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霹雳]梦中笑问故人安

　　雁门关的日月，在风沙与烽火的交替中，不紧不慢地向前流转了两年。关内似乎也随着这平稳的时日，沉淀下几分安宁。之前那场因柳家兄长到来而激起的微小涟漪，早已融入边塞日常的洪流，而薛家兄弟那场“中毒逼兄”的风波，也成了酒酣耳热时被薛燧峰自己拿来自嘲的谈资，一笑而过。

　　这两年间，最大的变化发生在叶炜身上。

　　在蔓华持之以恒的调理与薛直那身雄厚内力的辅助下，叶炜那原本如同淤塞河道般的经脉，终于被一寸寸、艰难地重新打通。过程并非一帆风顺。蔓华医术虽精，但自知内力修为远不及老师孙思邈方中所说的那般精深，疏导的过程又需要极致控制与深厚功力，她自是无法独自完成。于是，薛直，堂堂雁门关统帅，便成了她最顺手的“药童”兼“内力输送源”。

　　“但是你确实是关内功力最深厚的不是吗？”

　　这着实是难为了薛大将军。让他排兵布阵、冲锋陷阵，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若说运用内力如同绣花般小心翼翼地在他人脆弱经脉中游走疏导，还要精准配合药力与蔓华的施针，对他而言可谓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了。

　　起初几次，他紧张得额头冒汗，内力输送不是少了便是多了，塌上的叶炜脸色煞白，冷汗淋漓，蔓华在一旁看得又是着急又是好笑，连连指挥：“轻点！慢点！对，就是这里，稳住……”

　　好在三人皆是心志坚定之辈，薛直学习能力极强，很快掌握了诀窍，将那身刚猛霸道的内力，驯服得如同温顺的溪流，缓缓注入叶炜干涸的经脉。蔓华则凭借高超的技术，以金针渡穴，辅以特制的汤药，护住叶炜心脉，引导化解那外来内力的冲击。叶炜更是咬紧了牙关，承受着经脉重塑带来的巨大痛苦，每一次疏导结束，都如同虚脱般，需要人搀扶才能站稳。

　　功夫不负有心人。磕磕绊绊的尝试下，叶炜体内几条主要的经脉，竟真的被断断续续地打通了。虽然远未恢复到昔日无双剑的巅峰状态，但那久违的、微弱的气感重新在丹田滋生，沿着疏通的经络缓缓流动时，叶炜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他甚至能勉强运起那丝微弱的内力，灌注于指尖，虽不足以挥剑，却能让那雕刻用的小刻刀，运转得更加稳定、精准了几分。

　　这失而复得的功力，对于叶炜和柳夕而言，不啻于黑暗中窥见的天光。叶炜的眼眸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苗。

　　柳夕更是喜极而泣，那一直萦绕在她眉宇间的愁绪，终于为这实实在在的好转让步，渐渐消散。一时间，她仿佛又变回了数年前那个河朔之地明媚鲜活的柳家大小姐。

　　然而，细心之人仍能窥见这两年的不易。柳夕手上，原本因习练霸刀而磨出的刀茧之上，又覆盖了一层新的、更为粗糙的茧子。那是日夜不辍地照顾叶炜，研磨药材，操持他们那个小小院落生计，无声留下的印记。这叠加的茧子，默默诉说着她这两年来的辛劳与付出。

　　另一件出乎众人意料的事，是叶炜的雕刻手艺竟在雁门关意外地打开了市场。

　　起初，他只是为了复健，随手雕刻些小玩意儿打发时间，排遣心中郁气。蔓华见他刻得专注，便挑了几件形态可爱、刀工灵动的木雕小动物，放在医馆的柜台上当作点缀。没成想，竟有来求医问药的妇人孩童看了喜欢，怯生生地询问能否买下。

　　于是叶炜的复检之作就这么在妇人和孩童的口中传开了，谁都没料到，这位对家传锻造之术不屑一顾的青年，竟还有这般灵巧的手艺。他雕刻的东西，不拘泥于花鸟虫鱼，有时是边关常见的战马、苍鹰，有时是传说里的祥瑞异兽，刀法虽因手部旧伤偶有凝滞，却别具一种朴拙遒劲的风骨，与市面上流通的匠气之作截然不同。慢慢的，开始有人慕名上门，定制些小巧的配饰、镇纸或是给孩子玩的物件。

　　当第一个上门定制的人留下定金和要求离开后，叶炜看着那小块质地上乘的木料和碎银，沉默了许久。他原本的计划，是趁着手部情况好转，内力有所恢复时便一鼓作气，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武功的恢复上。

　　雕刻也好锻造也罢，于他而言，终究是末技。

　　可当他抬起头，看到身旁正在仔细擦拭他那些刻刀的柳夕——她低着头，神情专注，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在看到那双覆盖着新旧茧子的手时——叶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想起这两年来，柳夕是如何节衣缩食，如何想方设法补贴家用，却从未在他面前抱怨过半句。她舍弃了柳家大小姐的锦衣玉食，陪着他在这边塞之地，过着只能说是温足的日子。

　　他叶炜，堂堂藏剑山庄三庄主，难道离开家之后就要一直靠着恋人的付出和薛家的接济过活吗？即便武功不能完全恢复，他是否也应凭借自己能掌控的、这双逐渐恢复灵活的手，为他们二人的未来，挣得一份实实在在的倚仗？

　　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心头。叶炜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新的决断：“这活儿，我接了。”

　　柳夕惊讶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却泛起了温暖的笑容。

　　从此，叶炜在每日固定的复健、练功之外，又多了一项工作——承接雕刻定制。他做事极为认真，对每一块木料都反复揣摩，对顾客的要求也力求完美。赚来的钱虽不算多，却足以让他们的小日子宽裕不少，至少，柳夕不必再为柴米油盐精打细算。

　　‘我这，算是帮上忙了吧。’他不确定，但是在看到柳夕真切的笑容后，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起码没有帮倒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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