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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吻088
清明到来的时候,孟见瑶和贺连召一起去扫墓。
本来这个时节最爱下雨,但是不知为何,他们去的那天天色晴朗得过分,万里晴空一片,像是青天白日的要昭告什么大事。
出门前孟见瑶还在想,清明不下雨,犹如六月飞白雪,明日就可以唱起窦娥冤了。
清明的陵园是一点不安静的。
小孩不懂事的喧闹,偶尔传来的哭声,混杂着祭拜时候发出来的声响交织在一起。
孟见瑶在踏进陵园前皱起眉,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然后她跟着贺连召一块去祭拜,发现他父母的墓前都摆放着花。
贺连召蹲下来,指尖在墓碑上蹭过,冰凉一片的触感,带起一层厚厚的灰。
“有人来过。”孟见瑶看着这些花,嘴角轻扯。
这些花看上去有些旧了,从花瓣儿开始枯黄,但还算新鲜,撕去几瓣装作品质不太好的鲜花还是可以的。
“应该是我爸的老同事。”贺连召看了眼鲜花,是同一批祭品。
既然有心来祭拜,为什么不擦一下碑前的灰?
他的舌尖顶了顶腮,把这份奇怪压在心底。
回程之前,孟见瑶突然醒悟。
她明白为什么觉得这地方这么眼熟了。
“贺连召。”
“我爸好像也葬在这里。”
贺连召轻轻拍了拍孟见瑶因为祭拜而沾染上的灰,语气平静:“那一起去看看。”
孟廷光的墓和别人的也差不多,不过位置更好,看上去更有钱。
孟见瑶看着墓碑上,孟廷光的照片,突然有一丝恍惚——
这个她记忆里毫无印象,只有一个空壳模样的父亲,原来长这样。
但这这也不怪她,孟廷光与庄婉序不和,两个人基本没怎么见面,孟见瑶随奶奶长至五岁,孟廷光就去世了。
其实孟廷光并不是从小与孟见瑶不熟,她2岁前孟廷光常陪着她的。
但是2岁后,因为不满于父亲要求与庄婉序同住,孟廷光几乎再未回过家。
2岁。
小孩的记忆,0-2岁是几乎不记得的。
所以,孟见瑶懂事之后,对父亲也没什么感觉。
她看着墓碑上的数字。
1966-2003
一个人,37年,仅仅37年,就这样用一串数字表达出来。
这是她的父亲。
与她有血缘关系,但是她根本不太熟的父亲。
记忆里,除了他的葬礼,根本没有相关记忆的父亲。
也是小时候疼爱她的父亲。
孟见瑶微微低下眼,又抬头,在这片晴空百日之中,仰望着头上苍穹,直到眼睛刺痛,又转眼在贺连召肩上蹭掉因为太阳光照而流出来的眼泪。
归途的时候,孟见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眼,向贺连召看去。
“我们的父亲,好像都去世于同一年。”
贺连召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
“是。”
很巧。
当晚就开始下雨。
期待已久的雨水终于降临,但孟见瑶睡得并不安稳。
不知道是为什么,去过墓园那一趟之后,她每次夜里都会悄无声息地醒过来。
之后就再也不睡不着。
某个夜晚,孟见瑶做了一场梦。
她梦见小时候参加父亲葬礼的模样。
从梦中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贺连召正抱住她,感受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
他陪着她,静静地躺了一夜。
第二天,和顾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孟见瑶还说她倒霉。
“倒霉?”顾方的拍摄及其顺利,已经准备发专辑了,整个人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全身上下弥漫着一种喜悦。
