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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听到有人说话,惊得瘦猴差点从椅子上掉落下去。
他转头这才看见旁边的座椅上不知何时竟然坐着一个男人,而他身边的黑暗里也站着另外一个人,只是蜡烛的光线有限,所以一时间他看不清那站着的人的脸,但这旁边的男人他确实看的十分清楚,这人就是自己不久前还见过的春晖堂的掌柜的。
瘦猴见了张砚,混沌的脑子猛然就清醒了过来。他先是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疼得他一个激灵,可即使是这样他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再然后他又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在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那被狠狠打过的右脸颊立刻就浮出了五个清晰的巴掌印子。
直到这时瘦猴这才确信这不是做梦,他看着笑嘻嘻的张砚嘴唇哆嗦着:“我还以为这是我要冻死在街头了,老天爷看我可怜赏的好梦,让我好点走,却没想到竟然是掌柜的大发慈悲给我救了回来。”
说着他便挣扎着从椅子上滑落了下来,跪在地上想要冲着张砚磕头,可膝盖刚一碰到冰冷的地面,他的肚子又不合时宜的突然发出了一记响亮的肠鸣。
而在过分安静的屋子里,这声音简直像是敲锣打鼓一般突兀。顿时臊得瘦猴满脸通红,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张砚看见他这个样子,笑了下,对着身后的人一摆手,说道:“去把东西端上来吧。”
看着人从黑暗的角落里出来,瘦猴这才看清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自己经常在春晖堂前厅看见的那个男药工。
瘦猴狼吞虎咽地吃光了张思端上来的所有点心,直到肚子吃的撑得滚圆,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碟子上的糕点。
他捧着热水喝了一口,最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整个人这才终于活泛了起来。
张砚这段时间里一直笑着看着他,也不说话,只是偶尔端起一杯清茶喝下去润润口便再无动作,直到他看到瘦猴吃饱喝足了之后,他才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这天色也不早了,你也缓过来了,我让人早点送你回家吧。”
瘦猴听到这话身子一僵,低头苦笑道:“我。。我可没家了。”
或许是酒足饭饱之后脑子糊涂,又或者他感觉眼前的张砚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支支吾吾地他将前面那些赌钱赢了许多彩头,之后又偷了刀疤脸铜钱的事都一一的说了出来。
“我这连人家老娘的治病钱都输光了,我可实在是没脸回去了。”
这话说完,空气里开始静默起来,可这静默持续了没有多久,瘦猴便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臊眉搭眼的看着张砚说道:
“掌柜的,您看您这还收人不,您别看我瘦,我也有的是力气。”说着他便举起了他那瘦骨嶙峋的胳膊展示给两个人看。
可张砚看了看他展示出来的胳膊,轻声一笑:“我这春晖堂买卖小,人手早就够了,再招人可就多余了。”
瘦猴听到他这话眼睛暗了暗,那举起的胳膊也放了下来,可突然张砚话锋一转,看着他说道:“不过嘛,我倒是可以借你一笔钱,让你回本。”
瘦猴的眼睛一亮,他还以为和上次一样,那两枚铜钱输了算他的,而赢了算自己的。
可谁知下一秒张砚却从怀中慢条斯理地取出了一张借条,展开放在了桌子上,将它推了过去:“不过这次数额可不小,咱得立字据才行。”
瘦猴听到之后犹豫了,他的手指紧紧的纂成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如果自己赢了也就罢了,但如果自己还是跟这两天一样输得一塌糊涂,那自己岂不是更没有办法翻身了,他看着那纸条又看看张砚那张有些风霜的脸万分纠结。
张砚看出了他心中的犹豫,他适时开口推波助澜:“你或许只是这几天运气不好,想想之前赚的那些钱,那可是能在醉仙楼能吃上好多次上等席面的。”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一般,扎进了瘦猴的心里。他想起了自己曾经风光的时候,那些黄亮亮的铜钱哗啦啦的在自己的怀里翻滚时的声音,咬了咬牙:“好!我签!”
张砚的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他将印泥从张思的手中接过,待瘦猴按完手印后,这才满意地将借条折好收进了袖中。
瘦猴眼巴巴的看着张砚收好了纸条拿到了钱后,搓了搓手,试探着询问:“掌柜的我今晚能不能在这儿住一宿?”
