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多情

　　　“锵——”

　　相子席腰间长剑应声出鞘，剑锋相撞迸出火星。

　　此刻相子席总算明白，潘忠是故意将方少骞调走的，后在边疆埋伏将人杀害，这一切都是潘忠计划好的。

　　相子席想起方少骞临走前，让他提防潘忠。

　　“我不在时定要盯紧潘忠动向。”彼时方少骞唇畔噙着笑，眼底却凝着寒霜，“若宫中生了变动，便给枢密院去消息。”

　　想来，那时方少骞就已然猜到今日之事了。

　　记忆被利刃破空声斩断。相子席旋身挡在御前，剑花挽出残影，将潘忠逼退三步。

　　他掩护济帝回到殿中，而太极殿九十九极玉阶蜿蜒如苍龙脊骨，此刻每道凹痕都蓄着粘稠血液，夜风裹着血腥灌入太极殿，扑灭了最后半截颤颤巍巍的盘龙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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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墙东北角，海棠被夜风吹起，打着旋儿落在未完工的秋千架上。随禾正将丝绦缠上麻绳，忽听远处传来金戈相击的铮鸣。

　　宫变突然，随禾本是瞧着相微满心情不好，想一起找些事做，没想到秋千还没做好，更大的变故来了。

　　远远的，她们只听见外面的厮杀声和惨绝人寰的尖叫，便猜到应是生了事故。

　　杨武原本倚在宫殿门前，听见声音，连忙向外瞧了一眼，随后便快步朝着她们疾步奔来：“四公主，此地不安全了。”

　　相微满手中的檀木槌“当啷”坠地，她下意识攥紧随禾的手腕，薄汗浸透的掌心贴着对方突突跳动的脉搏。

　　碧玉和夜月此刻吓得腿都软了，她们哪儿见过这种场面？

　　碧玉瘫坐在秋千架旁，泪珠顺着脸颊滑落，颤着声音：“公主，我们……我们今天是不是要死了啊？”

　　相微满拉着她，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相信我，跟我走。”可喉间却止不住发紧。

　　她不清楚宫变缘由，但若涉及到后宫，应是不会费心搜费殿。

　　她看向杨武：“杨武，你能否护送我们去冷宫？”

　　杨武拧着眉，握着剑的手紧了紧，点头应下。

　　相微满的寝宫离冷宫不算太远，她走在最前面，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她走的很快，但其实指尖冰凉都在发颤，心中更是跳得厉害。

　　“小心！”

　　杨武突然拽住相微满后领，一支流箭擦着她的鬓边飞过，削断几缕青丝。前方门前，两个小太监歪倒在栏杆上，喉间血洞汩汩冒着鲜血。

　　随禾猛地别过脸，喉头发出压抑的干呕。

　　相微满死死咬住下唇，腥甜在齿间漫开，惊魂未定的站在原地，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都已然开始有些发抖。

　　好险，只差一点……

　　宫变的消息传到后宫，所有人都慌了，好在后宫之中有一条密道可通向宫外，宫变开始的那一刻，林公公便派人将所有妃嫔公主皇子带到了密道口。

　　林公公攥着拂尘在洞口来回踱步，妃嫔们环佩叮当的声响混着抽噎，在潮湿的暗道里荡出诡异的回音。

　　明妃到时，并未看见相微满，她慌了神，抓住林公公问道：“姩姩呢？”

　　林公公看了看，解释道：“娘娘且安心些，四公主居所离此最远，还需些时间。”

　　可太后看了一圈，也没瞧见相随禾，问道：“长公主呢？怎么还没到？”

　　林公公抹了把额前冷汗，安抚着：“太后莫急，长公主与四公主在一处，来还需些时间。”说罢，他赶紧道，“各位小主先走罢，一会儿人多了便被发现了。”

　　他心想着若要屠宫，那定然也是会先去他人住处，相微满她们应还有些时间，他让众人先行离开，而自己便在此处等她们。

　　可他不知，叛军入后宫便径直先去了相微满的住处，而此刻相微满的寝宫中早已空无一人。

　　相微满心中也慌，当她们终于摸到冷宫斑驳的门时，相微满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脊背上。

　　她们正站在冷宫内，从门缝中张望外面的情况。

　　相微满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直在冷宫中待着也不安全，只能找机会逃出宫。

　　见碧玉实在怕的厉害，眼泪一直在掉，相微满将她轻轻揽在怀中，小宫女抽噎的震颤透过薄衫传来，仿佛抱着只垂死的雀儿。

　　几人突然听见叛军靴底碾碎什么东西的脆响，混着几句污言秽语飘进来：“公主细皮嫩肉……”

　　随禾吓得脸色都白了。

　　那林公公派来带相微满和随禾走的小太监，刚到相微满的寝宫便听见里面的大声嚷嚷着：“给我找！”

