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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看
09/偷看
池子好是被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吵醒的。
有时候真想把手机扔了。
她闭着眼,认命地去摸索手机,在不小心推到一摞书后,终于摸到了。
手机屏幕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池子好只好眯着眼,把糊了一脸的头发撩开,看着微信消息一条条往外冒,不由皱起眉头。
解锁手机,发现这些消息都来自同一人。
方以然。
彻底清醒。
下滑,全是六十秒的语音,池子好头皮都麻了。她翻身从床上起来,起太猛,眼前一阵黑,她就这样摸黑去了卫生间。
池子好在卫生间晃悠一圈,咬着牙刷又回卧室拿手机,把方以然的语音条转文字。
洗漱完,拎起手机,在客厅地毯上找到眼镜,带上,她才做好心理准备,开始看消息。
消息看到一半,池子好心累地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只是把爆珠捏爆了,也没点火,夹在两指间,惆怅地把目光从蓝紫色烟盒移到透蓝的天空上。
池子好抽烟,但没有烟瘾,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时才会点一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大概是从一个哭到眼睛疼也改变不了任何事的年纪。烟雾上飘,好像也会一齐带走一些沉甸甸的东西。
她呆滞地望着窗外,大脑像年久失修的机器,生满了铁锈。
方以然虽然说是自由发挥,但也不能忘记李裕安对他的评价——龟毛。
语音内容大概就是,上来先把歌曲把夸奖肯定一下,中间开始挑刺,最主要的部分,最后再肯定一下制作人。
很商务,很甲方。
“我觉得节奏还是太欢快了些,我更倾向于把歌曲的叙述视角放在女主身上……”
“就是要那种黑暗里情愫疯长,一边逃避,一边又无可奈何,爱意压抑久了就会疯的感觉……”
“主旋律很好听,高潮部分再强烈一些,就要那种热烈的悲情歌,就是那种感觉……”
“那种黑夜里,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残月,我们手拉着手在没人的河边,废弃的学校里,疯狂奔跑,一回头,目光相接,心跳错拍的那种feel……”
……
池子好疯狂挠自己头,把自己头发挠成一个鸡窝。
什么feel什么感觉,她真想冲进手机里,拎着方以然的领子把人拽出来。
但……拽出来干能嘛,他又不会写歌。
头疼。
池子好叹了口气,无力地起身,打算去公司改曲,按照方以然那抽象又具体的要求改。她发消息给另外一个歌曲制作人,探讨一下改动方向。
临出门前,池子好站在鞋柜前,在思考穿哪双高跟鞋时,方以然的消息打断她思路。
AAA.f:今晚拍告白的戏份,有时间可以来看看。
池子好刚想拒绝,心想拜他所赐,今晚没空。
AAA.f:对你写歌或许有帮助。
很难拒绝的理由呢。本着对作品精益求精高度负责的精神,池子好把“没空”俩字删掉,答应了下来。
放钥匙的台面上,方以然的伞安安静静在那里。回完消息的池子好抬头,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她忘记还回去了,都见这么多次了。
她连同钥匙一起放进包里,打算去片场时还给他。
等歌曲彻底完成,他们就再不相干了。
.
告白的戏排在晚上。
池子好到达片场附近时,最后一点黄昏收敛,天空不是深蓝色的,而是偏紫色的。
大老远路对面就有人冲她挥手,十分热情。
池子好看看周围,没有人回应他,她不确定地也挥挥手,她看见那人身上的剧组文化衫了,方以然说到时候有人来接她,叫什么来着?
“叫我小麦就好。”男孩把剧组的通行证递给她,“我是方老师的助理。”
“走吧,池老师。”
片场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小麦把人带进来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池子好只能贴着墙根,尽量不妨碍他们工作,边走边寻找熟悉的身影。
没找着方以然,找着了李裕安。
李裕安坐在钓鱼椅上,咬着笔盖,拿着草稿本,低着头,龙飞凤舞不知道在写什么。
池子好走过去,把她吓了一跳。
“我靠,你走路咋也没声。”
池子好低头看看自己的鞋,认真道:“有声音,是你太投入了。”
李裕安扯过一个椅子,示意她坐,环视四周,随口问:“方以然呢?”
池子好摇摇头,说:“没见。”
李裕安啧了一声,换了个话题聊。郑观南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卷着剧本加入话题。
池子好默不作声地移移椅子,与郑观南拉开一点距离。
“你想找谁来唱这歌?”李裕安问,“demo里的声音就很好听,很合适。”
池子好心里默默说了声谢谢,心情明媚一些,说:“还没想好,找个女生来唱吧,主要看预算。”
李裕安开玩笑:“请贵的,让方以然拿钱。”
“拿什么钱?”
