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十天时间过得繁忙且充实。通过卞谚良，二人很快通过非正式沟通联系到了奈米拉环境与旅游部的副司长。在长达数天的谈判当中，远在瑞肯的韦宁和刘说配合贺时与跟许长龄，从“国际宣传”“社区基金”和“法律支持”层面精准切入，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跟许长龄在长乐机场分别，回到家，贺时与就在群里留言：“Yo guys！平安到家了，需要免费代购M！”

　　话落微笑望着对话框，果然下面很快跳出一行字：“都在睡觉呢！傻子。”看样子，许长龄也到家了。

　　贺时与瞧着名字后缀那一只长臂猩猩一枚炸弹，飞快打字道：“傻子晓得下线等，只有小狗才会守着门等，哦？旺旺！”

　　片刻，许长龄回来一个锤扁大猩猩的表情。

　　贺时与便复了一个小胖猪爆炸的表情。

　　两人一来一往互贬互损，正斗嘴斗得不亦乐乎，不妨身后伸来一只手，闪电一般抽去了贺时与的手机。

　　贺时与转过头，章觅在后面道：“交男朋友啦，笑这么甜？”

　　说着定睛一瞧，“Yeelen……浪费劲——女的！”丢手将手机抛回给贺时与，“手机屏都碎了怎么不换？这么悭俭？”

　　“你走路怎么没声啊……”贺时与没搭话，熄了屏，将手机丢在一旁，俯身拾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扭头叫道：“安姐姐——你的冻茶还不够冻，拿去再冻一冻吧……”

　　远远快步走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妇人，一扶眼镜向章觅嗔道：“你看她，出去读书读到多会说话啊！”

　　“我帮你揍她！”章觅眯起眼忍笑。

　　安姐端着茶去了，章觅方道：“开台田螺车进来你也听不见啊，一回来澡也不洗，就坐在这里笑得傻憨憨地和人聊天……我刚才在后面叫你好几声你听见了吗？”

　　叫她几次？贺时与疑惑闭紧嘴，不大相信她母亲的话，“怎样，外垡那头？”

　　她早两日给她母亲支招，让章觅暗中寻两家住户，接近贺振翱安排的钉子户，故意放消息给他，说贺振翱原本承诺给他的高额补偿就是众信计划内的补偿，贺振翱先派人压低补偿，随后承诺给他高于原补偿价几倍的价钱，目的就是让他配合演戏。事成之后，贺振翱会以各种理由架空他。那人要不信，就再给他几个案例获取他的信任。只要成功分化贺振翱和钉子户，后期就把额外补给钉子户的钱分给这两名住户。

　　章觅朝贺时与眨眨眼睛，叹道：“就是白便宜了那个温海松！你不露头就算了，明明什么也没做，功劳都算他头上了。”

　　“这事太小了，没必要为这点功劳打草惊蛇。况且，人家这些年给公司做的贡献一点不比我少……”贺时与捧起安姐新端来的热茶，摇头吹着，这些年，紧要关头都是她在她母亲背后给她出谋划策，她母亲常年驻守在众信集团和众信荆华，她才能抽身安稳度日，她不能轻易破坏了这份苦心维持的平衡。

　　“得！你都这么说了，”章觅张手打量着新做的指甲，“你爸爸今晚回来给你接风洗尘！”

　　贺时与嗤笑，“难得，老头都忙成陀螺了，还有空回来给我接风洗尘……”

　　“说什么胡话呢，你爸再忙，事业哪比得上女儿？你收拾一下，晚上去——”

　　“等等——！”贺时与抬起手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我怎么嗅出一阵阴谋的气味……还要出去吃饭？怎么了，师傅都请假了没人煮饭？”说到这里其实基本已经确定，若只是晚上一家人吃饭，她母亲断不会回来这么早。

　　章觅笑得抱歉，贺时与沉下脸，“席上都有谁？”

　　“你爸爸也是为你好……你也老大不小了，也不交朋友——”

　　“我朋友大把！再说了，要那么多朋友干什么？”贺时与把肩膀跟她母亲拉远了些。

　　“多个朋友多条路，你这孩子，这么极端！况且这次不是你爸爸的主意，是人家提出来，让几个小孩子一起吃顿饭……”

