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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
“他们人呢?”
高宴没敢接话。
林雾齐这波操作实在摸不透,就扯了句不相干的岔开。
“山下有人成亲,他们去吃席了。”
林雾齐倒也不着急,提着食盒转身进了堂屋:“过来吃饭。”
他前脚刚进屋,后脚就把食盒里的东西在堂屋旧木桌上铺开。
高宴在门外往里瞟了眼,烧鸡做得油亮泛光,酱牛肉切得厚薄均匀,连青菜都透着水嫩,满满当当摆了三盘。
它们的香气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钻进高宴的鼻子,勾得他腹中馋虫大叫。
真香。
这阵子别说肉,连油星子都没沾过几次。
突然见到这么丰盛的菜……肯定有诈。
高宴目光在林雾齐脸上迟疑地转了两圈:“你这是……”
“看你这几日累坏了,特意备了些吃的。”林雾齐侧身让开,拉开桌边的椅子,示意他快点入座:“趁热吃”。
“不用,我吃过了”,高宴自认为意志非常坚定,不为所动。
都是小把戏罢了。
林雾齐神情淡淡,从地上提起一个酒壶。
高宴的目光跟着过去,看他轻轻揭开酒壶盖,还没凑近,一股清甜馥郁的香气就飘了过来。
是林雾齐从林家带回来的那坛梅子酒!
他看见林雾齐将深色的酒倒入碗中,微微晃动,只是看一眼就让人咽口水。
这段时间的辛苦和委屈,仿佛此刻都化作了对这杯酒的渴望。
他太累了,太需要这么一口酒来解解满身的乏累。
林雾齐看向高宴。
不用等高宴开口,只瞧他僵在原地,活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便知这招成了。
“这酒是我去年酿的,尝尝?”他把酒碗递过去。
高宴喉结滚了滚,面对那碗勾人的梅子酒,理智的防线顷刻土崩瓦解。
他都没弄清自己的脚是怎么迈进堂屋的,回过神时,人已坐下,手里竟还端着那碗酒。
“先吃口菜垫垫。”林雾齐今日声音里染着温意,夹了几片牛肉放进他碗里。
高宴拿起筷子送进嘴里。
牛肉肉质紧实,咸淡恰好,满口的优质蛋白瞬间熨平了他连日的疲惫。
低头抿了口梅子酒,酸甜的滋味滑过喉咙,酒香好像顺着血液流到四肢。
“嗯……好喝”。
他满足地喟叹一声,就算立刻闭眼,好像也能瞑目了。
林雾齐见他吃得满足,替他斟满酒碗,眼底的笑意深了些:“好吃吗?”
只一声。
就这一声,瞬间把高宴从云端拽回了现实。
他咽下牛肉,抬眼看向林雾齐,一脸了然道:“说吧,这次又想让我做什么?”
林雾齐轻笑:“我能让你做什么?不过是好奇,去毛镇那样好的机会,你怎么就轻易放过去了?”
“你那天不是也在场么?”
高宴猛灌一口酒,打了个嗝:“我娘的性子,你应该比我要清楚”。
林雾齐继续斟酒:“我或许能说动她,只要你愿意。”
“好意心领了。”高宴仰头,咕噜咕噜喝干碗里的酒,把碗往桌上一放:“只是平白受人恩惠,我夜里睡不踏实。”
“哦?你还会睡不踏实?”林雾齐故意拖长声,语气里带着怀疑。
高宴“嗯”了声,嫌林雾齐倒得慢,伸手就要自己拿酒壶。
林雾齐先一步扣住酒壶,表情冷了几分:“我还以为这段时间你在茶园受够了委屈,总该懂点‘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可你倒好,半分没变,真让人失望。”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高宴摇头晃脑地站起来,就要去抢酒壶。
林雾齐将酒壶盖子拧紧,还不够似的,又缠上一块布包着:“酒喝多了易醉,还是少喝点好。”
说罢,他抱着酒壶转身回了房,只留下一脸发懵的高宴。
*
日头爬至中天,高家村后山上的茶园晒得笼罩着一股浓浓热气。
茶垄间,数十个茶农弯腰如弓,他们指尖在枝叶间翻飞,听不见半句闲聊。
这是管事们在园子里转悠时惯有的场景。
高宴掐满一把肥嫩的芽尖,放入腰间的竹篓里。
他身上的粗布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背上。
最恼火的是,每一次抬手弯腰,都牵扯着肌肉,那酸痛感难以描述。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身旁的王伯晃了晃,眼看要往他这边倒,高宴忙伸手扶住。
老人枯瘦的手还在发颤,脸色苍白得没半点血色。
他忙问:“王伯,您没事吧?”
“没事……”王伯摇了摇头,眼底满是化不开的忧愁。
他的小儿子上月在茶山摔断了腿,田主半文赔偿都没给,可老人没法子,如今只能自己顶上来做工,要是让田主另找了人,小儿子往后就再也没机会回园子里挣钱了。
作为一个大闫的“外来者”,他能习惯采茶的辛苦,却唯独难以忍受这些管事的处处刁难。
“高宴!”
尖利的嗓音穿透茶园。
王管事斜睨着高宴竹篓里的茶叶,“磨磨蹭蹭!当这是你家开的花园子?田主家今儿派了账房来核产量,采不够数,仔细你们的皮!”
高宴握着茶芽的手紧了紧。
他私下向高家兄弟问过,清楚“核产量”的意思。
田主远在镇上住着,管事们便是茶园土皇帝。
往年茶季,贵叔总以各种理由克扣茶工们的工钱,将一些挑拣出来的茶叶私卖给镇上茶商,中饱私囊的同时,还要手脚慢的罪责甩到茶农头上。
层层剥削,田主的租子像座山压在管事肩头,管事便狠狠砸在茶农头上。
“王管事,我一直在采。” 高宴压下心头的火气,声音尽量平稳。
“采?我看你是心不在焉吧!”
王管事冷笑一声,目光扫向不远处的两个身影——高大贵和高大武。
沾了高宴的“光”,兄弟俩正闷头在一片更陡的坡地采茶,那儿的茶棵稀稀拉拉,芽尖又瘦又小,采起来格外费劲儿。
“还有你们两个手是断了还是怎么着?”
高宴抬头,看向高大贵和高大武的方向。
愧疚缠住他的心,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张了张嘴,想替高家兄弟说句话。
高大贵忙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冲动,高武则闷下头,手上的动作却更快了些,显然是不想惹更多麻烦。
“王管事,欠的工钱到底啥时候给?大伙儿家里都快熬不住了……”
邻近的茶农低声求情,话音未落就被李管事一脚踹弯了腿。
“熬不住?田主家的租子能熬得住么?” 李管事唾沫横飞,“上个月你们采的茶,十成里有三成品相差,这损失谁担?再废话,你们这个月工钱都拿不到一分!”
周围的茶农们听了,眼神里都透着股憋了许久的火气,竟渐渐围了过来,大有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
王管事脸色一沉,刚要发作,远处山道上忽然传来马蹄声。
“账房先生来了!”不知谁远远喊了一声。
闻言,王管事立刻整理衣襟,转身就往山道那边快步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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