自己，呜呜呜呜…”

　　最终的结果，就是老师被礼貌地送走了。
　　没有人再逼她，去一遍遍地重复着说一句话了，也没有人再会跟自己的朋友打电话吐槽说，‘我现在教的这个女孩真的好笨啊，要不是他们家钱给的多，我真的不想干了，一句话教百遍都说不清楚，教猪都该教会了吧’。

　　就这样，温泠获得了短暂的快乐。
　　之后就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养成了随身携带小笔记本的习惯，再后来大了点，笔记本换成了手机。

　　即便与人有了争执，也是保持沉默。

　　可今天的事，让温泠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不能总是靠着家人帮她解决问题。
　　家人，也会有缺席的时候。

　　想明白后，温泠彻底睡不着了，脑子里很兴奋，她将眼罩摘了，摸到手机，在网上搜索着有关矫正口吃的培训机构。

　　瞅到微信里多出来的一个申请信息。
　　温泠点了进去，没有备注，昵称是个简单的字母c，头像是纯黑的。

　　她点击通过。
　　过了两分钟，商宸主动发来了信息：【明天有空吗？】
　　温泠回：【有的。】

　　商宸：【那明天我来安排？】
　　嗯？不是她请他吃饭吗？怎么主动权到他身上去了。
　　可能是宿舍里门窗紧闭，氧气不太够，温泠脑子有点晕乎乎地：【要安排什么。】
　　商宸笑了笑，指尖敲得起飞：【温贺说你要感谢我，占用你一天的时间，不过分吧？】

　　那还是有点过分的…

　　温泠：【好，可以。】
　　商宸：【明天见，晚安。】
　　温泠：【晚安。】

　　…

　　“商宸，你他妈什么意思？！”

　　温贺真的很不爽，大早上，就听见商宸在那弄得盯里哐啷地响，他被吵醒来，本来想发脾气，转而一想，这是要去跟他姐吃饭啊。

　　一个鲤鱼打挺就爬起来了。
　　紧赶慢赶，赶在跟他同时出门，商宸估计也觉得拦不住他，并没有说什么驱赶的话。
　　一起去女生宿舍楼等了温泠下来，又去食堂吃了早饭，然后三人同行，温贺挤在中间，一起去校门口。

　　温贺皱着眉：“不是就吃顿饭吗，现在又是去干嘛？”
　　温泠摇摇头，她脸上那道红痕被披下来的头发挡住，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我…我也不知道，听他，安排。”
　　温贺疑惑了：“怎么还听他安排，姐，你又答应了他什么？”
　　温泠莫名觉得脸红，她只是为了表达一下感谢之意啊，拽了拽他的手，小声说：“陪他…待一天。”

　　温贺果断说道：“不行！”
　　商宸不紧不慢地回着：“你不是跟着一起的，有什么不行。”

　　…emm，说的有道理。
　　结果走到校门口，才发现商宸让司机开过来的车是二人座的跑车，这个狗东西。

　　温泠：“……”
　　她进退两难，不知道到底要坐不坐。
　　温贺叉着腰气了半天，最后嘁了一声：“要是没把我姐完好无须地送回来，你等着吧。”

　　商宸很满意他的懂事。
　　开了副驾驶的门，邀请温泠上车。
　　温泠看了温贺一眼，不确定的说：“那我…坐了？”
　　温贺点头，她就乖巧坐了进去，商宸嫉妒得磨牙。

　　门关上。
　　温贺的脸色严肃起来：“喂。”
　　商宸停下，皱眉看着他。

　　“我姐胆小，你别吓她。”温贺说，“我指的是，各种肢体接触，你别占她便宜。”
　　商宸学他的，嘁了一声：“真把我当小人呢？”

　　…

　　两人是第一次单独相处，温泠很是拘束。
　　坐上车后就保持着沉默，她犹豫许久，还是主动开口说了一声谢谢。

　　商宸说：“没什么，举手之劳。”
　　温泠觉得，他跟温贺口中的那个人不一样，歪头好奇了下，又问：“你…和温贺，关系很不好吗？”
　　“嗯？”商宸转头看她，笑了笑，“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温泠对于这个答复有点懵。
　　又听他缓缓地反问道：“会很在意这件事吗？”
　　温泠被他绕晕了：“什么事？”

　　“就…”商宸紧握着方向盘，没想到也会这么紧张、害怕听到她的答案，“跟温贺关系不好，也不会想着要跟我有来往。”
　　“昂…”

　　商宸心死：“？”
　　温泠没瞧见他受伤的神色，只是低头玩着包包上的挂件，她说：“以前，如果知道，你就是商宸，我会离得远远地…”
　　商宸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所以现在是…”
　　她笑了笑：“你和温贺，说的不一样，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温贺真的…很讨厌一个人的话，不会是这样的。”
　　温泠侧头看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些期待：“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什么事，但是，可以不要讨厌，温贺了吗？”

