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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之镜,夸父逐日
“为何地上的人总在向天追问答案?”
“因为天上的事,只有天知道啊。”
在海外的东北边,有个夸父国在聂耳国的东面,其国民身形高大,如巨人,有黄蛇从两耳穿过,且双手持蛇,右手持青蛇,左手持黄蛇。夸父是他们的首领,来自东北海之外,大荒之中的一座成都载天的山中。后因不自量力,欲逐日影,渴死在了去往北边大泽的路上。死后,他的手杖变作了两棵桃树,生长于夸父国的东边。只可惜,这两棵桃树现已不知所踪。
此时,星和水离正站在离夸父国不远处的一座山丘上,观察着那团笼罩在其上方的乌云。许久后,这团风吹不散的云,仍纹丝不动的停留在夸父国上空,宛如一个悬浮的伞盖,遮住了这个国家的天和日月的光。
正当他们还在犹豫是否要把夸父国作为今晚的留宿之地时,地面突发颤动,有细小的碎石从山丘滚落。这时,从他们身后传来了闷沉的脚步声,一个袒胸露臂、身缠双蛇的巨人从扬起的沙尘中走了出来,不出十步,他便来到了山丘前,俯身打量着星和水离。水离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巨人是夸父的后人,来自夸父国,因为在这方圆百里,也只有夸父国里住着像他这般高大的人。
“你们可是从小人国来的靖人?”巨人低头看着瘦小的星问道。
“其实,我们是天上来的。”星站在巨人腿侧,一本正经道。
“哦,那你们定能帮我们驱散这团云吧?”说着,巨人迟缓地抬起手,指向了浮在夸父国半空的乌云道,“因为它,我们永远活在了没有日影和四时的那天。”
“既乌云不散,你们就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吗?”水离问道。
“没用的,不管我们那天做了什么,只要那天一结束,我们又会从那天苏醒,然后身陷其中,继续着那场重复的梦。”
“有点儿意思。”水离听后饶有兴致道,“乌云之下,整个夸父国的时序都被停困在了那一天,就像我们今天看到的,其实是那天的你。”
“若真是这样,夸父国的人岂不都获得了永生?!”星好奇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哈哈……女娃娃,这不是永生,是诅咒。”巨人看着天真的星笑道,“你们不是天上来的么,要是能驱散这团乌云,我们就将夸父国珍藏的一件无价之宝赠予你们。”
“是何宝物?”星追问道。
“此物是祖先夸父留给他后人的财富。等云散了,你们自会知晓。”巨人一脸骄傲地说道。
“看这漫天的沙尘,就算没有宝物,今夜我们也必须在此留宿了。”水离望着被风沙掩没的前路说道,“这阵风吹得可真及时。”
“你们有所不知,在这一方天地,每逢傍晚,除了雨天,都是这番迷蒙的景象。”巨人解释道,“若是你们愿意,可随我回家中暂避一晚。”
“放心,无关乌云之事,只是这夸父国已很久没有来过异乡客了。”巨人见水离不语,又接道。
“你家中可有酒吃?”星问道。
“家中无酒,只食桃,惟桃可饱腹。”
“那天的桃也不知是何滋味,我们去尝尝吧。”
“嗯。”
于是,他们在巨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夸父国。
困在乌云下的夸父国,阴沉肃寂,透不进一丝光。巨人们就这样无声缓慢地穿行在弥漫着果香的城中,仿佛一尊尊失去灵魂的石像,只会抬头仰望着被乌云遮住的天,以试图从中寻找到什么。
在这座昼夜混为一色,不明不暗的孤城中,又高又大的桃树似乎成了唯一的活物。看着垂满枝头的桃子,星才明白巨人所说的“惟桃可饱腹”的意思。而高墙之下,无处不在的巨形物件,也让星觉得自己更像靖人了。
“此前,你不是说夸父国已很久没有异乡客到访了么?那为何这些巨人在看到我和星出现后,脸上竟无半分诧异之色?”水离不解道。
“因为巨人们只把你们当作了看不见他们的异乡客,在这些异乡客眼中,夸父国只是一座空荡荡的城,城里,他们看不见乌云,也看不见那天的我们。”巨人说道,“所以,当你们出现在山丘上,望向那团云时,我就知道你们才是上天派来驱散乌云的人。”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星又问道。
