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长的电影

　　靖合替缪绡向剧组告了一周的假。

　　这一周里，缪绡被他禁足在酒店。靖合早上九点准时去片场，晚上七点准时开车回来。两人只有晚上能待在一起，不过夫妻小别胜新婚，二人见面时倒是更情意绵长了。

　　缪绡白天被金医生管着不能出门不能工作，只能看看闲书，可金医生一走，晚上她便闲不下来了。

　　每次剧组散场回来，况瑾都会带着白日拍好的样片，或是次日要拍的场景分镜，洗干净喷香香后前来找她讨论。

　　男人要是捯饬自己，那必然就得多花时间，因此况瑾总是洗的不如靖合快。等他登门拜访时，靖合已经洗完澡换完衣服安静地坐在缪绡旁边给她按摩了。

　　好在靖合并不会打扰他们，大多数时候还会大方给他让出位置，自己主动出去遛弯。

　　这可很出乎况瑾的意料——

　　毕竟一个月前的靖合吃起醋来就和疯狗一样，刚过了一个月，这只小狗竟然温顺成小羊羔了。

　　当然，大少爷况瑾并不知道小羊羔这种生物只是看着温顺，实际性子比谁都急。

　　小羊羔靖合看着况瑾与缪绡挨得那样近，有说有笑眉目传情神采飞扬，关上房门的时候，他想，原来自己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大度。

　　若是别的男人靠近缪绡，那他绝不会担心的。

　　唯独况瑾不同。

　　他和缪绡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抽象一点说，应该是精神上的共鸣。况瑾总能顺着缪绡的思路走，还能让缪绡毫无防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二人之后便会顺着这想法驰骋天地遨游在艺术与哲学的浩瀚海洋里。

　　这让他隐隐生出危机感。或许是他骨子里作为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又或许是......他自知在电影这个对缪绡最为重要的领域里，差况瑾之千里。

　　缪绡告了假，剧组其他人也惦记着缪绡。只是人多口杂，大家白日在外忙活这忙活那，各种不讲究，生怕带了病菌回来，因此也不便常来探望。唯有林姐几个看着缪绡长大的老熟人偶尔会在晚上到她房里坐坐。

　　还有几个日本的小演员，听林姐他们说缪绡整日闷在酒店，连电脑也被靖合收了，很是无聊，便贴心地送来几摞漫画和小说，供她解闷。

　　金医生和她的助理每天十点准时过来，缪绡的一日三餐与日常活动都由她们打点。只是她们总在靖合回来前便下班走了去，两拨人难得碰面。不过靖合与金医生自有私下联络，靖合恨不得一天问金医生八百条缪绡的情况，还像云养猫一样缠着金医生给他拍点缪绡的视频，两人倒也不差这一面之缘。

　　这晚靖合回来时，金医生也是刚走，进了门，又见缪绡窝在沙发里看书。他脱了外套换了鞋，凑近一看，书页上满是日文。

　　“我们绡绡老师进步神速，都能看纯日文了？”

　　他含笑问道。

　　“哪有，”

　　缪绡不好意思地抿嘴，

　　“也是一边查一边看，就像小时候学古文似的。看了一下午，有些句子啊桥段啊我都很喜欢，就当积累素材了。”

　　靖合把沙发抱枕丢到一边在她身旁坐下，看了看书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伸出手指点着其中一句，另一只手臂自然而然地把她圈在怀里：

　　“那请问绡绡老师，这句是什么意思啊？”

　　他指的正是：

　　「あなたは私の宇宙です。

　　私の過去も現在も未来も、すべてあなたのためにあります。」

　　（你是我的宇宙。我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全都为你而存在。）

　　他另一只手也不老实，像他一样坏坏地挑拨着她的后腰，缪绡的耳尖瞬间红了。

　　靖合得寸进尺地从身后贴过去，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激得她脊背酥爽到发麻：

　　“嗯~？是什么意思啊~？绡绡老师~~~”

　　缪绡哪还忍得住，身子便想从他怀里退出去些：

　　“意思就是......”

　　“意思就是......宇宙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是永恒不变的......”