“不会倒霉的。梦见不好的,才会变成好的。”她说。
“说不定你要发财了呢。”
发财。
确实。
孟见瑶单独摄影展在南州、新城、帝都都顺利开展,她这段时间疲于奔走,却不得不说是很成功的展出。
喜不单行,她参加的国际大赛比赛也进入总决赛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孟见瑶想着,独自撑着伞从酒店里出来,迈进雨里。
那里,朱棠在等着送她去展览。
雨水漫天盖地,像很多个无法睡眠的夜晚,朝她铺天盖地地袭来。
另一边。
记者抵达新城海上搜救训练基地的时候贺连召他们刚做好海上训练的准备。
因为要配合搜救型直升机的训练时间,记者率先进行实体采访,剩下的介绍内容后面再补。
孙记者被安排在贺连召他们CWY18号小队。
在登机前,他需要穿上特制的橘红色工作服。
齐一坤帮着孙记者穿上工作服,扣好所有的扣子,检查完毕之后带着孙记者一起去停机坪上接受检阅。
18号小队,机长贺连召和副驾驶穿着深蓝色飞行员制服站在前列,剩下小队成员统一着橘红色工作服站在后面。
接受指导员的检查之后,一行人拎着装备上了直升机。
几个机组人员和停机坪上的安检员都一一做好直升机起飞前的准备工作。
贺连召和齐一坤一起检查过直升机驾驶面板之后比了个ok的手势。
“由于检查特殊性,搜救型直升机内部噪音还是超过了人耳舒服的分贝,但其实这已经是直升机机型中较小的音量了。”孙记者坐在后排,一边拿着go pro一边对着话筒说道。
“现在在进行绞车的最后检查,等检查完毕我们就可以处于一个随时可以起飞的状态了。”
“关闭舱门。”贺连召的对讲机里接收到一切准备就绪的指令通知,转眼对齐一坤下达指令。
舱门在控制下迅速关闭。
直升机的扇叶逐渐开始旋转,小小一只的搜救型直-9直升机开始起飞。
这种直-9机型通用于搜救,空调装备被拆掉改装备用油箱,因此一到夏天就热得不行,最高温可达40度。
孙记者抹了一把从额角落下的汗水,看向前方的机长。
他们今天的海上训练任务是模拟搜救。
首先第一步是起降。
海面上建有训练工作区,贺连召目视前方,驾驶着直升机稳稳落在海上的升降平台。
孙记者一边和go pro介绍情况特殊性,一边和隔壁挖过来的临时工王堂做呼应。
“海上搜救的困难制之处在于海风强烈。这种偏差容易导致海上搜救危险。我们在海上搜救的时候,机长的关键是要抓住飞行时候的平稳期,找好悬停的位置,让我们救生员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展开救援。”
贺连召平稳地停留在升降台上,舱门打开,孙记者和王堂一起下了飞机,跟随着王堂的指引走到安全区,看着直升机舱门闭合,再次缓缓起飞。
孙记者说:“现在我和我们的搜救员王堂一起暂时滞留在岛上进行搜救模拟演练。”
贺连召驾驶着直升机,和齐一坤一起进行了空中模拟演练。
在海上,他们的停靠和补给站,就是海上舰艇队。
空中模拟演练,就是模拟从空中直降海上舰艇,再从海上舰艇起飞至停靠小岛,将“遇难者”孙记者和王堂成功带回训练基地停机坪。
贺连召的实体操作一向完美,很成功地完成了空中模拟演练。
等接回王堂和孙记者,驾驶难度系数大幅减小,逐渐平稳的时候,他听见背后的孙记者拿着小麦克风采访他,“我刚才听王堂说你们演练的时候是非常精准的,甚至不能有十厘米的误差,是吗?”
贺连召没有回头。
他戴着墨镜,目视前方,靠在背后的驾驶位置上,瞥了眼身边因为采访而战战兢兢的齐一坤,散漫笑道:“对。”
孙记者又问:“可以给我们解释一下原因吗?因为直升机的机长得有十米,但误差却不能超过十厘米。其实换算下来十厘米对于十米只是很小的一点,但是却会引起很大误差,原因是什么呢?”