　　商宸喉头滚了滚，觉得自己彻底栽她身上了。
　　从小到大，身边也出现过无数性格的优质女生，他从没动心，所有人都在猜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反正小白兔、软软的这种性格是被他们第一先排除掉的，因为他自己都缺乏关照，又怎么会耗费心力去关心、爱护另一个人。

　　结果，温泠就出现了。
　　即便她的身边人将她保护得很好，不需要他的帮忙，商宸依旧想为她做些什么事，也是自己的私心，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这一趟出行。

　　到了目的地时，商宸还在想，原来他喜欢的是甜妹。

　　“为什么，会来这里？”
　　看着面前热闹的游乐场，温泠有一点点兴奋。
　　商宸笑了笑，没答反问：“那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呀。”
　　她喜欢来游乐场玩，很放松。
　　“想先玩什么？”商宸问她。
　　温泠看了一圈的游乐设施，最后视线重新转回到了他身上：“玩什么，…都可以？”
　　商宸笑：“当然。”
　　温泠立马接话，唯恐他后悔：“那…那那那，咳咳咳…”

　　她有点兴奋，又卡壳了，还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情绪一下子蔫了下来，有些窘迫的看着他。

　　虽然清楚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有嘲笑的意思。
　　可在他面前又一次地出糗时，还是会觉得有点紧张。

　　商宸只是轻拍了拍她的背，眼里没有一点不耐烦：“慢点喝。”
　　照顾她，好像就是顺其自然的事。
　　他去隔壁的摊子买来了两瓶水，拧开其中一瓶，递给她。
　　温泠接过，小口抿着，她好奇地问：“不会…觉得，我那样，很丑吗？”
　　商宸挑了挑眉，神情很认真：“说实话，我觉得你，怎样都很漂亮。”

　　“咳咳咳咳咳…”

　　温泠喝进去的水喷溅在了他脸上。
　　她慌张地拿袖子去擦他脸上的水，嘴里的抱歉两个字都说不出来。
　　温泠难过的想，她又把事情搞砸了。

　　商宸闭着眼睛，无奈笑了笑：“嗯，你可是第一个敢往我脸上喷水的。”
　　温泠搞不懂他有没有生气，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对…对不起。”
　　“没关系。”他说，“帮我擦干净就好。”

　　说着，从口袋里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
　　温泠接过，踮起脚，柔顺的纸张在他脸上轻轻按压着，心里有些紧张，紧张他到底有没有生气，细心擦完后，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商宸注意到，咳了声，慌乱地别开了眼，耳根都在发烫：“我没生气。”
　　温泠又确认了一遍：“真的？”

　　“嗯，我生气很吓人的。”商宸故意逗她。
　　温泠松了口气：“没生气就好。”

　　…

　　“要去玩，过山车吗？”温泠喜欢这些刺激的项目。

　　商宸：“……”
　　他原本想的是带着温泠玩旋转木马、摩天轮这种浪漫又不刺激的游戏项目的。
　　他恐高，还有点严重，每次不得不坐飞机时，恨不得把自己锤晕过去，落地了才醒来这种。

　　他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喜欢玩这种，不…害怕？“
　　温泠说：“不不害怕呀，玩过…很多次了。”
　　随即，反应过来，回头盯着他，略有担忧：“你…害怕？”

　　是的，他害怕，排队都可以腿软。
　　商宸笑了笑：“怎么会，去排队吧。”
　　温泠：“好！“

　　然而等在排队进站的时候，温泠发现商宸的状态有点不对，他嘴唇有点发白，紧闭着眼睛，连过山车那个方向都不敢看。

　　“你，真的，不害怕吗？”
　　商宸嘴硬：“嗯，不怕。”
　　“可是你的…嘴唇，好白啊，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昨晚没睡好，有点困。”

　　温泠迟疑道：“没事，我，一个人，也可以的，你想玩…什么，我待会，陪你玩。”
　　商宸咬紧了唇，持续嘴硬：“没事，就玩这这这个吧。”
　　商宸突然睁开了眼睛，抱歉道：“有点嘴瓢，不是学你说话，别生气。”

　　温泠：“……”

　　直到坐上去，工作人员来检查时，温泠都还在劝他：“现在，下去，还来得及的。”
　　“真的？”商宸坐上来时就有点后悔了，他瞥了眼最高的那个高度，简直两眼一黑，机器还没启动，他的心脏已经突突地在坐过山车了，“那要不然…”

　　他转头，看到温泠眨了眨眼睛，突然很冷静地问了她一句：“你希望我陪着你么？”
　　温泠很认真地想了想，还没说，旁边的工作人员就无情插嘴道：“希不希望的，也不能下去了。”

　　商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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