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袒露
没有犹豫，二人在树林中狂奔。
朱芮稍慢一点，几个圆盘从飞来，如同驱赶，将他们限制在某个方向。
“它们好像能锁定我们的位置。”
即便甩开一波，很快就能追上，沿途也尝试过寻找遮蔽，但很快都会被它们发现。
“是，我们身上的信号有问题。”
苏星捡起的石头，狠狠砸向快要靠近的某个机器，无人机摇摇晃晃落在后方，可不到一会儿，又调整好重新追来。
没有生命的东西就是麻烦。
青年一连又扔出几颗石子，圆盘倒地，朱芮体力已经透支，可她不敢停下，朦朦中发现坡下一处熟悉的山洞。
“去那儿，走地下暗河，我知道路！”
这堆东西明显想让他们偏离据点，也不攻击，犹如在戏耍二人，听见朱芮的提议，立刻按照她所说，往洞里跑去。
小溪潺潺。
很细一条水流，初踏入，外面的空间还很大，水也极浅，然而随着继续深入，入口变得狭小，水位已经来到两人小腿。
“往里面走，我看过勘探地图，它只有一个出口，但四通八达，”朱芮吞了口唾沫，“打开屏蔽模式，我们潜水，里面有溶洞。”
苏星回头一看，先前倒地的机器再度飞起，只是速度慢了许多，于是他又补了几发石头。
“我打头阵，跟紧我！”
朱芮咬紧牙关，先一步扎进水里，太黑了，凭记忆她可以摸到路，可她并不知道身后之人可不可以跟上，因而只能十分缓慢地前进。
那些机器停在水面上，围着入口绕圈，像是忽然丢失了目标。
苏星最后看了眼无人机，跟着朱芮深入水下。
......
地下暗河汹涌无边，朱芮用尽全力扒住岸边，忽然手一松，而后，一股强力将她拉上了岸。
“咳，谢谢。”
朱芮大口喘着气，四下一片漆黑，她哆哆嗦嗦拿出舟际秋给的锦囊，抽出里面的小荧光棒，掰断。
“待会儿拿着它走，切断信号后，无人机定不了位，但基地那边也会受到影响，咳咳......我这里，还有地图。”
苏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不确定道：“你不走吗？”
“我走不了了，”朱芮声音虚弱，“防护服损毁，滤芯也是......”
“而且，”她按住左手，昏暗灯光下，她皱起的眉格外显眼，“我伤口已经感染，没有药剂，就算出去也走不远......只有你能走。”
女人半靠在墙边，流水唰唰，不断冲击着岸边。她的脸色应该是苍白的，被荧绿色荧光，染成彻彻底底的荧绿。
“......”
“抗病毒药剂可以吗？”苏星看着女人，蹲在她身旁，“我有药剂，我的净化滤芯也是好的，我把它给你。”
“什么？你哪来的药剂，”朱芮恍若想到什么，她这时还能拔高音量，“难道你之前没有吃药？”
“我可以不用这些东西，包括防护服。”似是为了验证这句话，苏星摘下头盔，“你受伤了，还是你更需要这些。”
“不是这个问题。”
朱芮盯着眼前这人，又气又急，足足看了好几秒，“我的设备出故障，是我的事，是我的命，不可能让你献上活命的东西！你赶紧吃药，不然我们两个死在这里，就没有目击者了！咳，咳咳！”
可能确实是滤芯出了问题，女人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苏星查看她身上的伤势，除了手臂，好像脚上也落了伤，拖延始终不是办法，青年打开滤芯槽，赶紧给她更换新的净化芯，女人还欲拒绝，然而手上的疼痛让她无能为力。
“别做这些无用功！你怎么这么傻！我走不了，你还要......”
“我是苍穹人。”
朱芮的话被打断。
“病毒对我而言没有威胁，需要病毒药剂的是你，并且，我保证，我们都不会死。”
那几个字划过耳际，朱芮怔在原地，完全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苏星趁她愣住，立刻伸手把药剂塞进女人手里。
“我履历一片空白的原因就是这个，没见过我，是因为我没在这里生活过。”
耳边静得只剩暗河翻涌的声音。
朱芮努力消化完所有信息，“基地知道这件事？”
“就是中心派我来的。”
“苏吉重伤就是我救回来的。”
朱芮听说过这件事。
......
青年的双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朱芮多想感叹一句荒谬，可理智在大脑中占据上风，她没说这些无用且不合时宜的话，只是接过他手里的药。
“即便这样，我们也只有一天时间，”女人摘下头盔，“抗病毒药剂的效果只能维持约24小时。”
“一天时间够了。那机器没有追上来，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想办法。”
“可我伤的不止手臂，”朱芮苦笑一声，“刚才掉坑里，我的脚也崴了，加上跑太远，恐怕后面......”
“那便由我去引开它们。我会找来救援，你就呆在这里。”
朱芮无话可说。
脑中涌现无数疑惑与问句，各种情绪堵在喉头，兜兜转转，凝聚成一句：
“不至于。”
“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你为什么会做到这个份上？不仅是你身份的问题，还有......”