　　“不去！”

　　章觅见软的不成，干脆放下脸来，“我不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快收拾！”

　　前车可鉴，未免女儿故意穿得奇形怪状，这次章觅亲自下场为女儿选战袍，复古啡色连身裙、卡其小皮靴，卷起一头长发搭配合得衷的妆容。

　　贺时与端坐在席上，对面是海城屿国内顶尖珠宝公司的太子。在长辈的撮笼下，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交流得很客气。

　　彼此都清楚，都是被拥簇着在绫罗里成长起来的孩子，以自我为中心，很难去放下身段俯就他人。并非丑陋没有外在吸引，这类家庭出身的孩子，样貌最差也不至于差，有了金钱的加持，至末也算得上是才子佳人。深入相处未必不能擦出火花，可惜的是，往往到不了那一步。即便如此，门当户对的婚姻依旧会按时而至，所以在这之前的自由，便显得分外珍贵。

　　这是两人的共性，差异在于，男性在这种情况下，更上算；贺时与早想过了，基于她个人的情况而言，婚姻给不了她任何好处。

　　席上的话题已经从二人就读的学校、爱好、取得的成就说到投资的新兴产业。

　　灯光熠熠地洒下来，盘里、碗里酒水里都金闪闪的，像盛着摇曳的金。

　　贺时与频频震动的手机让章觅向斜对面的女儿瞪了一眼以示警告，贺时与取出手机预备关闭震动，意外看到一条额外的信息，“嘿，我们一起溜吧，跟他们说，我们聊天去了？”

　　贺时与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珠宝行太子，飞速回信：“你想办法跟我妈说。”

　　不多时，那叫杰伊的太子爷出现在章觅身后，“章阿姨，我可以跟Shero单独聊一会儿吗，我有件事想请教她。”

　　章觅很高兴两人的进展神速，忙道：“Shero可以的，你去叫她吧！”

　　要天赐已是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失去天赐，章觅整个人都被掏空了，现如今，她是生不出孩子了，但女儿和女婿可以，生上三五个孩子，背靠黄家，也是贺家的血脉。

　　两人出了包间，又乘观光梯下了花园，这才双双松了一口气。

　　杰伊举起双掌示意，贺时与便与他击掌，“自由万岁！”

　　杰伊说：“你接下来要去哪儿，我们对对口供，万一他们打电话来！”

　　贺时与想了想，“回家吧……我才下飞机，好累啊。”

　　“哇，没想到你还挺乖的！”杰伊双手插在口袋里朝她打量。

　　“怎么，我看着很不乖吗？”

　　“那倒不是，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应该很爱玩……”话落又怕被误会地用英语补充，“我意思是——你很漂亮！所以……我身边像你这样漂亮的千金小姐，都很爱玩……”

　　贺时与耸肩，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道：“谢谢。”

　　杰伊一看表，“那——我就先走了？”

　　贺时与招招手，“行！”

　　杰伊走了两步又回头，“我送送你？我开车了。”

　　“不用，我有开车，我妈妈等会坐我爸的车。”

　　杰伊挠了挠鼻子，“呃……要他们问起来，那可不可以请你，在你父母没回家前，在电话里——说我跟你在一起？”

　　大致估量了一下，没什么风险，贺时与遂随和点头，“……好。”

　　杰伊笑道：“为报答你，我告诉你一件我爸爸不让我说的事，你爸爸正在搞那块地，有人要搞小动作，是你爸爸和我爸爸认识的人！”

　　贺时与呆愣楞半晌无言，只好点了个头致谢示意知道了，杰伊举手在空中点了一点，“——别说是我说的！”

　　坐进车里，贺时与还在回味着杰伊方才的话，虽然从黄家的生意盘看来，动机不大，但商场法则告诉她，不能排除他有借刀杀人的可能；无论真假，她都必须当下就引起警觉。前面跟贺振翱的事还没有结束，当下不宜明目张胆上公司干预，问人事要来了法务夏新翰的电话，给他去了一通电话，约在梵安邸的茶室见面。