贺连召的指尖顶了一下墨镜。
“直升机的几轮直径在20-30厘米,十厘米的偏差将近半个机轮的位置。我们平时训练讲究格物致知的钻研,只有做到每一次都小误差、零失误,才能在海上气象极差、海况极复杂的时候保证机组人员安全,也保证我们搜救的成功。”
贺连召按照飞行轨迹抵达海上搜救模拟的位置。
一般来说只需要一名救生员,但今天的模拟人质是孙记者,不是专业队员,所以从明秋那里截来了王堂陪孙记者一起下去。
贺连召打了手刹,平稳地悬停在空中,方便郭鹏用绞车送王堂和孙记者一起下去。
海上的模拟位置上,已经有一艘漂浮的救助小艇。
小艇上,王堂和孙记者穿戴好相应的抗浸服,又带上手套、靴子、救生衣。
等下面ok之后,贺连召才转过方向让直升机回归到训练中心的停机坪——他们需要模拟一次急救训练,从开始、检查装备、到营救。
重要的工作重复做,等18号直升机看见海上炸起来的信号枪时,贺连召已经做好了悬停的准备。
齐一坤报出现在的风向:“风向210,5米速。”
贺连召作为机长,需要主动判断现在的情况是否适宜救援。
他点点头,对后方的郭鹏和赵以诚说:“开始救援。”
郭鹏通过绞车操纵着安全带满满地把赵以诚放下去。
由于海上直升机吊挂人员的极限高度在15米,贺连召需要精确把握海上前行、悬停的高度。
赵以诚向来一丝不苟,冲着郭鹏点点头,看着郭鹏嬉皮笑脸地送他下去,默默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傻子。
茫茫碧海上,一团橘红色的小艇和被困人员格外明显。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贺连召控制着直升机的高度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将赵以诚停降于海中,成功够到两位“被困人员”,将他们带回机舱内。
海水到底冰凉,饶是孙记者一个大汉也受不了,一上机就被郭鹏的毯子盖得死死的,直到下了飞机也紧紧攥着。
剩下的事情是隔壁李晖他们该干的了。
贺连召他们还得继续训练。
和孙记者作别之后,贺连召他们又回到了训练场地。
除每日早上六点半固定的体能训练之外,他们还有案例分析、实际操作等多项任务要训练。
比如今晚还要夜间飞行训练。
等一整天训练结束,贺连召他们摘下帽子回到值班室,才看见刚刚跟着隔壁明秋他们结束夜间训练的孙记者满头大汗。
他们是习惯了这种强度,但孙记者属实是有点累了。
贺连召揉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黑发,依旧挂着他那副墨镜,看见隔壁休息时有人抽烟,他下意识从兜里掏出银质打火机来想点火。
戴着墨镜,叼着已燃的烟,贺连召他把头盔放回位置,撩着头发把打火机放回裤兜里。
他本来长得就高,现在一副运动过后微微疲乏的模样更显得风流俊秀,将他平日看人的桀骜冷漠压了几分,倒显得整个人放荡不羁,有一种唯我独尊的骄傲。
“贺机长,晚上一起吃个饭?”孙记者还想体验一下搜救员的员工餐,却没想到贺连召一边摆手一边拒绝了他,还边走边掏手机,急匆匆的样子跟个网瘾少年似的。
孙记者笑笑,对年轻人的行为表示理解,反而觉得他们这样更有人的味道:“看来贺机长也是个网瘾少年啊。”
值班室突然沉默了。
孙记者不知道哪里不对,皱起眉头,有点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怎么了?”
“没怎么。”经过一天的工作,王堂已经和孙记者熟起来了。
他单手给孙记者倒了杯温水,故作深沉道:
“这是我们贺机长在飞行后必做的一个仪式了。”
孙记者有点好奇,并且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事情写到采访报道里。
王堂笑笑,打了一个响指,闲闲地说道:“给女朋友报平安。”
孙记者:“······”
他尬笑,说也好。
眼里只有她,也好。
但其实贺连召并不是个孟见瑶打电话。
或者说,他还来不及给孟见瑶打电话。
有人先打给了他。
贺连召看着“陈警官”这个备注,轻轻地眯了眯眼。
凛冽的寒风拂面而来,让他的手臂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本能的反应告诉他,和他父亲有关。
也确实如此。
陈景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天空中一阵惊雷乍响,在他的识海中盘旋。
“你父亲的案子有新进展了。”
“主谋之一的冯某和从犯段某,前些日子去看你父亲的墓了。”
脑海中浮现出那几朵花,还有不被擦干净的墓。
原来如此。
不是因为忘了。
是因为害怕,是吗?
害死了一个无辜的警察,所以害怕,所以不敢碰他的墓,只能用花朵愧疚地祭拜,对吗?
有这么怕吗?