朱芮想了又想，可怎么也想不通，如同自言自语般，此前一直绕在舌尖无法言说的话，终于在此刻倾泻而出。
“你听到了，我们在背后讲你坏话，我也说了一些不好的东西......这是不好的，我以为你会表现不悦，我们的关系会很尴尬，但你真的......真的太让我敬佩了。”
敬佩吗？
指的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态度，然后不管不顾地前来，并且明确表达自己不需要这些“救命设备”？
那只是因为他需要这么做。
各种行为也基于他不会受伤，不会死的基础上。
“可你并没有真的敌视我，只是说了一些话，”苏星说，“并且，你不是特战队成员，你也单独行动了。”
“因为这是我的职责，”朱芮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是组长，我要联络组员，保障组员的安全......可我这个组长做得并不好，我甚至不知道那两人究竟怎么样，而现在我还带着另一名组员陷入险境！”
“他们两个没事。”沿途的变异体说的。
“我觉得目前也不算险。”
苏星轻声补充着，垂头，思索起女人前一句话。
他已经听过这种话很多次了。
“职责就这么重要吗？”青年问道，“你口中的‘组长’究竟有什么意义？”
“职责很重要，”朱芮格外坚定，“只有我们真正担起责任，振苏才能正常运转，才能按照计划完成任务，而组长就是我目前的身份。”
“可你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连再秩人都不是。
“基地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朱芮说完这最后一句，挪动身子，再度拿出锦囊。里面还剩护身符，手链，以及一些小玩意。她咬紧牙关，打开药粉包，一股脑倒在伤口上，而后截断手链，将它展开，紧紧缠在左手手臂上。
“你的锦囊在身上吗？给我一下。”
苏星照做。
朱芮拆开自己的锦囊，再拆开这份新的，凑出两份干燥材料，她拿出自己的护身符，往中间用力一掰——
眼前冒出小小的火星，她赶紧将护身符放在布料上，俯身吹了吹。黑暗中亮起光，开始只是几点，而后越来越广，最后，整团料子缓缓燃烧。
“原来可以这样。”
“迷信主义与实用主义并行，虽然大多数时候用不上它。”难得发生了点值得庆幸的事，朱芮笑笑，“即便有说明书，也很少有人注意。”
“说明书也可以烧吗？”
“书......？当然可以。”
没料到这个问题，但它是个好问题。
朱芮把两张说明书抽了出来。
火越烧越旺，稍微驱散水上的寒气，女人抓紧时间，把脚踝包扎好，又把已经损坏的防护服脱掉。
因为手臂处的破洞，刚才潜泳灌进来不少水，朱芮拧干衣角的水，拆解防护服后，把干燥的部分添进火堆。
“我的衣服是好的，你穿吧。”
“谢谢。”
朱芮接过上衣，瞥见某人毫不避讳的目光，将外套穿好。
“来计划一下吧。在这里等救援是不可能了，只能我们主动去接应特战队，并且要抓紧，我们不能保证那群无人机不会入水。”
“这是地图，我们的位置在这里，沿这条路往上便能看到出口，同样的，我们也不知道会不会在那儿遇到无人机......”
展开讨论时才发现左右支绌，似乎哪条路都走不通，朱芮眉头紧蹙，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
“它们在这儿，”苏星点了点地图某一块，“我们当前是安全的，我有计划，我从出口出去，将它们引开或者击落。”
“你这么笃定？这可不是什么好办法。”
朱芮往后一摸，将手枪攥在手里，“眼下的情况，如果一定有人要做诱饵，那应该是我。只有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
“啊？”
苏星第一次认识到了，人类竟是如此固执的物种。
“没有人要去做诱饵，我有办法引开它们，我不会受伤。”
他也不知该如何说服女人，结果也显示，这句话的效果微乎其微。
朱芮吐出一口气，似是强忍着怒火，“......你去引开，你不就是诱饵了？你怎么知道它们的位置，它们的动向？”
“我就是知道！而且你不能留在这里，我们要一起走。”
“这实在太冒险......”
“你留在这里更冒险！跟着我，你不会出事，相信我！”
苏星言辞激烈，朱芮亦不可思议地瞪着某人。
她从未见过如此异想天开的年轻人，两人相互瞪着，局面正僵持不下，可就是这样的情况，突然地，女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我没想过，你比我还犟！”
“跑出来就算了，还夸下这么大海口，我们的处境真的很糟糕，可为什么我感觉你还很乐观呢？你怎么做到这么坚定的？”
朱芮笑了好一阵，像是一下将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释放出来，他们才死里逃生，才从不知是何东西的眼底下躲进山洞，稍稍得到一段可以喘息的时间，但为什么，她为什么会笑？是因为死到临头，还是青年的一脸认真给她带来了希望？
“因为我就是知道。”
他要怎么袒露自己确实知道并且不会死？又不能像控制变异体那样控制人类。
苏星视线向下，凝视着徐徐燃烧的火焰，朱芮笑没了声，依着青年视线看过去，最终还是松了口。
“死马当活马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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