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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如诉
悠扬的钢琴声如同温暖的溪流,从楼下的琴房潺潺流出,漫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攀爬上旋转楼梯,试图渗入二楼的每一个角落。
但这美好的乐音,传到叶言兮耳中,却变成了某种尖锐的、割裂现实的噪音。它越是欢快温馨,就越是衬得他形单影只,格格不入。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那扇门仿佛是一道结界,将门外的“完美家庭”与门内的冰冷绝望彻底隔开。他背靠着门板,滑坐下去,将脸埋入膝盖。
琴声无孔不入。
他能清晰地分辨出那是池静在弹奏,技巧娴熟,情感饱满。中间夹杂着叶华年偶尔低沉的赞赏和叶时南清朗的笑语。
多么和睦,多么动人。
胃里一阵翻搅。不是饥饿,而是一种生理性的恶心。这其乐融融的声响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翻搅着他内心最深处的疮疤——关于早逝的母亲,关于破碎的童年,关于永远无法企及的父爱,关于如今这令人窒息的身份和处境。
他用力捂住耳朵,但那乐声和笑声仿佛能穿透骨骼,直接在他的脑髓里回荡。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可以那么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温暖和关爱,而他却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暗无天日的角落,承受着无尽的恐惧和屈辱?
那个恶魔,叶时南,此刻一定正扮演着乖巧贴心的儿子,坐在父母身边,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天使般的笑容。谁能想到,那副皮囊下藏着怎样扭曲阴暗的灵魂?
钢琴曲换了一首,节奏轻快活泼,像是叶时南会喜欢的风格。弹奏的间隙,传来池静温柔指导的声音和叶时南尝试弹奏几个小节的生涩琴音,引得叶华年发出低沉愉悦的笑声。
他们在共享天伦之乐。
而他,叶言兮,这个名义上的长子,却像一件被遗忘的旧家具,蒙尘在无人问津的阁楼,甚至还要时刻担心会被那个恶魔找上来,进行新一轮的“惩罚”。
颈侧的皮肤又开始隐隐作痛,那被牙齿磨蹭过的触感记忆犹新。空气中,似乎又隐约浮动起那冰冷清新的红茶气息,如同噩梦重温。
他猛地站起身,冲到浴室,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拼命泼脸,试图浇灭那从心底里窜上来的寒意和恶心感。
镜子里的青年,眼神空洞,脸色苍白得像鬼,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发梢滴落,狼狈不堪。
楼下的琴声还在继续,欢快得刺耳。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窜了出来——如果他现在冲下楼去,撕开叶时南那伪善的面具,将一切肮脏的真相吼出来,会怎么样?
父亲会相信吗?
会相信他这个劣质Alpha、一无是处的儿子,去指控那个完美优秀、深受宠爱的Enigma“弟弟”?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不会。叶华年只会觉得他疯了,嫉妒心作祟,恶意污蔑。结果只会是他被更彻底地厌弃,甚至可能被赶出家门。而叶时南,不会有任何损失,说不定还会因此获得更多的“同情”和“关爱”,然后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再次淹没了他。
他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琴声终于停了。
楼下传来模糊的交谈声和脚步声,似乎是他们离开了琴房。
世界重新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安静。
叶言兮竖耳倾听,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他害怕听到脚步声踏上楼梯,害怕听到那轻快的、如同索命符一般的敲门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走廊外静悄悄的。
也许……也许叶时南今晚满足了,不会来了?也许他被父母叫住了?也许……
“叩叩叩。”
轻快而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如同精准投下的炸弹,瞬间将他所有的侥幸心理炸得粉碎。
叶言兮的身体猛地僵住,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来了。
还是来了。
门外的恶魔,甚至懒得再找任何借口。敲门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仿佛回自己房间般的随意。
叶言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被钉在原地。他希望自己变成一块石头,一堵墙,或者干脆消失。
“哥哥?”叶时南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清朗依旧,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懒洋洋的威胁,“我知道你没睡。开门。”
叶言兮咬紧了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需要我像昨晚一样,‘请’你开门吗?”叶时南的声音压低了些,里面的寒意却更加刺骨,“或者,你想让父亲和母亲也来看看,他们的长子为什么总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又是这一招。百试不爽。
冰冷的绝望感再次攫住了叶言兮。他发现自己连选择沉默的权利都没有。
他的手指颤抖着,如同灌了铅一般,缓慢地抬起来,握住了门把手。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拧开了门锁。
门被推开,叶时南带着一身微凉的夜气和那霸道冰冷的红茶信息素,再次登堂入室。他反手关上门,落锁,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遍。
他今晚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在叶言兮湿漉漉的脸上和头发上扫过,带着玩味的打量。
“哥哥刚洗完脸?”他缓步逼近,语气轻松,“看来是在等我了?”