　　小太监直接腿软了，踉踉跄跄的往回跑，将此事告诉了林公公。

　　林公公大惊，手中拂尘“啪嗒”坠地，心中悲痛：四公主她们……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明明马上婚期便近了，如今二人却都……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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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半个时辰，血腥气裹挟着硝烟在典狱间游荡，像是无数冤魂的呜咽。相子席踉跄着以剑拄地，玄铁甲胄上的暗红顺着护腕蜿蜒而下。

　　他身上带着多处伤，伤口灼痛似有火蚁啃噬，他此刻已然筋疲力尽了，却仍死死盯着十步开外的潘忠。

　　潘忠落了下风，手中的长枪嗡嗡震颤，但到底是身经百战的武将，长枪握在手中，依旧能挥舞杀敌。

　　可就在这时，宫门处忽有马蹄声裂空而至，为首之人正是枢密副使，他骑在战马上，三百禁军呈雁翎阵包抄而来。

　　“奉枢密使临行之命，奉诏平叛！”枢密副使勒马长嘶。

　　他日夜警惕，如今更是收到消息便整军前来了，未曾想还是有些晚了。

　　枢密院掌一部分兵权，如今这些禁卫出现在这儿，是谁都没想到的，若不是早有准备，自然没法仅以这么少的时间便带兵出现在此。

　　潘忠瞳孔骤缩，他这才明白，他被方少骞算计了，原来方少骞早便知道他的计划，便是在设局等他。

　　这些日来传出的什么枢密院大乱，分明就是假的！就是做戏给他看罢了！

　　潘忠气得牙痒痒：“好个方少骞！”

　　可他到底不会认输，冷笑一声，道：“呵！老夫久经沙场多年，如今竟被一个毛头小子算计了！”他啐了口嘴里的血，狂笑道，“别急，老夫的援军马上便到了！”

　　可等了半晌，宫门处却还是没动静，潘忠逐渐寡不敌众，在他拿着长枪奋起反抗时，相子席的长剑先一步贴上他的咽喉：“潘忠，你输了。”

　　潘忠死死盯着西边天际，眼看援军还没到，城楼更鼓忽响，丑时三刻的梆子声惊得众人心头一颤——约定的援军时刻，已迟了整整一刻。

　　潘忠心中简直将黄原痛骂了一万遍：“敢耍老子！”

　　明明若今日黄原的援军到了，明日坐在皇位之上的人就该是他了！

　　可他如今，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恨恨仰天大喊道：“黄原小儿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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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微满听着外面的脚步渐远，远处喊杀声如潮水起伏，叛军应是离了她的寝宫，去了他人那儿，相微满赶紧拉着随禾出去：“走！我们走西门。”

　　西门常年不开，且这里距离西门最近，走西门应是最安全的。

　　相微满走在前面，几人贴着宫墙疾行，杨武便跟在后面保护她们，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西门确实没人，但西门铜锁足有婴孩臂粗，锁眼积着经年铜绿。相微满看着落锁的宫门拧眉思忖片刻，掏出狼首弯刀直接劈在那锁上。

　　这刀确实如简元说得般锋利，第七刀落下时，锁链应声而断。

　　西门“吱呀”开启的刹那，相微满拉着随禾匆忙向外跑，可身后骤然炸开一声厉喝：“站住！”

　　几人身形一僵，凛冽的风裹着血腥味扑在后背，相微满仓皇回首，望见那疾驰而来的叛军时陡然一惊，她咬紧牙关拽着随禾冲出门槛：“快走！”

　　可她们的脚步不敌士兵，杂沓的脚步声如暴雨倾盆而至。黑压压的士兵朝她们涌来，杨武抽出腰间的长剑便和士兵厮打起来，掩护她们撤离，金属相击的锐响刺得人耳膜生疼。

　　骑在马上那副将见相微满和随禾要逃，飞快纵身一跃，长剑直直朝相微满的方向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随禾挣开相微满的手，将她向前推了一把。

　　随禾的喘息声细碎地散在风里，忽然化作一声闷哼。

　　相微满尚未回过神，后背被猛力推搡，踉跄了一下，转身刹那，正撞见副将的剑刃抽离血肉。

　　杨武注意到这边，连忙踹开与他缠斗的士兵，抬剑挡住那副将又准备刺出的一剑。

　　嘶哑的喊声惊飞檐下栖鸟，相微满猛地怔住，她瞳孔骤缩，飞快的走过去接住要跪在地上的随禾。

　　而不远处，相子席带人赶来，副将神色一凛，瞧着成群的禁军赶来，知道此局已败，心有不甘地扔下了手中的兵器。

　　此刻天边刚刚鱼肚泛白，还留存着黑夜的点点夜色。

　　随禾嘴角缓缓流出鲜血，踉跄着栽进她怀中，相微满膝头砸在冷硬的石板上，怀中人轻得像片将融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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