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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伤
沈君白算看明白,对燕静姝这种女人谈风雅,无异于对牛弹琴。阳春白雪这条路,堵死了。
但他是什么人?他是永不言弃的沈君白!那么,只能上强度了。
既然无法从物质和精神上腐化你,那我便从情感上,攻破你的心防!
燕静姝,你心志如铁,百毒不侵。但你终究是个女人。
是女人,就逃不过一个“情”字。
沈君白深知,要让燕静姝这样的女人动心,寻常的嘘寒问暖、甜言蜜语只会让她觉得你油腻。甚至可能会被她当成影响工作效率的噪音给物理屏蔽掉。
所以必须营造出一种特定的情境,比如危险、暧昧、吊桥效应,让她在心神激荡之下,看到自己柔弱之外的另一面。让她明白,自己不仅能抚琴赏月,也能为她披荆斩棘。
他需要一个舞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与世隔绝的并充满了未知危险的舞台。
于是,沈君白开始了他新一轮的表演。
这天,他恰好在燕静姝下山巡视的必经之路上晒草药。说是晒,其实就是把几根平平无奇的草根,用一种极其珍视极其小心翼翼的姿态,摆在一块上好的绸布上。
他本人则坐在一旁,一手捧着一本破旧的医书,一手拿着小银剪,对着那些草根修修剪剪,眉头紧锁,神情专注,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果不其然,燕静姝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她翻身下马,看着地上那几根眼熟的后山遍地都是的玩意儿,陷入了沉思。
“小白,”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君白仿佛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剪到自己的手指。他抬起头,看到是燕静姝,连忙起身行礼,脸上带着几分秘密被发现的慌张。
“寨主……我……我只是在整理些旧物。”他含糊其辞,作势就要把绸布收起来。
“这是什么?”燕静姝是什么人?她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客气二字。她直接蹲下身,捻起一根草根,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熟悉的泥土芬芳。
“这不就是后山喂猪的‘龙胆草’吗?你拿它当宝贝?”
“寨主慧眼。”沈君白没有否认,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用一种你不懂,我不怪你的眼神看着她,缓缓道,“此物,确实是龙胆草。但寨主有所不知,此草若生于阴湿之地,则为寻常草药。可若是生于向阳的悬崖峭壁之上,吸足了天地阳气,再经三年风吹日晒,其根茎便会生出淡淡的金色纹路,名曰‘龙涎续骨草’。”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说什么惊天秘密:“此草……有奇效。寻常刀剑伤,只需一小截,碾碎外敷,三日便可结痂,十日便可痊癒如初,且不留疤痕。若是内服,更能活血化瘀,强筋健体。”
燕静姝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
亮得像两盏一百瓦的灯泡。
什么风花雪月,什么儿女情长,都比不上“不留疤痕”“强筋健体”这八个字来得实在!
这哪里是草?这分明是移动的金疮药,是行走的云南白药,是山寨兄弟们行走江湖、打家劫舍的必备医疗保险啊!
“此话当真?”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君白心中冷笑,鱼儿,上钩了。
面上,他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君白怎敢欺瞒寨主。实不相瞒,我这腿伤,便是用了此草,才能好得如此之快。只可惜……”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几根凡品,再次长叹一声,“此草生长条件极其苛刻,我寻遍了前山,也只找到这几株年份不足的。想来,只有人迹罕至的后山绝壁,才有可能寻到真正的极品。”
“后山?”燕静姝站起身,目光投向云雾缭绕的后山方向,眼神里闪烁着炽热光芒,“哪个位置?”
“那地方……十分凶险。”沈君白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位于后山与黑风林交界处的‘一线天’峡谷,两侧皆是悬崖,据说……常有猛兽出没。君白也是上次误入,侥幸才……”
他的话还没说完,燕静姝已经打断了他。
“你带路。”她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疑,“现在,马上。”
“可是寨主,那里太过危险,您千金之躯……”沈君白还在进行最后的拉扯。
“少废话。”燕静姝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动作干净利落,“有我在,什么猛兽来了,都得给咱们加餐。再说了,你不是认识路吗?正好,省得我再找向导了。走!”
就这样,沈君白被燕静姝绑架着,踏上了他精心策划的狩猎之旅。
“一线天”峡谷,名副其实。
巨大的山体仿佛被神斧劈开,形成一条狭窄的通道,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峭壁,抬头只能看见一线天光。谷中怪石嶙峋,古木参天,光线昏暗,终年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草木腐烂的气息。
越往里走,四周就越是寂静,连鸟叫虫鸣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和风穿过峡谷时发出的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呜咽。
“就是这里了。”沈君白在一处峭壁下停下脚步,指着石缝中几株迎风摇曳的小草,喘着气说,“寨主请看,那几株,便是‘龙涎续骨草’。”
燕静姝抬头望去,只见那几株小草果然与众不同,叶片肥厚,根茎处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泛着一丝金光。
她顿时大喜过望,将袖子一挽,就准备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寨主小心!”沈君白连忙拦住她,一脸紧张,“这石壁湿滑,您……”
“没事,你在这待着,别乱跑。”燕静姝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那口气,像是在吩咐自家养的小狗,“我上去看看,要是多,咱们就发了!以后兄弟们打架,一人发一根揣兜里,当场就能续命!”
