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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溃
军用雪地车的轰鸣声被暴风雪吞噬了大半。小雨挥舞着双臂,喉咙已经喊出血腥味。车灯的光束像把钝刀,艰难地切开雪幕。
"这里!他还活着!"
雪地车在她面前急刹。两名瑞士士兵跳下来,后面跟着穿橙色救援服的医护人员。他们看到通风管道缝隙里的文靖时,脸色都变了。
"上帝啊,他撑了多久?"
医生跪下来检查生命体征,手电筒的光照在文靖脸上。他的瞳孔已经扩散,但颈动脉还有微弱的跳动。
"低体温症,右臂挤压伤,可能还有内出血。"医生快速说道,"需要立即手术。"
他们开始用液压钳扩大管道口。金属扭曲的尖啸声中,小雨突然发现文靖的右手动了一下——他居然还清醒着。
他的嘴唇在蠕动。小雨把耳朵贴上去,听到气若游丝的几个字:
"...别...告诉...她..."
然后他的眼睛闭上了。
上海的天空开始飘雪,气象台说是因为极地漩涡南下。刘姿站在窗前,看着雪花落在空调外机上,立刻融化成水珠。
陈昊的手机开着免提,苏棠的声音断断续续:"...救出来了...但情况...昏迷...脑缺氧..."
刘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地板上,但她感觉不到疼。
"什么时候能回国?"她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至少三个月。"苏棠说,"他现在连飞机都上不了。"
陈昊突然把手机拿走:"把影像传过来。"
五分钟后,刘姿的平板电脑上出现了一段模糊的视频。文靖躺在担架上,全身插满管子,右臂缠着厚厚的绷带。他的脸惨白得像雪,只有心电监护仪的曲线证明他还活着。
刘姿伸手触碰屏幕,指尖正好按在他的嘴唇上。那里结着冰霜,就像他们第一次在冰岛接吻时一样。
"我要去瑞士。"她说。
陈昊摇头:"现在所有航班都停了。暴风雪至少还要持续一周。"
刘姿转身走进卧室,砰地关上门。陈昊听见抽屉被拉开的声音,然后是玻璃碎裂的脆响。等他撞开门时,看见刘姿手里拿着文靖的剃须刀片,手腕上已经有一道细长的血痕。
"你疯了?!"他夺过刀片,鲜血溅在白衬衫上。
刘姿的眼神空洞:"我只是想感觉点什么。"她看着血珠滚落,"比现在这样...好受些。"
窗外,雪越下越大。整座城市正在被白色吞没。
瑞士军方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小雨坐在长椅上,金发乱糟糟地扎着,手里攥着那枚冰岛硬币。医生走出来时,她立刻站起来。
"他暂时稳定了。"医生摘下口罩,"但右臂神经损伤严重,以后可能..."
小雨没等他说完就冲进病房。文靖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仪器。他的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像具尸体。
她握住他的手——那只曾经能弹出完美旋律的手,现在冰冷僵硬。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文靖的心率急剧下降。
医护人员冲进来实施抢救。小雨被推到走廊上,透过玻璃窗,她看到文靖的身体在电击下弹起又落下,像断了线的木偶。
硬币从她指间滑落,图案面朝上。
医院的暖气发出低沉的嗡鸣。小雨弯腰捡起硬币时,发现地面瓷砖的缝隙里凝着血珠——是她指甲掐破掌心留下的。硬币图案面朝上,鲸鱼的轮廓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病房里,医生们终于稳定了文靖的生命体征。主治医师走出来,摘下听诊器挂在脖子上:"他需要第二次手术,但现在的身体状况承受不了麻醉。"
小雨透过门上的小窗望去。文靖的右臂裸露在被子外,从指尖到肘关节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像是被极寒永久地改变了颜色。她突然想起刘姿曾经说过,文靖弹琴时右手小指总是不自觉地翘起,像个固执的音符。
"能打通中国那边的视频吗?"小雨突然问。
医生摇头:"暴风雪损坏了通讯基站,卫星信号也时断时续。"
上海的雪停了,但寒意更甚。陈昊把刘姿公寓里所有尖锐物品都锁进了保险箱,连筷子都换成了塑料的。此刻他正在厨房煮粥,锅里的白粥咕嘟咕嘟冒着泡,像极了监护仪上不规则的脉搏线。
刘姿蜷缩在沙发角落,身上裹着文靖的毛衣。三天没进食让她的颧骨凸显得厉害,眼睛成了两个深陷的黑洞。电视机开着,国际新闻频道正在报道欧洲百年一遇的雪灾,画面里瑞士的街道被积雪掩埋,宛如鬼城。
"喝点粥。"陈昊把碗放在茶几上。
刘姿没动。她的目光钉在电视屏幕上,那里闪过一家医院的镜头——会不会是文靖在的那家?陈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默默记下了医院名字。
"苏棠刚发来消息,"他撒了个谎,"文靖的右手有知觉了。"
刘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慢慢伸出手,指尖触碰粥碗的边缘,突然狠狠把整碗粥扫到地上。瓷碗炸裂的声响中,她终于哭出声来,嘶哑的哭声像受伤的野兽。
瑞士的夜晚长得没有尽头。文靖在剧痛中短暂清醒,发现自己的右手被固定在支架上,像具标本。病房里只有监护仪的荧光,窗外暴风雪仍在肆虐,雪粒拍打玻璃的声音像谁在摩斯密码。
他想抬起左手按呼叫铃,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气管插管让他无法发声,只能盯着天花板上一道裂缝——它蜿蜒的轨迹很像他和刘姿最后一次吵架时,她摔门而去前在乐谱上划出的那道裂痕。
护士进来换药时,文靖用眼神示意写字板。他颤抖的手指勉强握住笔,写下两个歪扭的汉字:"不要"
"不要什么?"护士问。
文靖的笔尖在纸上戳出深深的凹痕,墨水晕开成一团乌云般的污迹。他没能写完第三个字就再次陷入昏迷,笔从指间滚落,在床单上画出一道长长的黑线。
陈昊在凌晨三点接到苏棠的电话。他走到阳台才接听,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雾。
"情况恶化。"苏棠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可能需要截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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