甚至不敢在清明节去——
目标太大,太明显,只能偷着去。
贺连召看向天空。
惊雷炸响,青天白日,往事在现。
他的嗓音低沉平静:
“陈叔,我过几日去拜访您。”
-
临近夏日,雨水不减。
相比前段时间的暴雨,这是只轻描淡写的清粥小菜。
贺连召牵着孟见瑶的手下了车,持着伞,踏过长长的青石板路,又走过一条躲藏在长长斜坡和高大树木后的小巷,抵达陈景升的家。
他家坐落在小巷的尽头,一间外观看上去老旧的楼房里。
上坡下坡带来的纵深感让孟见瑶在贺连召收伞的那一瞬间恍惚了一下,随后就跟着贺连召进了门。
聊的不是多么愉快的事情,所以寒暄的过程也很简短。
孟见瑶在陈景升沧桑平和的嗓音中,回到了二十一年前,那个不为人知的一天。
2003年,监控并未普及,这对于一个以山地丘陵为主要地势的省份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很多流亡在外、穷凶极恶的罪犯都跑到新省。
新城因为沿海,地势平台又经济发达,案件很少。
但其他城市就不一样,特别是山区——流亡在这的罪犯很多。
大大小小的案子就发生了。
某个夜里,A市警方接到报警,说她的孩子不见了。
女孩子才念中学,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消失不见。
A市警方消极怠工,在这样无人看管的情况下,女孩子消失的事情越来越多,A市的中学少女各个人心惶惶,出门都要有人接送。
但很快,保护自己没有用。
罪犯继续下手。
他们甚至敢上门抢劫、奸杀、劫财。
最后上级出动新城市警方进行调查。
其实这一切和隶属机动部队拆弹组的贺挺并无关系,但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A市那群罪犯居然是团伙作案——
□□。
他们从海外偷渡武器,一开始只是小刀,最后敢动枪 。
甚至有消息称,他们动用特殊手段,做出了火药的升级版——炸药。
纵火,这项罪恶的活动,开始的原因有很多,但想要开始并不难。只要在灯泡里装上汽油或者任何易燃物,通电的瞬间就会爆炸。
而想要自燃,只需要钾、硫磺和糖。
他们能做成这件事简直毫无罪恶感、甚至是疯狂——制成火药的工序需要相当谨慎,只有一点点的摩擦力也能让炸弹爆炸。轻松的处理当然可以,但是效果绝对不好。
能够做成这样的人,早就丧失底线,疯得不行了——他怎么可能会让无关人士活下去呢?
所以新城市警方考虑炸药强度,最后决定派出拆弹组的两个拆弹专家随同警方一起去。
也谁都没想到,穷途末路的人,能做到那个程度。
警方重重突击之下,从犯已经大多落网,只剩下几个主犯在逃。
其中,某个夜里,盘山公路上,他们绑架了几个人做人质,一路挟持到峡谷河流上。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那艘孤舟上有炸弹,所以他们派出了贺挺和其他几个警察一起去拆弹。
可谁也不知道,那艘船只不过是一座坟墓——
送给警察的。
船上根本没有主犯。
只有人质。
警察毕竟年轻不知事,一上船就开了灯。
而一旦有人上船,点亮灯泡——
爆炸。
船上,无人生还。
“事情发生在2003年的夏天。就在A市以北的峡谷上。”陈景升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我已退休,但还是接到消息。说当年主犯之一,性格软弱的冯某去给你父亲扫墓。”陈景升看了眼贺连召,语气悲凉,“公诉期已过,他们又出来逍遥了。”
“不过你别担心太多,我听说可能会延期重判。”
贺连召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眉眼低垂,静静听着。
窗外的雨还在下,不知为何,孟见瑶觉得有一滴落下的声音,格外像——
泪。
世上有太多事情不公平,也有太多事情完不成。
没有人的一生无憾。
也没有人,能够躲过一生。
有些真相会入土,有些真相总要被翻出来,曝晒在阳光下。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砸在水泥地上,砸出一点一点水花,溅湿了孟见瑶的裤脚。
她站在屋檐下,往前走了一步,让自己的手臂淋在雨中。
触目惊心的冷,让她无法自拔。
贺连召提起伞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她一半的侧脸都隐在阴影之中。
她纤细白皙的手臂任由雨水灌浇着,像是在透过这冰冷繁杂的雨洗刷心底的怒火。
“没事了。”
贺连召动了动嘴唇,这么告诉她。
孟见瑶转过头。
她如同云雾一样的眼变得幽寂。
“怎么会?”
她看着他平静的眼角。
十分钟,不对,几分钟前,他的眼角还因为隐忍而变得通红。
他是。
她,也是。
她站在雨中,静静地开口:
“贺连召,我爸就是那几个人质之一。”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如雨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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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孟:还挺巧
贺机长:……确实挺巧
应瑶:我真的不是后妈!!!!!!
贺机长:kkk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要吻0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