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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影孤岛
乐游山的雪消了没有?
又到了春神祭,三师姐就有没有心思买那些泥塑的面具了?赵老头子年过九旬了,身体依然康泰吗?
楼夙想了很多,还有很多不敢想。
大师兄离开三年了,这三年从乐游山上离开的人都没有回去,曲濯、青时师兄、云屏师伯、还有纪先生和小如,小师姐依然在山下摸爬滚打。
师父在山上不靠谱,竟然特意跑下山来教他无相剑法,教了七七八八后,没回乐游山,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乐游山,好像凑不齐了一样。
而这年的问剑清谈要到浮玉山,掌门自来不管这些事,就由执剑长老李孤阳带领弟子前往蜃影。
山上仅存的三位亲传弟子,加上外门十几人,李孤阳当然没忘了当国师的师侄,给何元初和陆云屏送信,她们拒不回复,何元初后来回信称她有个棘手的病人,就不去浮玉山了。
人越凑越少,李孤阳特意到神京去接的楼夙,顺便观摩金光冲天的护龙阵。
虽然坚固,却并非不可摧。
楼夙跟着浩浩荡荡来接他的师伯离开,还不忘告知纪兰亭,“先生不要忘了,您还是乐游山聘请的先生。”
哪怕他们心知肚明,再回不去了。
蜃影的浮玉山要经过一道宽阔的海峡,在这片海域里,仙人御风的术法不好用,传说贸贸然闯入的人会死,尤其是天黑之后,海上不便行人,鬼魅四起。
幸而有浮玉山派遣来接人的船只。
老叟晃着舟船自厚重的雾霭中穿梭,天与水融融相谐,小船容不下很多人,李孤阳的意思是让外门弟子先行,亲传弟子应当礼让。
金色的霞光落向深海,看不到藏着的浮玉山在何方,以这小舟的缓行,恐怕只能等到深夜了。
鲜少离开稷泽的外门弟子一路上像刚出窝的狗子一样闹腾,有师长和厉害的师兄师姐随行,一点不觉得有危险,此时骤然听闻要分离,或多或少不安起来。
陈昏握紧手中枯叶剑,坚定地看着李孤阳,“我会保护好师弟师妹的。”
他的两个小伙伴近年发觉,陈兄太靠谱了,自发站到他两侧,说:“我们也会帮陈兄的。”
李孤阳欣慰地点头,对自己含笑不语的徒弟说:“我跟外门弟子一起。”
天底下没有强大的师长保护强大弟子而忽视相对而言更弱小弟子的道理,欣赏陈昏他们的担当是一回事,做决定是另外一回事。李孤阳不擅长言辞,又不是说他偏心眼不分轻重。
张翠微无有不应,大师兄不在他就是乐游山最长的弟子,还是目前最厉害的弟子,照顾本身实力不俗的师弟师妹,责无旁贷。
老叟摇着舟船晃晃荡荡消失在敛尽夕阳的水面上,清越的渔歌声渐远,暮色将至。
钟酉的乾坤袋里装了些干透了的梨木板,犹犹豫豫拿出来,道:“支火。”
已经入春的时候,蜃影不是他们乐游山,还有那样凛冽的北风,岸边水暖,沙地上也有白日暖阳的余热,有些温凉。
支火也不是为了取暖,钟酉是觉得,虽然不冷,但心里很凉,他们师兄弟几个,有段时间没有好好说过话,很长时间,没有看清过彼此的神情。
韩香絮指尖轻点,干的木柴烧起火焰,散发出阵阵梨木香。
围火夜话,不知从何说起。
楼夙:“传说蜃影入夜会有鬼魅四起,不知道鬼魅长什么模样。”
“小师弟,咱们见过鬼的模样,寒鸦先生七日授课与鬼魅朝夕相伴。”
“那就不吓人了。”
“青面獠牙的鬼才叫吓人吗?”钟酉道:“小师妹在她要怕死了。”
小师妹不在,张翠微起身眺望黑漆漆的海面,月光浮动,光影跳跃。
浓雾散去,海面虚影上升起一座小小的岛屿,屿内有座矮木屋,屋前有棵茶花树,开得妍丽至极,倏然坠落,砸到树下饮茶的人,落到茶桌上。
那个人把这花瓣片片拆分开来,泡到茶盏里,一饮而尽。
二师兄良久沉默,他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怔然不发声。
“是谁?”张翠微道。
花树下的人恍若未闻,沙滩上篝火灭了,他们身后有声音传来。
“他叫谢乙。”
张翠微惊道:“依山师叔怎么在这儿?”
楼夙心里一点都不惊讶,他师父看着吊儿郎当,乐游山上的长辈们可亲可敬。
但那是活了三四百年的人,都会有些传奇不可说的往事。
像云屏师伯那样,多年不曾下山,一下山就不知所踪,像他师父这样,天天不着家,去哪哪出事。
时间的引线不是回环往复的,粘在线上的生灵有自己的故事,那些故事造就了他们,冥冥中也造就了现在的世界。
“谢乙是谁?”