　　她支支吾吾地解释，身子小心翼翼向前挪着。

　　靖合作势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指尖又滑向另一行：

　　「あなたのことが好きです。

　　世界中の誰よりも、あなたのことが大好きです。」

　　（我喜欢你。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喜欢你。）

　　“那这句呢？”

　　他这般不是东西，还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缪绡连锁骨都透出粉色，气喘吁吁地弱弱道：

　　“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善良的人。”

　　靖合凑得更近，鼻尖贴上她的耳根：

　　“真是这个意思？”

　　“真的......”

　　她羞得把脸转向一边，快要掩不住从喉咙发出的愉悦。

　　靖合见她要退，便一把搂着人的腰，把人又拽了回怀里，后背贴着胸口。

　　嗯......他的绡绡好像只穿了一件睡裙......

　　有点难办啊......

　　“叩——叩——！”

　　还没等他提枪上阵，敲门声便不合时宜地响起。

　　“......进！”

　　缪绡摆正身体，收了书说。

　　门被推开，况瑾站在门口。

　　他又是刚洗过澡，发梢还滴着水，一颗水珠正沿着他脖颈的线条缓缓滑落，没入微敞的领口。那件价值不菲的真丝睡衣看似随意地套在一米九的身躯上，面料却被未擦干的水痕浸出几处深色，紧贴在结实的胸肌轮廓上。

　　他也不急着进门，而是先朝缪绡勾起一个浅笑，目光才若有似无地掠过一边的靖合。

　　“没打扰你们吧？”

　　非常有磁性的嗓音，不去给三级片当配音演员真是可惜了，靖合想。

　　而况瑾手里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那本分镜册，让人一看便知他的心思，而这手段又能显出自己的被动，那沙发上坐着的掌握主动权的女人便会对他心软到愧疚。

　　是为缪绡量身定做的手段。

　　“有些镜头，想着还是今晚和绡绡你敲定比较好。”

　　“况师兄快进来吧。”

　　看，缪绡这就中计了。

　　他走进来时带进一缕湿润的香气，是靖合上个月和店员吐槽烧包的那一款香水，俗套的檀香味儿，此刻却因他的体温蒸腾出别样的感觉。

　　经过靖合身旁时，他脚步稍缓，装模做样的颔首示意，眼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

　　“靖合老师也在啊？真好，也能听听你的见解呢。”

　　那滴水珠终于从锁骨滑落，在他胸前留下一道晶亮的痕迹。

　　靖合转眼看向缪绡，她果然在看况瑾的胸肌！

　　深呼吸、深呼吸......

　　靖合对况瑾报以一笑，主动退到一边：

　　“既然是来找绡绡讨论剧本，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刚好林姐让我过去一趟，说是有事，你们慢慢聊。”

　　他起身走开，还不经意把门带上，俨然一派正宫气度。

　　出了房间，靖合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几分。他踱步到对面二楼的小吧台，林姐已经等在那里，脚边放着一个精致的大纸袋。

　　“给绡绡带的。”

　　林姐笑着把纸袋塞到他怀里，

　　“今天逛商场，大伙儿一眼就看中了这个。”

　　她示意靖合打开，

　　“都说像绡绡一样呆萌可爱，就买回来了。”

　　靖合接过纸袋打开，里面躺着一只银灰色的海豹玩偶，它有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和一身银灰色的软毛，不仅可爱，手感也很好，那委屈巴巴的小眼睛也确实像极了最近生病的缪绡，懵懵懂懂地窝在他怀里。

　　他心头一软，轻轻戳着小海豹肥肥的肚子，目光却越过栏杆，不由自主地看向对面楼。

　　林姐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抬眼看他：

　　“真就这么大方？看着况导天天往绡绡房间跑，一点醋都不吃？”

　　靖合轻笑一声：

　　“不吃醋......？”

　　他手上揉捏着海豹的圆滚滚小脑袋，

　　“那我还算是个男人吗？我这是在修炼自己不吃醋。”

　　“哦？”

　　林姐放下银勺。

　　“总不能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见不得她和别人说句话吧？”

　　“修炼啊......”

