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丕植丕】南流景

　　“孙仲谋你这个混蛋！给我滚出来，你对我弟弟做了什么！”

　　曹丕那声怒不可遏的咆哮余音尚未完全消散，周遭崩塌碎裂的记忆碎片便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诡异地悬浮于虚空之中。

　　流光溢彩的混沌深处，孙权的身影再次缓缓凝聚，依旧是那副红发绿眸、似笑非笑的欠揍模样。他甚至还煞有介事地鼓了鼓掌。

　　“真是感人肺腑的兄弟之情，没想到子桓为弟弟冲冠一怒能把归墟都吼塌了。令尊当年与张翼德对峙时应该带着你，你俩对吼岂不是星河震荡，日月无光，旗鼓相当……”

　　曹丕一把将眼角尚存血泪、意识似乎还未完全从剧烈情绪中抽离的曹植护在身后——尽管在归墟梦境里此举毫无实际物理防御意义，但他还是下意识这么做了。他面色阴沉得像一万朵雷雨云一起聚集，盯着孙权，一字一句道：“孙、仲、谋！解、开、它！”

　　似乎孙仲谋如果不听从，那下场就是被万顷雷暴一起劈死。

　　“哎呀呀，陛下何必动怒？”孙权摊手，做无辜状，“‘归墟之梦’一旦启动，运行规则便不能更改。除非执念消解，或者外部强行中断能源，否则归墟是不会停下的。我一直遵循使用规范，从未干预过陛下的梦境体验啊！何况……”

　　他碧绿的眼眸转向被曹丕护在身后的曹植，笑意更深，“令弟不是自己闯进来找你的吗？我看他走得挺顺的，一路精准地直奔你的执念核心，拦都拦不住。”

　　“你和我说……对什么事激烈执着的情绪才能破开幻境，果然是骗我的吗？你就是为了勾起我的所执？”曹丕一脸阴沉地问孙权。

　　孙权爽朗一笑：“哈哈，当然啦，不然呢？”

　　“孙仲谋你——！”

　　曹植擦了一把颊边虚幻的血痕，从兄长紧绷的手臂后侧走了出来。他的声音还因方才的情绪爆发而带着沙哑，但眼神已恢复清明。他知道此刻必须由自己来稳住局面，将对话拉回现实的轨道：“孙将军，搞了这么一出大戏，说出你真正的条件吧。”

　　孙权欣赏地看了一眼此时此刻还记着正事的曹植，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碧绿色的眸子沉了下来：“我的条件其实很简单，我们各退一步，魏帝国撤军至科瓦尔行星带之外，我以吴联盟统帅的身份，承认魏政权对原联邦核心区域的合法统治权，双方签署五个标准年的互不侵犯条约。”

　　“凭什么？”曹丕下意识冷声反驳，欲要讨价还价，“就算朕与子建被暂困于此，外面也是朕的大军占据优势。”

　　“优势？”孙权轻轻挑眉，语气变得意味深长，“陛下，您最大的劣势，从来不是军队实力，而是……时间。您的时间，不够了。”

　　曹丕微不可查地一僵。

　　“什么时间？我哥……陛下困在这个归墟中太久会有什么后果？”曹植敏锐地抓住关键词，急切地追问，心头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

　　“子建，你先在此等我一会儿。”曹丕并不回头看他，声音绷得很紧，“我与吴侯需要一点私人空间，好好聊一聊盟约的……细节。”

　　还未等曹植发出抗议，二人就倏得消失在原地。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某段只有他们二人的旧梦里，曹丕面沉如水，单刀直入。

　　“只许你向我家派卧底——还埋伏在我床下。我就不能在你那边也有几个眼线心腹吗？”孙权奇道。

　　“但是此事，当是绝密。”曹丕语气复杂道。

　　“绝密？曹彰、曹冲——你那两位早夭的弟弟，据说都是折在同一种罕见的基因病症上。结合你近年来的症状表现……推算一下时间线，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很难吗？”孙权双手交叉在胸口，漫不经心道，“五年，已经是看在我们的旧交情的份上，给你家小太子争取的最长窗口期了。够仁义啦，子桓。”

　　“那我再加一条，吴联盟需承诺不再劫掠帝国通往半人马座的商路。”帝王的本能让曹丕马上开始争取更多利益。

　　“商路安全我们可以谈，甚至可以考虑派舰护航，但你们得开放天狼北和东三门两个边境星域的民间贸易权。”孙权眨眨眼，“还有，你不是早就给我封了个‘吴侯’的虚名吗？那就请魏帝国官方通讯及文书，不要再称我们为‘星盗集团’了，听着多不文明。”

　　“想摘掉星盗的帽子，得你们先停止那些劫道的勾当。”曹丕冷笑一声。

　　“若不是玄德公那个新联邦的技术垄断……我其实也不必……”

　　“……”

　　谈完公事之后，孙权沉默半晌，突然道：“既然……既然时日无多，拼着有来无回也要御驾亲征，为你儿子扫清最大的威胁，或是替他打出声威震慑四方……那和你那个弟弟……？就这样了？”

　　“他不必知道，我查过，唯有他没有这种隐患。”曹丕断然道，“他应当……他必须拥有漫长而完整的生命，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写他的诗赋，摆弄他那些古怪的发明，自由终老。”

　　孙权沉默半晌，才低声说：“我也是有过兄长和……视若兄长一般的亲人的，我理解做弟弟的一些心情，你这样瞒着他，到那一天，无可挽回的那一天，他会恨你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

　　“呵，就是这种自以为的‘为他好’是最可恨了。”孙权嗤笑一声，“所以这就是你的执念吗？让一个恨着你的人在你死后获得平静无知的，安宁？”

　　“……我不知道，”曹丕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脸上是一种罕见的迷茫，“我认为我……并无什么特殊的执念。”

　　他这一生都在克制，在权衡，似乎连执念都似是而非。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你的执念解开了，归墟要完成使命了。”望着逐渐瓦解、化为细碎光点的幻境，孙权平静地说，“这也算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看来你收到了，小葡萄。”

　　“诸葛孔明的归墟本来就是临终关怀用的，需要再给你拷贝一份纯净版以备不时之需吗？或许……有一天，用得上？”

　　曹丕嫌恶地皱起眉头，不掩饰强烈的抗拒：“孙仲谋，你有的时候真是心理变态得可以……”

　　他转过身，不再看孙权，向着幻境的边缘走去，在坍圮的光影碎片里随意向后摆了摆手，权作告别：“再见了……虎哥。”

　　最后两个字掩盖在归墟梦境的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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