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神临门

　　一脚踏入黑暗，泽水没想到竟然会有个旋涡，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扔进了滚筒里胡乱搅拌。耳边是无数放大了的凄厉尖啸和模糊不清的呓语，冰冷粘稠的触感缠绕全身，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手想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深渊。

　　“呕……这体验感也太差了！”泽水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道若隐若现的墨绿色背影，那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可是他为什么能稳住身形，不被旋涡影响，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在心里疯狂吐槽。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那令人窒息的拉扯感骤然消失。

　　脚下一实，泽水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他连忙稳住身形，贪婪地呼吸着……呃，呼吸着一种带着淡淡花香和奇异香烛气的空气。

　　预想中的刀山火海、恶鬼咆哮并没有出现。

　　眼前的情景让他愣住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朦胧的白雾，像是给眼睛上蒙上一层白纱，视线无法及远。但这雾气并不阴森，反而透着一种……诡异的柔和？雾气中，隐约可见街道的轮廓，两旁是样式古朴的建筑，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散发出或红或绿或黄的朦胧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类似人间过年时的热闹气息，夹杂着各种食物的香气——虽然闻起来有点怪，像是烤焦的线香混合了某种甜腻的果子。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形态各异。有维持着完整人形的，只是脸色苍白些；有半透明的，飘来飘去；还有缺胳膊少腿但依旧谈笑风生的；甚至有几个脑袋叠在一起的“一家鬼”正其乐融融地逛着……

　　所有“鬼”脸上都带着……笑容？一种放松、愉悦，甚至可以说是欢天喜地的表情。

　　“这……这是鬼蜮？说好的恶鬼丛生、修炼禁术呢？这特么是下来赶集还是过节来了？”泽水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像是走错了地方，误入了人间，但是又想到鬼蜮原本就是无法投胎的鬼的地方，人间有这么一句话，人不死便成仙，人若死了便为鬼，其实也只是人罢了。

　　白月就站在他身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低声道：“……今天似乎是鬼蜮的‘亲元节’。”

　　“亲元节？啥玩意儿？”

　　“类似于人间的团圆节。在这一天，鬼蜮法则限制争斗，众鬼休憩，算是……一年中最为‘祥和’的日子。”白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棘手，“敛魂玉能掩盖气息，但不能让我们完全隐形。在这种环境下，我们不能使用法力，不然被发现会引来巡视的鬼差。”

　　赶上鬼蜮节日了，泽水心里五味杂陈，鬼蜮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不能投胎的鬼会来到鬼蜮，不知道陈婉一家在不在这里，如果遇到了，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骂娘。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硬着头皮混入鬼群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汇入“鬼”流。周围的欢声笑语，小贩的叫卖声：“来看看咯，新鲜出炉的忘忧糕！刚到的彼岸花露，美容养颜，保持魂体不散！”

　　孩童嬉闹追逐的声音……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让人毛骨悚然。

　　泽水紧紧跟在白月身后，生怕走丢。这鬼地方，要是落单了，乐子可就大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一个十字路口，一群穿着花花绿绿寿衣、敲锣打鼓、抬着某种神像的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地经过，瞬间将本就拥挤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热情的鬼群像潮水般涌来，推搡着，欢笑着。

　　“白月！”泽水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就感觉一股巨力从侧面撞来，他身不由己地被裹挟着向前，与那道绿色的身影瞬间被冲散。

　　“喂！别挤！让一让！”泽水徒劳地喊着，试图逆流而上，但在汹涌的鬼潮中，他那点力气如同螳臂当车。很快，他就被挤到了街边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再回头，哪里还有白月的影子。

　　完犊子了！泽水心里咯噔一下，冷汗差点下来。他环顾四周，白雾弥漫，鬼影幢幢，所有的面孔都陌生而诡异。敛魂玉还在发挥作用，但他感觉自己像个掉进了鱼群的旱鸭子，周围越是热闹，他内心就越是冰凉。

　　心理懊恼，又不可使用法术，就在他手足无措，考虑是不是要找个看起来面善的鬼问问路时，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嘿，兄弟，看你这东张西望、一脸懵的样子，是新来的吧？还是跟朋友走散了？”