　　林姐挑眉，

　　“只怕你修炼过了头，等到被人撬了墙角，后悔都来不及啊。”

　　“女人不都喜欢沉稳的男人吗？”

　　靖合收回目光，

　　“要是有点风吹草动就乱了阵脚，那也太没有男子气概了。再说了——”

　　他看着林姐，眼神笃定，

　　“每天名正言顺睡在她身边的人，是我。”

　　林姐笑着摇摇头，将侍者刚送来的咖啡推到他面前：

　　“你啊......还是不够懂女人。每个女人所爱的男人和需要的东西怎么会是千篇一律的呢？更何况，在拍戏这个领域，况导比起绡绡可差远了。论起这个，你和况导虽然水平悬殊，可对绡绡来说，其实都和新手没什么两样。绡绡不仅比施侨老师还有天赋，而且可是不到十岁就常年跟在他身边上下打点了，你真是太低估绡绡了，她的本事啊——你俩就是再头悬梁锥刺股个七八年也拍马难及。”

　　靖合沉默片刻，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可她和况导讨论剧本时的那种专注，你应该也见过——那完全是我插不进去的世界。”

　　林姐叹口气：

　　“这点，我们都知道。她可是第一次遇到一个能完全包容她想法的导演。毕竟，同龄人里，很少能有她这样的水平，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个况导，这些年的心思和想法也算能和人说一说了。”

　　靖合叹口气，声音低了下去，

　　“正因为知道，才更不能打扰他们。因为这是我暂时给不了她的，但况导可以。她需要那个能尽情投入的世界，我不能因为自己不擅长，就闹脾气，拦着她不让她去。”

　　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远处，东京的夜色正浓，远处高楼上的灯光像散落的星辰。

　　“说起来，”

　　林姐忽然想起什么，

　　“你知道吗，况导最近还在抽空筹备新片呢，前几天这边一个有意向的投资方过来，看了我们拍完的大概效果，说是很看好他和绡绡的搭档。”

　　靖合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

　　“是吗？绡绡没和我提过。”

　　“也许是不想让你分心。”

　　林姐观察着他的神色，

　　“她生病不在剧组，组里的人和况导不熟，有问题就都找到你这里来，可你现在还得和那几个新人演员对戏，又要适应他们日本的团队，压力不小吧？”

　　“还好。”

　　靖合淡淡带过，又将话题绕了回去，

　　“绡绡的身体很不好，进剧组都很勉强了，短期内不适合接新戏，等拍完这部我会强制让她休息。”

　　林姐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你啊......明明在意得要命，还非要装大方，吃了闷醋都不敢去找她问个明白，偏要在我们面前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顿了顿，语气认真了几分，

　　“不过说真的，绡绡虽然不是花心的人，却是个极其心软的人。谁对她好，她都记在心里。你这个正宫的位置虽坐得稳，可也别太有恃无恐了。”

　　靖合捏了捏海豹玩偶软乎乎的爪子，没有接话。

　　又坐了一会儿，他起身告辞：

　　“我该回去了，太久不在，倒显得我刻意回避似的。”

　　林姐朝他摆摆手：

　　“去吧去吧，记得把玩偶带给绡绡。告诉她，我们都很想她。”

　　靖合抱着软乎乎的海豹，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缪绡轻轻的笑声。

　　而屋里，两人正在讨论一处转场，说到起劲处，缪绡便拿笔给他画了起来：

　　“要慢慢地贴过来才行。”

　　刚画完，缪绡抬身的动作带动了身上的毯子，钢笔的笔帽便不小心滚到了床底下。

　　她立刻弯腰去捡，况瑾担心她头撞到茶几，便伸手护在她头顶。

　　“小心——”

　　而靖合在房门前作了一番心理准备，这才推开房门——

　　......

　　......

　　Duang~

　　Duang~

　　“啪——”

　　肉嘟嘟的无辜小海豹在地上来来回回滚了几圈，打掉了玄关处一个不知道盛了什么的盒子，里面的东西也跟着散落一地。

　　靖合看着沙发上的两人，而此时的两人......

　　此时的两人......

　　两人在......

　　“看脚本......也需要叠在一起吗？”

　　缪绡闻声回头，脸上还带着头朝下缺氧的红晕。看见站在门口的靖合，顿时一惊：

　　“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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