“这事恐怕要从我们的祖先,夸父逐日说起了。”说着,巨人在石门外顺手摘了两桃后,便将星和水离引入到了家中。
入夜,火堆旁,一卷藏着古老传说的兽皮被巨人摊开在了星和水离的面前。
“没想到,夸父竟真的是被应龙所杀……”
在很久以前,地上的人就已开始向天追问只有天才知晓的事,而日月星辰就是上天赐予人间的答案。地上的人只有不停抬头仰望,才能从满天星斗和日升月落中找到这一方天地的时序。
曾经,夸父也在日升日落里仰望过这片天,他为寻求其中奥秘,不惜耗其力,从东边追着日影向西而去,渴时,就在黄河边饮黄河水。一路上,他还不忘用手里的桃木手杖观量日影长短,并将其记入在皮卷中,反复如此,从不倦怠。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在太阳落山的地方禺谷,追到了日影,找到了这片天地的时序,并为后人走出了一条“逐日”之路。
后来,涿鹿之战,蚩尤兴兵讨伐黄帝,黄帝号令应龙,联合炎帝,杀死蚩尤,蚩尤败。夸父作为夸父族首领受蚩尤召唤,前往北战场,可惜还未抵达,就已在途中被应龙杀死。死后,他的手杖变作了两棵桃树,生长于夸父国的东边。应龙也因在涿鹿之战中杀死蚩尤和夸父而致两翼脱落,不能飞升,现居于大荒东北隅中的凶犁土丘的南端。
本以为经此一战后,随着夸父一族的归顺,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结果却又因夸父遗留下的手杖,生出了祸端。
应龙在得知其手杖变作桃树,遗落在夸父国东边后,为防夸父一族因桃树的存在而生出异心,它不惜驭水前往桃树所居之地,欲将其摧毁。然而,当它赶到后,桃树早已不见了踪迹。
两棵桃树的突然消失,让应龙以为是夸父一族有意为之,为此,它不得不施以术法,将整个夸父国停困于乌云之下的时序中,直至他们交出消失的桃树。
也就是从那天起,夸父国的一切都静止了。
“奇怪,是我眼花了么。”星看着那些绘在兽皮上的稀碎古图,诧异道,“我好像在古图的最后一角看见了我们。”
“哦,让我看看。”水离顺着星手指的位置,瞥见了被画在兽皮上的一人一狐,调侃道,“我们只是看个传说而已,怎么就看进去了呢。”
“果然,是祖先夸父选中了你们。”巨人欣喜道,“只有被他选中的,才能进入到兽皮卷中,回到那天,阻止应龙,带回消失的桃树。”
“这么说,应龙一直想毁掉的桃树,其实就藏在你手上的这张兽皮卷中?!”星瞪着双眼,不可置信道。
“不错。那天消失的桃树确实藏在了那天所绘的古图之中。”巨人说道,“只有被选中回到那天的人,才能让其浮现于卷上。”
“难道是藏在了这里?”看着卷上的古图,星抬手指向了夸父国的东边。刹那间,在夸父国的东边,便绘出了两棵鲜活的桃树,且有桃从树梢两侧掉落。
“你究竟是什么人!”水离看着巨人,警觉道,“比起那些游走在城中,失了魂的巨人,你更像是活着的。”
这时,还未等巨人开口,风便从四面的石缝中涌入,吹灭了蹿动的火苗。在星火燃尽的瞬间,兽皮卷里散发出了像萤火一样的光,当这些萤光被风吹落在星和水离身上时,风止卷合。最后,整座石屋内,除巨人外,就只剩下了淡淡的桃香。
“终于要重见天日了么……”巨人手握兽皮卷,低声呢喃着走到石窗前,望向了那团久驻不散的乌云。
与此同时,兽皮卷里,星和水离回到了那天。只是这一次,消失在那天的桃树已不会再消失。所以,他们惟有断了应龙毁树的念头,才能带着桃树,逃出兽皮卷,离开被乌云困住的那天。
然而那天,夸父的后人并不知晓应龙会因惧怕夸父遗留下的手杖,而去往东边摧毁桃树。在他们眼里,手杖变作的桃树只是夸父为其后人种出的一条由东向西行的路,这条路无关曾经,只有沿途前往的人,才能在桃熟时,尝到甜果。
此时,在夸父国东边,两桃树临水所居之地。一人一狐正在树下分食一桃。星发现,东边的桃要比夸父国的香甜许多。要不是担心应龙出现,她早就以桃为枕,在树下大梦一场了。
“原来,夸父国被乌云遮住的那天,正值桃熟之际。”水离若有所思道。
“难怪他们只食桃,想必当时城中空得只剩桃了。”星接道,“方才风拂过时,你可有闻到一股浓郁的果香?”