　　规划好导航路线，贺时与方才抽空点开了群聊天，果然群里正为和“橙冒险”的签约和赶在7月份开首发团的事讨论得正热闹。

　　贺时与搭话道：“七月刘说一个人跟团吗？”

　　“失踪人口回归！”韦宁感叹。

　　“她一看见刘说就双目暂明了！”许长龄比刘说的回复抢先了几毫秒。贺时与发现，她换了头像，是一张甜美的自拍。

　　刘说的回复跟在后面，“我和几个摄像摄影的朋友。”末了又艾特许长龄，“我一直在啊……”

　　陆烨发问：“什么看见刘说就双目暂明了，什么意思？”半晌无人回应。

　　“我现在还开车在路上。”贺时与道。

　　韦宁说：“那你先专心驾驶。”

　　“没事，我都发的语音。陆烨不去吗？陆烨你都不怕刘说自个儿去丢了？”

　　陆烨道：“他一大老爷们儿，操这闲心？是吧长龄？”

　　许长龄没回话，韦宁应话：“大老爷们也需要关爱……况且刘说这么帅。”

　　许长龄没了动静，贺时与便点进了她的头像，给她发私信：“矮胖胖，下午吃的什么？”

　　谁知许长龄这头还没回复，韦宁的私信却来了，贺时与打开对话框，功放起语音，“你和许长龄搞什么，不对劲。”

　　贺时与笑着回复：“我和矮胖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自己划上去看群聊天记录。”

　　贺时与不用翻也知道定然是下午许长龄不见自己回复，频繁发了什么。

　　“你想说什么？不理解。”贺时与打方向盘转了一个弯。

　　“我现在也不理解了，”韦宁道，“你俩关系突然这么好了？”

　　“吃醋了？不会吧……”贺时与哈哈大笑，“关系好……是这样的吗？你没看她在骂我……”

　　“你小心点，我警告你。”韦宁丢下话。

　　“神经，我小心什么？怕她有牙？”贺时与嬉笑着不肯正形。

　　韦宁只好放弃和她就这点纠缠下去，说：“你拍的东西寄到家了，我帮你签收了。”

　　贺时与还没回话，就有电话打来，是方才她致电的夏新翰。

　　贺时与戴上耳机，“喂？”

　　“Shero你刚说的事急吗？”

　　听这话的意思是他有话推搪了，到底是没掌权，众信这群老油条，她还支使不动。

　　“急，我有话问你。”

　　“是公司的事吗？Shero，我这会儿家里有点急事……你看如果不是公司很急的事，明天你看呢？”

　　贺时与忍住了不快，“是公司很急的事。”

　　“这样吧，我给你我助理的电话，有什么你先问她，你刚回来，公司的事可能还不熟悉……咱们总一总，明天一次过提高效率你看怎样？”

　　贺时与愤怒之余心底升起一丝疑问，这样的轻视，若说只是因为自己还未掌权，未免有些短视。不管怎么说，众信未来的接班人只有她一个。倘若果真如此，那未免愚蠢。

　　但这种级别的人物，愚蠢应该和他不挂钩。若不是这个缘故，那会是什么缘故呢？贺时与脑子转了一个弯，除非——除非他想拖时间，拖时间干嘛？无非意欲隐瞒。

　　“好吧……”贺时与声音带笑，“其实是我刚回来，预备暑期进公司实习，我爸爸一直跟我说，你和几个叔叔特别辛苦，我这不是准备了小礼物，本来想耍个小聪明，把你找出来商量一下怎么给他们一个惊喜，谁知道你忙呢——”

　　“哦——”那边释然笑道，“这个事，可以准备，可以准备，谢谢你有心，这样，你给我说说想法，咱们信息聊！”

　　原本是想从夏新翰这里探探口风，一来问他是否收到什么关于购地的异常风声；二来顾虑那人要使坏，众信这边就必须更加严控所有程序的合法性，尽可能减少漏洞。当下只能迂回前进，先找公关做点预防性宣传，再慢慢摸清楚夏新翰推搪背后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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