池子好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发丝从肩膀滑下,视线刚好对上低头的方以然。
方以然浅笑着,站在她身后,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手里拿着剧本,上面粘着五颜六色的索引贴。
“哟,说曹操曹操到。”李裕安说,“人来了,演员该走位了。”说罢,便拿起喇叭催人。
池子好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到别处,心猿意马地想,这次是走路真没声。
李裕安给演员讲戏去了,方以然顺理成章占到位子。两人沉默地对坐,方以然看池子好,池子好装没看见,偏头看天上浅紫色的云,指甲扣着甲面上残留的指甲油。
“池老师,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方以然问。
池子好转过头来,说:“抱歉,我有点害怕甲方。”
“……”方以然的笑凝固住,池子好感觉空气也一块凝固住了。一分钟,两分钟,十几分钟,直到李裕安回来搬了把新椅子,坐到取景器前,喊了声“action”,打板声响,池子好眨眨眼睛,感觉到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取景器中,林时序不近不远跟在陈嘉玉身后,背着手,歪歪扭扭踩着他的影子,脸上带着笑,心里的雀跃藏都藏不住。
这是剧本里告白,羞涩却不腼腆矫情,但可惜林时序没有等到陈嘉玉的答复。紧接着下一场戏是被归家父母发现的场面,争吵,反抗,哭诉,苦口婆心,以及第二天传遍邻里的闲言碎语。
“卡,过。”
方以然转头看池子好:“这场戏怎么样?”
池子好正拿着记事本唰唰写下几行字,一抬头对上方以然充满期待的眼神,随口道:“挺好的。”
好敷衍。
池子好也觉得自己太敷衍了,想说些什么补救一下,但为时已晚,只能低下头,把写错的俩字划掉。
“这里光不好,去我休息室写吧。”
池子好突然停笔,方以然又慌里慌张地说:“那里安静也方便谈工作,我昨天熬了个大夜,回你消息时可能不太清晰,说得也有些乱。”
每次给的理由都拒绝不了。
“麻烦方老师带路。”池子好合上本子,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黑眼圈。
说是休息室,其实就是隔音不太好的居民楼一楼的最角落的巴掌大的一间屋,一扇窗子,一张沙发,一张桌子,桌子上稿纸摞的整整齐齐。池子好想到家里散一地跟雪花覆盖大地一样的稿纸,有些自惭形愧。
方以然快速把桌子上一横一竖的笔放回笔筒,“有些乱,随便坐。”
自谦么?干净的跟个毛坯房一样。池子好看他一眼,抱着包坐在沙发上,面前被放上一杯热水,。
“条件有限,只有热水,见谅。”
“谢谢。”池子好倒不在乎什么热水凉水还是饮料的,她摊开记事本,翻到新的一页,公事公办道:“方老师还有什么提议,对歌。”
方以然扯了个凳子在她对面坐下。
除去方以然龟毛之外,池子好还是挺喜欢他这样的甲方,有分寸,沟通讲重点,不拖泥带水。
但要求依旧抽象。
这就是写剧本,搞文学创作的吗?
池子好合上笔记本,打算回去中译中。
“池老师。”
“嗯?”池子好应声抬头,正对上笑眼盈盈的方以然。她心里登时警铃大作。
“可以谈私事吗?”
“什么私事?”
“你还喜欢我吗?”方以然试探地问,像只鸥鸟在试探海浪。
没得到答案,得到了敲门声。
李裕安推开门,探头:“哟,幽会呢。”
室内死寂,李裕安个局外人也没察觉出当事人微妙的表情。
方以然偷瞄一眼池子好的表情,轻咳一下:“工作,有什么事吗?”
“收工了,去唱歌。”李裕安揽上池子好的肩膀,“你也要去,我们多久没见了。”
其实上个月刚见了。
“走。”方以然撇了一眼李裕安,说:“再磨叽,你买单。”
这次参加聚会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年轻人,男女主都没来,几个副导演也没来。
池子好坐在角落,手里被李裕安塞了一把青提,听她说:“明天剧组放假两天,他们都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云舒和苏阳得调整情绪。没情绪调动下一场戏拍不成,特别是云舒的情绪……哎呀,我怎么又说起工作了,来KTV应该是唱歌的。”
李裕安起哄,让现役爱豆郑观南上台唱首,作为今晚的开场。
郑观南挑挑选选,选了一首情歌,望着池子好问:“这首行吗?”
进来后一直没说话的方以然突然出声:“都来KTV了,气氛要起来。”
李裕安接话:“对啊,小郑,来首high一点的。”
“好吧。”
方以然抱臂靠在沙发背上,他知道郑观南一直在偷偷看池子好,现在唱歌的时候也在看。
看什么看,方以然觉得自己胸口烧起一股无名火,把他的心平气和烧干殆尽,他现在恨不得把郑观南这小子的眼睛捂住。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赐名,司马观南。
方以然后牙槽咬着舌尖,悄咪咪往池子好哪里挪近一点。
池子好盯着屏幕上的歌词发呆,灯光五颜六色拂过她的脸颊,方以然就在灯照不到的黑暗里,目光悄悄地描摹着她的侧脸,仿佛要刻进骨头。
身边人影晃动,歌声嘈杂,他寂寥地垂下眼,心里喃喃道:“可以近一点吗?”
两颗很远很远的心,可以靠近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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