“怎么了?”
“果香里,我好像触到了一段与巨人有关的旧时记忆。”
“不止你,我也看见了。”
巨人是夸父死时的一缕残念所化,后携兽皮卷随其桃树,沉睡于东边。若不是一场预知的梦将它唤醒,桃树恐怕已被应龙摧毁。这树要是死了,指引他们的路也就看不见了。也正因为它将桃树藏入卷中,夸父国的天才会被乌云遮住。所以,自那以后,它一直在荒凉的山丘处,等待着改变那天的人出现。
“如果我们没有路过夸父国,巨人的等待会不会就此落空?”星问道。
“不会,能改变那天的人何其多,我们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说着,水离突然俯身贴地道,“你有感觉到地下的水在翻涌吗?”
“是应龙来了么。”星背靠桃树紧张道,“我从未见过传闻中的真龙。若你以四尾与之抗衡,会怎样?”
“谁知道呢。它都无法腾云驾雾了。”说完,水离眼里闪过了一道星从未见过的锋芒。似乎是应龙唤醒了它作为神兽,与生俱来的野性。
突然,变天了。方才还飘浮在天上的云,不知怎的,像被墨泼了般,纷纷朝地面涌入。有那么一瞬,星以为是天塌了。很快,她便在低压的云雾里嗅到了杀意,若不是水离及时将缠绕在她周身的乌云驱散,她早已被应龙抓伤。
在失去水雾的掩护后,应龙只能退至水中,远远怒视着护在桃树前的一人一狐。
“什么人?竟敢阻我去路!”一道威严的声音隔空传来,振得星耳朵发疼。
“路过者。”水离回道,“只是好奇这两棵结出甜果的桃树,真的会让人生出恶念么。”
“你懂什么!”应龙反斥道,“夸父已死,他为后人留下手杖是何居心?!”
“其实,手杖只是夸父留给后人的一条路,这条路就和你我失去的翅膀、尾巴一样重要,是他们重回天地时序的希望。”水离厉声道,“所以,不能毁。”
“哦?”应龙望着护在桃树前的白狐,心里生出了一丝敬意,“仅此一次。就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了。”
应龙话音刚落,星和水离就被突然涌出的地下水筑起的水墙,围困其中,只片刻,他们便随同桃树被四面起伏的水墙吞没,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们再醒来时,发现已身处无尽桃林,而那两棵桃树早已隐于林中,不见了踪影。
“我们是落入幻境了么?”星被眼前密密麻麻的桃树撩花了眼。
“嗯,如果我们能从应龙所设的幻境中找出那天消失的桃树,那天就结束了。”
“如果找不到呢?”
“幻境灭,我们消失。”
“是这样吗?”星指着身侧那一棵棵正在凋萎的桃树说道,“幻境似乎正在破灭。”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水离看着淡定自若的星问道。
“浓郁的果香,巨人的记忆……”说着,星笑了笑,退至身后的两棵桃树中间,“全部浮现在了眼前。”
霎那间,桃林有风穿过,吹落了点点萤光。萤光破卷而出,乌云散尽,带走了停留在那天的时序。
午夜,石窗前,巨人在望了眼昏睡在火堆旁的一人一狐后,收起了桌上的兽皮卷,散作萤光,消失在了月下。
黎明至,沉寂已久的夸父国也从东边升起的第一道微光中苏醒。
石屋内,当星看着巨人留在桌上的两桃时,才明白这便是巨人要赠予他们的宝物。
“你说,会和卷中那天的味道一样吗?”
“不会。”
一枝落,一梦醒。
于时之镜,生一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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