　　泽水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红色锦袍的青年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青年长得极为俊朗，眉眼飞扬，皮肤健康白皙，周身气息干净清爽，在这鬼气森森的环境里，简直像是一道阳光……如果鬼蜮有阳光的话。他看起来热情洋溢，与周围欢乐的节日氛围完美融合。

　　泽水眼里一亮，这颜值！要是放在九重天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仙娥！泽水心里惊叹，但警惕心却没放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见泽水一脸戒备没说话，青年也不在意，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泽水下意识一僵，发现对方手掌冰冷，突然想过来他是鬼，肯定是凉的。

　　对方笑道：“别紧张嘛！今天是亲元节。我叫赤枫，看你面生，是第一次来云雾城玩？”

　　泽水含糊地“嗯”了一声，脑子飞快转动。赤枫？这名字有点意思，云雾城？看来是鬼蜮的主城了。

　　“跟朋友走散了？”赤枫了然一笑，“正常！今天鬼太多了。既然碰上了就是缘分，走，我带你逛逛！亲元节可是我们这儿最热闹的时候，好多好玩的好吃的，保证你没见过！”

　　说着，他也不管泽水同不同意，热情地揽住他的肩膀，就把他往热闹的鬼群里带。

　　“等、等等！我……”泽水想拒绝，但赤枫力气不小，而且态度极其自然热情，让他一时找不到理由挣脱。算了，反正现在也没头绪，跟着他走走，说不定能打听到点什么，总比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乱撞强。他暗自感应了一下怀中的敛魂玉，确认它还在稳定工作，稍微松了口气，他应该察觉不到，赤枫.......

　　“来来来，先尝尝这个，‘思乡糖’，吃了能让你想起生前最快乐的时光！”赤枫塞给他一块晶莹剔透的糖果。

　　泽水犹豫了一下，小心舔了一口。嗯？味道居然还不错，清甜不腻，带着点桂花香。但他没想起任何“生前”的事，心道：废话，自己又没死。

　　“怎么样？不错吧！”赤枫得意道，又指着旁边一个摊位上飘着的、会发光的水母状生物：“看那个，‘水母幽光’，养在家里可好看了，晚上不用点蜡烛！”

　　一路上，赤枫像个尽职尽责的导游，口若悬河地给泽水介绍各种鬼蜮风物，从能自动写字的“判官笔”，虽然是仿制品，到喝了能暂时改变魂体颜色的“百变汤”，看得泽水眼花缭乱，心里那点警惕心在对方无敌的热情和看似无害的态度下，渐渐有点松动。

　　这家伙……好像真的只是个热心过头的本地鬼？但是刚才一路游走过来，没有感到任何拥挤，畅通无阻，似是周围的鬼群有意避让，像是害怕什么一样。泽水一边啃着一个据说能增加“魂力”的像烤红薯味道的果子，一边偷偷观察赤枫。对方笑容灿烂，眼神清澈，举止自然，确实看不出什么恶意，...嗯...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好像是发觉了自己的目光，赤枫朝着他灿烂一笑，泽水微窒片刻，心中不禁暗叹：我滴个乖乖，他和白月真是一正一反，两个极端的长相啊，这要是在九重天，他和白月得迷倒多少女仙娥啊，于是默念起静心咒。

　　赤枫见他神色恍惚，神秘兮兮地凑近，“看你投缘，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忘川流萤’！这个地方只有在亲元节晚上，忘川河畔才会出现的最美景色，保证让你大开眼界！比你们……呃，比一般地方看到的都漂亮！”

　　忘川河？泽水心中一动。那可是鬼蜮著名地标，说不定……白月也会往那个方向去找他？或者，那里能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好啊！”泽水这次答应得很爽快，“那就麻烦赤兄了！和你聊了许久，忘了给你介绍，我姓泽，家排老大，赤兄便唤我泽大吧。”

　　“哈哈，泽大？挺有趣的名字，走！”赤枫高兴地一拍手，拉着泽水，熟门熟路地朝着某个方向钻去。

　　泽水跟在他身后，穿行在欢声笑语和白雾缭绕的诡异节日街道上，心里默默祈祷：白月啊白月，你可千万别走太远，等我摸清点情况再来找你......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走在前面的赤枫，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与之前热情截然不同的微妙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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