叶言兮下意识地后退,直到腿弯撞到床沿。
叶时南没有像昨晚那样立刻用信息素强势压迫他,只是停在他面前,微微歪着头,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画面。
“刚才妈的琴声,好听吗?”他突然问道,语气寻常得像是在闲聊。
叶言兮抿紧嘴唇,不答。
“我觉得很好听。”叶时南自顾自地说下去,笑容加深,眼底却毫无温度,“父亲也很喜欢。我们一家人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他刻意加重了“一家人”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叶言兮心上。
“哥哥当时在哪里?”他故作好奇地追问,向前逼近一步,“哦,对了,在楼上。真可惜,哥哥好像总是融入不进来呢。”
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精准的恶意,戳刺着叶言兮最痛的伤口。
“不过没关系,”叶时南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起来,带着一种扭曲的安抚,“哥哥有我就够了。”
他伸出手,不是碰他,而是拿起了床头柜上那个叶言兮很久没用的、落了些灰的小夜灯。那是他母亲还在世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这个旧了。”叶时南打量着那个小夜灯,语气平淡,然后手指一松——
“啪嚓!”
小夜灯掉落在坚硬的地板上,瞬间摔得四分五裂。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叶言兮的心脏随着那碎裂声猛地一缩,瞳孔骤缩。那是他仅存的、关于母亲的少数念想之一。
“哎呀,手滑了。”叶时南的语气毫无歉意,甚至带着一丝愉悦。他俯视着叶言兮瞬间苍白如纸的脸和骤然泛红的眼眶,享受着他眼中那清晰的痛苦和碎裂感。
“哥哥不会生气吧?”他歪着头,表情无辜又恶劣,“只是一个旧东西而已。”
叶言兮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巨大的、无法宣泄的愤怒和悲痛。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堆碎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感让他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没有扑上去。
叶时南对他的反应满意极了。他喜欢看叶言兮痛苦,喜欢看他挣扎,喜欢看他珍视的东西被一点点毁掉。
他向前一步,鞋尖故意踩在一片较大的碎片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碾磨声。
“看来哥哥很喜欢这个垃圾?”他轻笑,“真可惜。”
他抬起脚,不再看那堆碎片,目光重新锁住叶言兮,里面翻滚着浓稠的黑暗和掌控欲。
“不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意味深长地说,再次逼近。
那冰冷强大的红茶信息素开始逐渐弥漫开来,虽然不像昨晚那般具有攻击性,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牢笼,缓缓收拢。
“哥哥以后……”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叶言兮剧烈颤抖的眼睫,感受到那湿漉漉的凉意,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残忍,“只需要看着我就好了。”
“只需要,记住我的味道。”
他的指尖下滑,再次抚上叶言兮颈侧那片脆弱的皮肤,那里还残留着昨晚的印记。
“这里,”他低声说,如同恶魔的低语,“只能有我的痕迹。”
叶言兮闭上眼,屈辱和绝望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
楼下的温馨欢愉是假的。
只有这里的冰冷和痛苦,才是他真实的世界。
而这个由叶时南一手打造的、只有他们两人的地狱,还远远看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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