收了借条的张砚此刻心情正好,他朝张思抬了抬下巴说道:“带他去隔壁厢房住一晚吧。”
张思听后沉默地点了点头,领着瘦猴就往外走去。只是瘦猴没看见的是,在他转身的瞬间,房间中另一扇门里一双眼睛正在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见着他出了门,内室的木门这才悄无声息的被打开。郭幼帧一袭藏青锦衣从屋内缓步走到了房中。
张砚见着她出来,立马起身从怀中摸出借条将它递了过去,她接过借条,垂眸扫了一眼,唇角微扬,又将纸条折好后还给了他。
“成了。”她轻声说。
张砚收过借条,眼睛轻轻的在那已经干了的鲜红的手印上多看了几下,低笑道:“比预想的还要顺利,这有欲望的人心果然好拿捏。”
郭幼帧看了他一眼,转身做到了他刚才坐在的凳子上说道:
“因为你我都知道,赌徒最致命的弱点,不是贪,而是不服输。而我们让他觉得,借钱并不是冒险,而是从庄家手里赢回本该属于自己彩头的一点手段罢了。”
她说这话时,烛光映得她的眼底一片清冷,没有一点人色。
窗外,瘦猴正跟着张思走进了一间空荡的房间中。此刻的他全然不知,自己刚刚签下的,可远不止是一张普通的借条那么简单,而是一张将自己彻底拖入这场局中的绳索。
可只要借了一次钱,那再收回手可就难了。
一次,两次,三次。。。。
借钱,画押,借钱,画押。。。。
直到了最后这债积攒的越来越多,而此刻张砚手里的借条上的钱也已经多到了一个难以言说的数字。
可他仍然不急,就那样每次都静静的看着瘦猴讨好的来,然后又讨好的走。
而直到寒冬腊月里的某一天,这场戏才终于唱到了尾声。
这是瘦猴第不知道多少次推开春晖堂那扇沉重的木门了,带进来的风雪让他看着比从前还要胆怯了不少。
他搓着冻僵的手,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张砚吩咐一旁的张思将那厚重的大门关了上,再然后便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叠纸,瘦猴当然清楚,那些都是按着他手印的借条,而如今它们像是一张张催命符一般压的他不敢抬起头来。
“连本带利,”张砚拿着那些薄薄的纸,一张又一张的用算盘轻轻拨弄着,直到最后算出了一个天文数字。
瘦猴看到张砚说出来的字,膝盖瞬间便软了下来,因为那是他祖孙三代做牛做马都还不清的天文数字。
“该结账了。”张砚拿着那些纸条冲他晃了晃,猩红的手印看着瘦猴晃了他一个趔趄,他一个不稳齐齐地摔倒在地上。
怀里的两枚铜钱在这剧烈的动作里发出叮的一声轻微的碰撞,那是今天白天他在那老汉桌子上因为凑不齐赌注而被他嫌弃扔回来的。此刻它们就像命一样提醒着瘦猴要还钱。
“我...我再借最后一笔翻本...”他声音发颤,眼睛却不敢看向张砚,只敢死死的低着头,但目光却被一旁墙角的地龙死死的吸引了过去。
看着那猩红的光他的心里突然闪现出了一个盘算。
‘如果那些东西被烧了,是不是自己就不用还了’
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盘桓,像是一句魔咒一刻也停歇不了。
地龙里噼啪爆着火星,而张砚一句话都没说。
瘦猴抬头望向他,却发现他并未看他,而是端起了茶杯仰头喝起茶来。
就是现在!
瘦猴猛地扑过去抓起了那叠被他放在桌上的借条,也不顾张砚的目光,猛地就往那地龙的方向跑去。
还有三步!两步!他此刻已经能感受到了那地龙灼人的热气。
而就在他欣喜自己还有一步就可以完成这个事情了的时候,他的身后一个黑影如夜枭一般从天而降,一把就搂住了他的脖子,一个利落的抱摔将他掼在了地上。
手中没拿稳的借条如雪片一般纷扬飘落,最上面的那一张纸飘落到瘦猴的脸上,墨写的数字像恶鬼张开的獠牙一般刺得他眼睛发花,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想要继续去拿那些借条的时候,张砚的身影踩着那些纸条慢慢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满脸笑意的看着地上的瘦猴说道:“我好心借钱给你,你竟然想当白眼狼。”
“那这就不怪我了。”
就在瘦猴还在思考这句话的时候,那从他身后抱摔他的人一下子就来到了他的眼前。
张思将破布团塞进瘦猴嘴里的时候,他最后看见的是张砚带着笑的眼睛,他不断地哀求着,可张砚就像是没有看见一般仍然笑着看着他。
拳头砸在肚腹的闷响成了这寂静空间里与地龙噼啪声唯二的节奏,他像条离水的鱼一般被打的抽搐,每挨一拳就瞪大双眼发出痛苦的呜咽,而直到那整双眼睛都在剧痛中模糊成了血红的一片之时,这才晕了过去。
一桶冰水泼在瘦猴脸上,他呛咳着被惊醒。
醒来后,他看见一旁坐着的张砚,挣扎着就跪了起来,额头磕在地面上砰砰作响:“掌柜的饶命!掌柜的饶命啊!”
“想让我饶命,好说,还了钱就行了。”
说着他又掏出了那一把借条,只是此刻的借条上都是他行走过留下的脚印。
瘦猴再一次看到借条,冷汗和冷水一起从他头上流下,头更是嗑的砰砰只响,不一会就嗑出了血来:“掌柜的饶命啊!我当真连一个铜子儿都掏不出来了!”
张砚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用铁签拨弄着地龙里的炭块,猩红的光亮印在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人色:“还不上钱?”他轻哧一声,将那铁钩扔在了一旁,直起腰来看着瘦猴说道:“还不上钱,倒也无妨。”
瘦猴听到这话刚要磕头感谢他大恩,却没想到下一秒他又说道:“用别的抵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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