“我找了很久的一个人。”解依山笑着说:“都来,他一个人孤单寂寞了十几年,巴不得有人陪他说话。”
他用熟稔的语气平地飞向那座凭空出现的岛屿,身后的小辈心想,依山师叔看着不靠谱,但既然是他认识的人,应该也没什么危险,于是一行人飞掠上岛。
岛屿四周似乎有无形的光柱,他们稍稍被挡了一下,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解依山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坐在桌前自斟花茶了。
名叫谢乙的人惊了一惊,旋即满目喜色道:“依山兄。”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立即回头,见四个少年少女,迟疑道:“这是你的弟子?”
“最小的那个是我的,其他是我师兄他们的。”解依山像个唠家常炫孩子的,“来,喊人,这是你们谢叔叔。”
“噗嗤”一声,韩香絮先笑了,这是她今年听到的第一个笑话,解师叔让喊谢叔叔。
师兄师弟们难得嘴角泛起微笑,齐喊道:“谢叔叔!”
解依山一愣,和谢乙相视,露出怀念的神情,解依山、谢乙,确实曾经差点闹了笑话。
“顾兄是楚中人士,他们那里‘解’音读作‘亥’,那时候他还有意把‘谢’和‘解’混到一起说,非叫人混淆不清。”
谢乙说起往事时啼笑皆非,鲜少见人,他顾着开心,没注意到解依山神情闪过一丝幽暗。
他们两个说了半夜,全是些陈年往事,期间夹杂“顾兄”的次数很多,却又在有意避开一些话。
小辈们听得无聊,自己寻了牢靠地方脑袋一点一点的,再睁眼的时候,让初升的光芒刺到了眼睛,身上盖着件单薄的水蓝色衣袍,还有淡淡的茶花香。
岛屿没有沉入海底,稳稳当当浮在海面上。
谢乙看着三双迷茫的眼睛,唯有那位年长的少年目露了然,他唇角微勾,轻笑道:“是不是在想,昨天分明没有这座岛,是夜里才出现的,为什么白天没有沉入海底?”
韩香絮被猜中了心思,一本正经道:“在浓雾中,可能是看错了。”
“蜃影。”张翠微道:“浓雾中是一方面,还因为蜃景。蜃影浮玉山,说的是地名,也是附近渔民不可触碰的仙山。”
仙山在夜中浮现,无人敢去证实,况以仙人之能,迷惑他们再容易不过。
所以,浮玉山是个易守难攻的仙山,不作死,绝对永垂不朽。
小岛之下的水域里有黑影游过,应该是某种巨大的鱼。
游至远处它会忽然自水底奋飞逐空,跃过水珠连起的长虹,日光下光华夺目,看呆了一众人。
谢乙笑道:“看来是好兆头,要有好事发生。”
“那就是问剑清谈要赢了。”解依山说:“这算什么好事,问剑清谈痛打太和山还能凑合。”
谢乙的神情一瞬间凝滞,而那边被虹桥惊到的弟子背对着他,也没有看到,自说自话道:“好事……还是希望大师兄能快点回来!”
“小师妹和云屏师叔也回来。”
“最后再痛打太和山。”
远眺有白色的海鸟盘桓在长虹上,啼鸣清亮,浓雾蒸腾,渔歌从海内一侧响起,嘹亮异常,他们该出发去问剑清谈了。
而谢乙知道他们要去浮玉山后,顿了好半天才回道:“你们……可能没办法参加问剑清谈了。”
什么!
不怪他们震惊,解依山也很震惊,但稍稍一想也能相通了,又是他坑了师侄和徒弟。
谢乙见几个小孩神情迅速低落,脸色难看得很,手足无措跟他们解释道:“怪我忘了告诉你们,这座小岛四周设了屏障,进来一次须得等三日后才能出去。”
三日后,问剑清谈差不多都能结束了。
“出去了不回来不就成了,干什么非要遭受这个罪?”钟酉皱眉道。
“每次离开光牢,超过一日,我身上会直接降下雷霆,死活不论。”
张翠微沉思,“不能打破吗?我们几个联手,加上依山师叔。”
“这是……浮玉山仙人炼制的法器。”谢乙艰涩地咬着干枯的嘴唇,脸色难看地说:“据他们称,屏障从外可以轻而易举攻击在内的人,而里面的人攻击屏障的力道越大,术法越强,屏障越牢固,可谓坚不可摧。”
他们几人听了之后看向解依山,面露惊疑,这位谢叔叔是个没有仙骨的凡人,如何劳浮玉山做这样一个法器?
有屋舍,有茶具,有灶台,甚至怕他寂寞种了还一株茶花树,有闲情逸致的人会喜欢,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变这是座牢笼的事实。
似乎,还是一座打算囚禁谢乙至死的牢笼。
楼夙:“师父,您没什么话要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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