看着她那矫健如猿猴般的身影,沈君白默默地退后了几步,靠在一块巨石上,调整了一下呼吸,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他要的就是她上去!
他精心挑选的这个位置,石壁看似稳固,实则有几块石头早已松动。他要的,就是在他提醒的那一刻,她恰好踩空,然后他便可以上演一出奋不顾身的英雄救美,抱着她一同坠落,在惊险与刺激中,让她感受到自己坚实的臂膀和可靠的胸膛!
眼看燕静姝就要够到那几株草药,沈君白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他的表演。
“寨主!小心您左手边那块石头!我看着好像……”
他的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燕静姝脚下的一块石头,毫无征兆地,“咔嚓”一声,断了。
“啊!”沈君白发出一声恰到好处充满惊惶的尖叫,张开双臂,摆出了一个标准的准备迎接坠落美人的姿势。
来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他已经能想象到温香软玉入怀,两人四目相对,天雷勾地火的场景了!
然而,现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预想中的美人投怀送抱没有出现,他只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暴喝:
“小白!让开!别挡道!”
沈君白一愣,下意识抬头。
只见燕静姝在空中一个匪夷所思的翻滚,调整了姿势,然后……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直挺挺地朝着他砸了下来!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沈君白被她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两人顺着长满青苔的斜坡,一路翻滚,最终掉进了一个被藤蔓掩盖的漆黑山洞里。
沈君白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他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半天没缓过神。
好像有哪里不对?她不是应该柔弱地落入我的怀抱吗?我为什么会变成她把我当成了肉垫?!
“还好你身子骨软,摔起来不硌人。”
黑暗中,一个幽幽的声音从他背上传来。燕静姝撑着他的背,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语气里满是庆幸。
沈君白:“……”
他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差点当场去世。
山洞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寨主……我们……这是在哪儿?”沈君白强撑着坐起身,迅速进入状态,黑暗环境下最适合情感升温。
“不知道,先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燕静姝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话,完全没有身陷险境的慌张。
沈君白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点燃。微弱的火光,瞬间照亮了两人身处的这个不大的洞穴。也照亮了他那张因为疼痛和屈辱而显得愈发楚楚可怜的脸。
“寨主……都怪君白,若不是我提议来此寻药,也不会……”他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责,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来了来了!经典桥段!
燕静姝果然走了过来,在他身边蹲下。
沈君白心中一喜,准备迎接她的温柔安抚。
然而,燕静姝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拿走了他手里的火折子,上上下下地扫了他一遍。
“人没事吧?胳膊腿还能动吗?”
“……能。”
“脑子摔坏没?”
“……没有。”
“那就行。”燕静姝松了口气,举着火折子开始四处探查,“人没事就好。你可是咱们山寨的人才,金贵着呢,要是摔坏了,吃药成本可太高。”
沈君白:“……”
他感觉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很无语。
“寨主,”他决定主动出击,用自己的悲惨身世,来撬开她那颗钢铁直女心,“看到此情此景,君白不禁想起了……幼时被困于柴房的经历。那时,也是这般黑暗,这般无助……”
他的声音变得飘忽,眼神里充满了破碎感,一个悲惨的童年故事即将上演。
“哦?”燕静姝果然被吸引了,她转过头,火光下,她的眼神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柴房?你们家的柴房结构如何?防火等级高吗?通风做得怎么样?我们山寨正准备新建一个柴火仓库,你给我详细讲讲,正好做个参考。”
沈君白:“……”
他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精心酝酿的悲伤情绪,像一个屁,被她一句话给崩没了。
他不死心!
“寨主,”他换了个话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导,“您……常年身居高位,统领上千兄弟,会不会……有时也感到孤独?”
孤独!多么美妙的词汇!多么容易引起共鸣!
只要她说一句“会”,他就能立刻接上“君白愿为寨主分忧解难”,将气氛推向高潮!
“孤独?”燕静姝皱起了眉,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半晌,她点了点头:“会。”
沈君白心中狂喜!
只听她继续说道:“特别是每次看账本的时候。上个季度,咱们的嚼用又超了定额,雷猛那个败家子,光是给他婆娘扯花布就花了二十两银子!杜先生天天抱着算盘催我批新的开销……唉,当大当家的,谁不孤独?对了小白,以你的脑子算算,你觉得咱们下个季度的进项,若再多添两成,这个数是不是定得太少了?”
沈君白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有些人看似还在,但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掉进了一个山洞。
他是掉进了一个名为燕静姝的、逻辑无法解释的、情感无法触及的、黑洞。
他所有的茶艺,所有的心计,所有的暧昧,在这个黑洞面前,都被碾得粉碎。
看着他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燕静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得太多了。她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试图安慰他。
她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她的声音难得地放柔了些,“你放心,等咱们出去了,这个月的月钱,我给你发双份。就当是……给你压惊了。”
沈君白:“……”
谢谢你啊,我可真是,感动得都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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